何谦
“这是一台开始启动的庞大机器,我既不想美化工业,也不想责备它。我想说的是,这就是现状。”
这位1955年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小镇圣-凯瑟林的摄影师爱德华·伯汀斯基,在以“人造风景”命名的纪录片中这样解读自己的摄影记录。只是传递现状而已,于是同时他的“传递”,也被女导演詹尼弗(Jennifer Baichwal)记录。
苏珊·桑塔格说:收集照片就是收集世界。加拿大摄影师爱德华·伯汀斯基则用大画幅相机收集了人造的风景。于是人们得以收集了一帧帧的世界,并看到这个世界的风景正以某种姿态提前死去——电子垃圾、高效而冷漠的装配线、像机器一样工作的人、巨大空洞的工厂和一望无际的流水线、五颜六色的被污染的河流、犹如泼墨山水的矿山。
伯汀斯基在为自然与人类的共有经验留下佐证。
长江三峡工程。
追赶工业化浪潮的第三世界里无疑充满这样的变量;快速膨胀的物质、人口还有欲望、日益生长的技术力量、被物化的自然和不可再生的死去的风景。而中国作为这样一帧颇为独特的现实,被摄影师放在镜头里集中呈现种种变量,探讨这个世界工厂大国的庞大人口机器般的生存与生产状态。
还记得那部记录了伯汀斯基的拍摄的纪录片,片首长达8分钟的长镜头同样令人惊叹,如同一幅遗落人间的巨大画卷,缓缓展开,当数不清的中国福建灿坤厂的工人和生产线跃入画面,物与人之间呈现出难以名状的微妙关系。工业景观以如此日常的方式遍存于中国,乃至世界,景观背后隐匿的现实动因即是人类都不能不面对的真相:
整个世界都在跌入物质化的黑洞,世界其实早已是被人类改造的世界。工业化、现代化建构了工业奇观和日常生活,物化了风景,也颠覆了自然。
福建省漳州市,灿坤工厂。
有人说,伯汀斯基就像100多年前法国颓废派诗人波德莱尔,采撷到了“恶之花”——现代社会的工业发展、人类的道德沦丧以及文化的堕落。他们都是在文明进步和繁荣发展的激荡表象之下,看到了人类给自己造就的危险。“人造的风景”之外,伯汀斯基又不同于波德莱尔,他并非一个颓废派艺术家,他在社会的毒瘤和工业的脓疮里捕捉到了更加细腻的另一种风景——人与物质空间的隐秘联系。
在这种联系的解读中,《人造风景》摄影和观者共同走向一个矛盾:地球健康与欲望裹挟的消费经济间的张力。
看看这幅爱德华伯汀斯基的名为《镍河》(Nickel Tailings)的作品,赤色透亮如漆般的液体附着于黑色的土壤上,红色的是氧化后的镍矿,黑色的则是矿渣,如同血液蔓延于黑色的肌理,欲望膨胀出了奇特的绚丽。“疏离”与“熟悉”就这样被糅合在一起,让观者质疑这是否是地球上的景观。伯汀斯基也把广东的世界知名电子垃圾村、举世无双的三峡大坝建设工地、繁忙的天津港,放在这样的视觉解码里,无异于一场祭礼:那么急于被全球化认同与肯定的国家,是如何被物欲绑架,那些风景如何在工业化、现代化进程中破碎并死去。
加拿大安大略省,萨德伯里,镍河。
孟加拉国,吉大港口边待拆的船。
广东省贵屿镇,回收的旧电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