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福东:胡耀邦为何反对包产到户

2009-05-10 10:41韩福东
凤凰周刊 2009年26期
关键词:合作化大跃进胡耀邦

韩福东

今年是建国60周年,重新翻捡一下当代的一些史料,还是很有意义的。在1 961年共和国建政的第15个年头,我国曾遭遇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挫败。高歌猛进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催生出的“大跃进”,非但未能实现“赶英超美”目标,反而落了个饥荒惨淡。中央高层内部的分歧开始显现,包括毛泽东本人·度都有了包产到户可以试验的意向。

胡耀邦此时是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他带了三个人在这一年的9月份,沿着黄、淮河平原农村跑马观花,考察了一番。虽然“所到之处,群众都说形势比去年好多了,不平调了,不瞎指挥了,干部不打人整人了,能多劳多得,生产、生活有了奔头”,但胡耀邦仍在向毛泽东报送的《二十五天三千六百里路的农村察看》中,称“包产到户”为“一种起过作用但具有危险性的做法”。毛泽东在四天后批示:写得很好,印发各同志,值得一看。(《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9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P574~575)

因为这个报告是耀邦同志所写,它才格外具有文本价值。我们该如何理解他彼时的立场与抉择?须知,我们今天看来荒诞不经的某些制度建设与政策走向,在当年却有着十二分的正当性,非但不好笑,反而在一个不断被强调的社会背景下有了坚硬的合法性内核。这就是时代的局限。

合作化运动是在土地改革的基础上起锚的。它有民意基础(广大贫下中农欢迎天上掉下的馅饼),理论上颇为动人(单只是即将到来的“拖拉机时代需要连片耕地”一项,就足以让人对分散的小农经济的落后有所认识,更何况还有一整套意识形态的支持),在实践中也有斩获(干劲十足的“翻身农民兴修水利,成绩斐然),不消说,榜样的力量也是无穷的(苏联老大哥作为冷战一极,外表光鲜)。

反对合作化的是些什么人?那些要拉马分队的,以中上农和富农为主;而他们正是要改造的对象。至于“大跃进”的灾难,也完全可以归结为一时的冒进和干部瞎指挥,逻辑上并不是合作化的必然结果。

合作化过程中产生的问题,还可以推诿给传统,认为只是过渡期症候,而且更为辨证的是,它们与成绩比起来是“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关系”。亦即,问题受到遮蔽。好笑么?我们现在面对其他转型社会的问题时,恐怕还尚未跳脱出此一思路。

所以胡耀邦在报告中说:“这种做法(包产到户)已出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矛盾和纠纷……发展下去,最终会导致降低整个社会生产力水平。”并非无的放矢。现在公布的报告部分并未详述哪些矛盾和纠纷,但它或许包括:鳏寡孤独的赡养、公共设施的兴建与维护,以及个体经营与即将到来的机械化耕种的可能冲突……

因此,“大跃进”暴露的问题,终未能抵过胡耀邦对另一种价值的强调——被强化的反资本剥削与殖民的背景,以及对一种终极目标的确信,决定了哪种价值是时代的主轴。当一个主义被树为“普世价值”(套用当下的一句流行语),它很可能将逐渐失去自我反省的能力。因为这个作为真理化身的主义,有其自身的价值偏好,在关涉到两种价值的冲突时,可能会本能地遮蔽另一种价值,而放大它所偏好的部分。而它所遮蔽的那种价值,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可能又会被发现格外重要。

在这个意义上,任何主义都有异化的可能性。

20世纪足够丰富多彩,留给我们的历史省思也足够多。那些曾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理念,其风行一时,都有深刻的历史与社会背景。如纳粹的国家社会主义,再如苏联的集体农庄主义,那着魔一般的信仰,也根植于一种在批判现实世界不公基础上积累的合法性。谁敢说我们今天不会犯一个仅仅是改头换面了的类似的错bR?如果只是换了一种主义,而仍沿袭遮蔽与放大的老路子,那我们可能要唏嘘于黑格尔的那句名言:我们从历史中所学到的惟一东西是,没有人能够从中学到任何东西。 编辑 叶匡政 美编 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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