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来了

方先义

傍晚时分，一大群狼正在绿蒿原野东部急行军。

“……18，19！”兔小三躲在一丛荆棘中数着，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看来，狼不再是吓唬小兔子的传说，而是真的回来了！

“狼回来了！狼回来了！”兔小三在村子里边跑边喊。

但所有的兔子都认为，这只不过是无聊的恶作剧。兔小三是只调皮得出了名的兔子。不少聪明兔子都吃过他的暗亏。

体型肥胖的兔子首领嚼着根胡萝卜，一脸不屑地听着兔小三结结巴巴的陈述。“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休想骗倒我！我宁可相信我种的牵牛花会结苹果。”他嘲笑道。

“他看到的说不定是狗。”一只老兔子说。

“狗是什么？”一只小小兔问。

“狗是狼的远亲，但没有狼凶残。”

“听说也有凶残的狗。”

“那是仗了人势的猎狗。”

“人又是什么？”

不要责怪绿蒿原野的小小兔笨。这块原野太平静了。除了兔子，几乎看不到其他动物。

但狼的故事一代一代传下来了。年轻的母亲吓唬不听话的小小兔，必须要用这个故事才有效。尽管母亲也从来没见过狼。

现在，绿蒿原野的小小兔们兴奋起来。他们在村里蹦来跳去，编着歌谣：

狼来了！

狼来了！

尖尖的爪子尖尖的牙，

口里喷着火，

头上插着花，

小兔小兔要听话，

不然拿你去喂他！

很快，所有的兔子都开始相信狼来了的传言。

听说原野东边的獾很不安静，他们不停地挖洞，一直挖到地下的岩石层，然后东南西北挖了八个紧急逃生口。

听说原野东南的麋鹿群开始举办逃生训练班。

听说原野南部的仓鼠提前开始囤积食物，准备一直在地下藏到明年春天。

还有一些有待确认的消息——

听说云雀大婶出门碰上狼群，他们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把她熏晕，差点从天上掉入狼口。

听说流沙河的鱼全部被狼粪毒死，河里白花花全是鱼的尸体。

听说灰兔部落准备成立屠狼狙击队，许多年轻的兔子报名踊跃。

住在土坡后面的瘸腿老兔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年轻时独斗三只恶狼的故事。“我的腿就是在这次战斗中负伤致残的。”一群小小兔听得惊心动魄，他们打心眼里崇拜这只兔子，纷纷把家里的胡萝卜拿来慰问这位孤独的老英雄。

“别听那个老骗子的话，他的腿是自己不小心滚下河谷跌瘸的。”他们的母亲却说着另一个版本。

“我们得做点什么吧？”兔小三对首领说。

“我命令你去跟踪这群狼，看他们有什么阴谋。”

“就跟着，什么都不做吗？”

“得了，必要时抓几个俘虏来。”兔子首领嘲讽道。

“也许他们只是路过。”兔小三宽慰自己道。他离开了村子，开始搜寻狼的踪迹。

兔子首领想：真有狼来了，先拿你去喂狼——这个烦人的家伙！

兔子首领才不相信有狼呢。他一大早去河谷找水獭买鲜嫩的莲蓬吃，天黑时才回家，路上果真遇到了狼群。

“一块会跳的肉，抓住他！”为首的狼喊道。

慌乱中，兔子首领滚下河谷，侥幸捡了条命。河谷的坡度很陡，有足足两公里长，兔子首领滚到谷底前就昏迷过去了。醒来时发现漂亮的兔毛挂掉了几大把，腹部和耳朵被划伤。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瘦了10公斤。

“什么，派10只兔子去向猎人求助？”兔小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长耳朵。

“是的，为了整个白兔部落的命运，你必须做兔子代表团的团长，和猎人交涉，务必请动猎人出山。”兔子首领严肃地说。

“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首领亲自出马吧。”

“村里还有100多个家庭，600多只兔子的性命等着我用智慧拯救，作为首领，这么危急的时刻，我怎么能忍心离开村子？离开和我朝夕相处的部落兄弟？”兔子首领说到激动处，热泪盈眶。

“可是，猎人能对付这么多狼吗？”

“故事里不是说，再狡猾的狼，也斗不过聪明的猎人吗？只有猎人才是狼真正的克星。目前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就只有猎人了。”

“要是他不肯来呢？”

“你怎么这么笨，你软磨硬泡，你苦苦哀求，必要时像我这样，用泪水打动他。我这里还剩一点眼药水，你带在身上，没有眼泪时就靠它了。”

“好啊，我去！”用眼药水欺骗人，这是兔小三最喜欢的。

村里为10名兔勇士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小小兔们为勇士戴上新做的花环，祝愿他们早日凯旋。

村口，兔子首领目送代表团远去，得意地想：猎人啊猎人，我送你10只兔子的厚礼，不怕你不来。

面前这条大道，直接通往猎人的家。

站在路口，兔小三停下来。

“怎么不走了？”另外9只兔子问。

“恐怕不对劲。我们从来没和猎人打过交道。万一……”万一什么，兔小三也说不上来。他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危险。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独自去见猎人。我没有回来前，你们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那9只兔子其实很胆小，走出村子的那一刻，他们就后悔死了，只是为了面子，谁也不愿表现出来。所以兔小三一说完，大家就拼命点耳朵。

猎人的屋子到了。兔小三拿出眼药水，还没想好怎么用，一条小狗就吠叫着扑过来。

“汪汪汪，你是谁？”小狗严厉地问。

“我是绿蒿原野的兔子，奉首领之令来找猎人。”兔小三小心翼翼地说。

“噢，兔子！我虽然是条血统纯正的猎狗，却从未打过猎，第一次看到只兔子真是新奇。”小狗兴奋地说，“一开始我还在担心你是狼呢！”

“你不用打猎吗？”兔小三奇怪地问。

“罐装的狗食很可口啊，为什么要打猎呢？那多危险啊！”胖胖的猎狗说，“一提到狗食，我又饿了。现在，你可以去找我主人了。”

砰砰砰。兔小三敲门。

出来个戴狼皮帽的年轻猎人，鼻梁上顶着副眼镜，手里抱着吉他。他朝四周看看，奇怪！谁敲的门？

是我。兔小三回答。

年轻人循着声音向下找。他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紧盯着他看。

“啊！狼！”他怪叫一声，帽子掉了也不顾，逃进屋子，关紧大门，再也不肯出来。

兔小三失望极了。连猎人也怕狼，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跳进脑海，他变得兴奋起来。

是啊，说不定狼也怕兔子。谁知道呢！狼看到首领时，说“一块会跳的肉”，却不说“一只兔子”，说明他们可能根本不认识兔子。

他决定亲自去见狼，和狼谈谈。临走前，他拿走了那顶帽子。

“站住，口令！”

一只放哨的小狼拦住了兔小三。

“我才不管什么口令呢。我要见你们首领。”兔小三镇定地说。

“你是？”小狼盯着兔小三头上的狼皮帽，突然变得胆怯起来，“你等等，我马上去通报！”

山洞里传来骚动声，还有小狼的尖叫，又被严厉的声音喝住。

过了好一会儿，那只小狼才出来，后面跟着头年龄稍大的狼。

“你好，我是狼首领，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事吗？”狼首领客客气气地问，他偷眼瞧着那顶帽子，又装着漫不经心地看原野风景。

“我——”兔小三咳嗽一声，心里有些乱。该怎么说呢？“警告你们不准吃我们兔子！”好像不行。“不准你们欺负云雀大婶！”好像也不妥。

“我们只是来这里野营。”狼首领试探着说，“我们没想到会惊动您……”

“天亮前必须离开绿蒿原野！”兔小三终于想到了这一句。

“原来是这件事。”狼首领放心了，“假期快完了，我们正准备回去呢。”

“那就好。”兔小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要不要进去坐一坐，吃块汉堡包？”狼首领热情地问，“我们有兔肉馅的。”

兔小三一听就恶心，“算了吧，我只喜欢吃胡萝卜……”

“胡萝卜？”狼首领奇怪地问。

“胡萝卜炒狼肉。”兔小三补充道，他看见狼有些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天生喜欢开玩笑，请不要见怪！”

“噢，是玩笑啊！没关系，没关系！”狼首领擦着额头的汗珠说。

“我走了。”兔小三说。

“再见！”狼首领说，“我要告诉我的同伴，你是我见过的最和气的猎人！”

明天的绿蒿原野终于可以平静了。兔小三心想。

他在泥泞里打了几个滚，故意咬掉几撮兔毛，狂叫着冲进村子。“狼来了！狼来了！”

远处，兔子首领背着一大袋胡萝卜，正慌慌张张地逃向河谷。■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