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缜
他叫施韦泽,25岁时已有了哲学和神学两个博士学位,一生获得过9个博士学位;他是1952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还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
但所有这些,都无法与他30岁时做的一个决定相提并论。那一年,他决定到非洲去。
1875年,施韦泽出生于一个牧师家庭。他30岁以前的经历平淡而充实——学习、思考、感受,知识与年龄一起增长。在24岁时,施韦泽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次年成为神学博士,并开始了自己的牧师生涯。
一切似乎按部就班、顺顺当当,但一个偶然事件改变了施韦泽的人生,使他走入另一条道路。1905年秋的一天,施韦泽为神学院上完课后回到家,随手翻阅最新的一份传教士协会期刊,一个标题映入他的眼帘:《刚果地方传教士之所需》。施韦泽从小就知道传教士们在非洲布道的艰辛,立刻被这篇文章的内容吸引,他从中得知了非洲传教站迫切需要精通医术的传教士。放下那本期刊,他做出了决定,要去非洲当一名医生。
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不只因为施韦泽已经功成名就,还因为他当时对医学一窍不通。但他不愿只凭语言布道做个普通的传教士,而要用行动来帮助别人,于是他像大一新生那样从零开始学习医学。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30岁的施韦泽记忆力已经开始衰退,而在学医的过程中却需要记忆浩如烟海的知识。而且,几乎所有认识施韦泽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再怎么说这种“为野蛮人服务”的工作也不劳他这种天才去做。施韦泽向医学院申请入学时,医学院院长甚至想直接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整整8年,施韦泽有无数的机会放弃这个“犯傻”的决定,但他从未动摇。38岁时,他获得了行医证和医学博士学位。1913年,在退出一系列神职机构并辞去大学教职后,他和新婚妻子携带药品和医疗设备,来到了非洲的加蓬。
1913年4月,施韦泽夫妇第一次乘船在加蓬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当他们到达兰巴雷内村时,受到了传教士们的热烈欢迎。
由于没有劳动力,传教站答应的诊所用房连个影子都没有。传教站只能支付很低的工资,没人愿意为他们盖房子,附近的劳动力基本上都去了木材厂工作。
虽然什么条件都不具备,但附近需要救治的病人却很快挤满了这个小村庄。第二天,施韦泽还没来得及打开行李,就已经有病人上门了,施韦泽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传教站医生生涯。他在屋前的空地上为病人治疗和包扎。几天后,病人越来越多,还有病人从几百公里外乘船过来。施韦泽全身心地为他们治疗,一天下来经常疲惫不堪,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多年以来这里就没有过一个定居医生,他的到来改变了这里的人有病不能医的状况。
传教站拥挤得可怕,施韦泽甚至不得不将鸡棚当做临时诊所。由于鸡棚屋顶破旧,他还必须一直戴着遮阳帽工作,因为一点点热带的阳光都会对他造成很大伤害。当雷雨大作时,渗漏的雨水又让他手忙脚乱。为了找一个助手,施韦泽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他从病人的眼睛里看到更多的是痛苦。后来他找到一位法语说得不错的黑人当助手,但这家伙却建议施韦泽像从前一些人那样不要收治危重病人,以维护他的声誉!
让施韦泽感到意外的是,很多病人患了心脏病、疟疾,有的甚至得了麻风病,当然也有热带的灾难——昏睡病。到9月底,先后已有2000多人找施韦泽看过病。他找人盖诊所的房子,每天不得不数次中断治疗去督促工人干活。秋天结束时,房子终于建好了,施韦泽又开始集中精力对付昏睡病。他在非洲的第一年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之后的半个世纪,他的这种单调而忙碌的生活再未改变,直到1965年逝世。
在这期间,他获得了诺贝尔奖,还获得过无数的捐赠,他将这些悉数用在了医院的建设上。后来,人们给了他一个新的称谓:非洲之子。
是什么给了施韦泽如此强大的动力,用大半生的精力去做这么一件单调乏味的事情?做过牧师的施韦泽断然否认是受到了上帝的召唤。我们也许可以从他的一句话中找到答案。在非洲行医期间,施韦泽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哲学思考。1915年9月的一天,施韦泽乘船去救助一位传教士的妻子,当他非常疲倦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新词:敬畏生命。
事后,他写道:“这是一个我从未听过或读过的新词,我立刻意识到,它带来了一个能解决一直折磨我的问题的答案。过去那套只关心我们与其他人关系的价值系统是不完全的,所以会缺乏向善的原动力,只有立足于‘敬畏生命这一观点,我们才能与这个世界的其他生命建立一种灵性的、人性的关系。”
“敬畏生命”后来成了施韦泽世界观的基石,其基本含义是:不仅对人的生命,而且对一切其他生物的生命,都必须保持敬畏的态度。保持生命,促进生命,就是善;毁灭生命,压制生命,就是恶。这是道德的根本法则。
从各个方面看,施韦泽的“敬畏生命”似乎都与现今的世界文明格格不入。他在非洲行医大半个世纪,却从来没有获得医学界的认可。虽然他获得了诺贝尔奖,却是和平奖而不是医学奖。在现代科学的语言中,施韦泽对生命的敬畏,在非洲利用简陋的医疗条件对当地黑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根本无法和实验室中合成的某种新药相提并论。
可以这样说,施韦泽这种“敬畏生命”的世界观,不像是西方哲学传统产下的蛋,而更像是东方古老哲学传统的产物。在东方哲学家的眼中,人类只不过是世间万物中的一种,与万物和谐相处才是人类自身发展的终极目标。事实上,施韦泽自己也曾经研读了很长时间的印度哲学。施韦泽的一生,孤独而纯粹。他似乎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做多少“辉煌”的事情,看似简单的生活,也能使一个人的生命与自然融为一体。
(老北摘自《百科新说》2008年第11期,戴晓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