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耘
鹫
屋后山峰,垂直耸立。有一枯树,无叶无枝,独出群绿,如一支巨笔,高插山巅之上。一天,偶见树上多一黑点,似叶似鸟,用望远镜观之,不觉霍然跃起,原来是一只栖息的大鹫。
鹫啊,鹫!竟然孤高如此,就是栖息,也要寻这么一株傲立山巅的枯木!
以后,便常见大鹫停在枯树上,有时展翅腾空,有时敛翼归来。风起风止,随它喜爱,姿势之雄美,令人叹为观止。
一两个月后,心血来潮,偕妻汗流浃背地登上山巅,可是,找来找去,竟然不见枯树。最后,才在下降一二十米的地方,看到一树横出的枯枝,形状相似。才知山斋所见,因角度关系,众树随山势而上,仅此枯枝独出空中,便误以为孤立山顶。因悟大鹫并非故择高枝,只是随意而栖罢了,岂像尘中浊人,喜以高下自表呢?
竹桥小立,头上突然一阵清凉,一抹阴影越溪而过。我知道,这是鹫,低飞的鹫。
只要是晴天,山便有鹫,振翼揽空,百鸟回避,咻咻高鸣。不知是遨游自得,还是孤寂哀啼。
鹫躯甚大,展翅数尺,眼光凶利,嘴如钢钩,令众鸟骇惧。平日独飞,鲜邀伴同游,为了保持一份自由,宁愿领受这一份孤独。
生与灭
山下的农家,在路口种了一丛金光菊,不知种了多少年了,虽只一丛,却冠盖数坪。金光菊虽是草本植物,但因时间太长了,盘根错节,繁杂难辨。盛开的时候,真是繁花似锦,鹅黄色的花瓣迎风摇动,金光闪闪,简直成了山口鲜明的标志。
可惜,现在不是金光菊开花的季节,往昔的蓊郁绿叶,也大半枯萎了。
有时候,我们喜欢去山下的溪旁坐坐。今天,经过那户农家时,突见一株金光菊的残枝横出路心,因无杂树相侵,显得特别醒目。
这根残枝,几乎是笔直的,枝下整整齐齐地挂着四片败叶。其实,它们不应被称为“片”,因其已枯萎卷曲,不成其形,黝黑黯淡,随时有辞枝灰化之虞。挂在那儿,不过是吊着四具残骸罢了,令人心中为之惨然,顿不忍睹。可是,当我再仔细看,心境陡地一转,顿时感叹生机的美妙。
原来,那挂着枯叶的枝上,竟同时向空中吐着几簇新芽。新芽鲜嫩无比,一层包着一层,每个芽尖都像火焰一样向上伸着,完全无视身下将化的枯叶,尽全力抽长着。
这两种宇宙间极端相对的现象,同时在这根小小的枝上演绎着。这也许只是自然的更替,但是,我却不能不为此惊叹、悬思多时。
(白晓明摘自《台港文学选刊》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