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力
第一章 高位出局
三江证券的彭总酒后失言,居然当着王艳梅的面说:“这年头把女人骗上床容易,可要把她哄下床就难了。”
彭总说这话时有三人在场。除王艳梅外,还一个就是许才江。也幸好有许才江在,要不然彭总上哪儿找梯子下台?但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许才江在,彭总也不会说出这话,彭总这话是对许才江说的,彭总再喝多也不会对女客户说这种糊涂话。
许才江脑子在飞转,他要替彭总找梯子。王艳梅则尽力装着没听见,很难,离得太近。彭总说完昏话之后立刻清醒大半,肉体发声器收不回去,面部表情定格。好在许才江不愧是“江南才子”,脑子快,他马上哈哈大笑,努力在分贝上盖过彭总,极夸张地喊道:“彭总高见!现在确实是这样,一只股票把它拉到高位容易,可要在高位顺利出局就难了。高见,真是高见!来来来,为彭总的高见干杯!”
彭总对许才江的解围很满意,很感激。顺着梯子往下溜:“高见谈不上,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来来来,干!”
王艳梅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也跟着说:“是啊,现在出局越来越难了,二位有什么高招给支支?”
王艳梅当然不是真傻,哪个傻妞能在三十岁之前赚足一个亿?除了天生丽质之外,王艳梅的绝招之一就是装傻。几年前,她硬是靠装傻博得老板的信任,混上了个操盘手。别的操盘手争着在老板面前卖聪明,一有机会就分析盘口献计献策,只有她一路装傻,完全一副天真少女相,结果老板最放心她,不仅打电话不回避,而且凡是关键性的进出大单都交给她下。就这样,她一面扮天真少女,从老板那里领到一笔笔不菲的赏金,一面筹钱偷偷坐轿子,两年下来实收率比老板还高出一截,净赚了七位数。 最得意的是前年的那一次,老板与一个潮州佬合作,共同炒作皖南电力。当时皖南电力流通盘是八千万,股价十一元,合作方式是:老板在十一到十二元价位吸入三千万流通股,捂住不动,这样,八千万的流通盘实际就变成五千万,然后,潮州佬再用对敲的方式将这只实际上已是五千万流通盘的“小盘股”轻而易举地拉到二十八元,这时候,通过早已成为“合作伙伴”的标的公司董事局和某些股评人士,不断地发布正面消息和评论,潮州佬则在二十八元到二十五元价位分批出局,然后老板再慢吞 吞地吐,直到十八元附近基本出净。按照双方约定,老板不能在最高价位出,并且只能在得到指令后才出,否则就会乱套,对谁都不利。另外,她老板还必须将本次操作所得利润中的一部分交给潮州佬(这也是事先约定好的),考虑到在吸货和出局阶段为了稳定股价而进行的逆向操作成本,老板的实际受益率不到百分之五十。而王艳梅则不受任何约定限制,她的表面身份是老板手下一个充当操盘手的天真少女,她可以在老板吸货之前以每股11元的价格买进,在潮州佬出货之前的每股二十八元卖掉,加上自以为是的老板甩给她的一笔赏金,王艳梅本次操作的受益率接近百分之三百!
光靠装傻还不可能使王艳梅成为亿万“富妹”,还必须用心计,必须有一大批有权有势的男人帮她。顺便说一下,王艳梅不允许别人称她为“富婆”,以表示她尚未婚嫁;她也不喜欢别人称她为“富姐”,以证明自己与“刘晓庆”们不属同类。这也是王艳梅的高明之处。王艳梅发现,“妹妹”总可以在“哥哥”面前撒娇从而得到许多无偿援助,只要你年轻漂亮,未婚且没有未婚夫,一装小撒娇就会招来许许多多有权有势的男人自觉自愿地鼎力相助。王艳梅所付出的有时只是甜甜的微笑,并不像世俗理解的一定要出卖肉体。王艳梅很少付出肉体。她心里有条座右铭:能不上床尽量不上床,必须上床时要摆出很渴望的样子“自愿”上床。有一次老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两亿资金就可以不找人合作而独自做庄了,结果将武汉金龙一口气从十七元拉到三十一元,账面上是赚狠了,但只 限于纸上富贵,一套现就狂泻,仿佛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是专门描写此情此景的。老板急得满嘴溃疡,王艳梅躁得内分泌紊乱。王艳梅并不是替老板急,她是替自己的六百多万急。如果王艳梅硬要跑,不仅事情会败露,而且可能会逼迫老板强行封仓,在跌停板的价位下大笔卖单,让你休得逃掉。那一次王艳梅“自愿”与人上床了。对方是一位掌握国有大企业资金调配权的“大哥”,王艳梅不与其上床就没法与他“知心”。“知心”之后,王艳梅就有理由替“大哥”着想,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为“大哥”介绍赚钱机会。于是,王艳梅就将“大哥”介绍给她的老板,于是老板就与“大哥”商定:老板先将武汉金龙从三十一元“打压”到二十六元,然后在这个价位分批“倒仓”给“大哥”,“大哥”再将股价重新拉回到三十元以上。“倒仓”前后,老板按进度分批支付给“大哥”个人八位数的个人好处费。如此一番,老板在高位顺利出局,国有企业账面赢利,“大哥”神不知鬼不觉不留痕迹地得到几辈子也花不完的一大笔钱,王艳梅从双方得到的赏金加上私下股票收益,账上资金从七位数变成八位数,真是皆大欢喜,顺利实现“多赢”。
那次“多赢”之后王艳梅就单干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成了彭总的客户。这也是许才江的功劳。许才江经常帮彭总拉客户。许才江身上有一打名片,大小头衔林林总总,从某某证券公司投资顾问到某某集团董事长助理,应有尽有,但事实上他的主要工作有两项,一是替各证券营业部拉客户,二是替缺资金的公司跑贷款。要说许才江聪明就聪明在这里。许才江发现,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客户第一,换句话说,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有客户你就能赚钱。许才江还发现,所有的证券营业部都是依靠投资者的股票交易来维持其生存与发展的,投资人,特别是像王艳梅这样亿万级的证券投资人,才是证券公司的真正上帝和衣食父母,许才江在替证券公司介绍客户的同时,就将证券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客户,而且是永远不欠账的好客户。要不然他也开不起宝马728。许才江的第三大发现是,中国几乎所有的公司都缺资金,而且越是名称吓人的“某某国际投资(集团)公司”就越是缺钱,只要你说能帮助跑到贷款,这些“国际投资(集团)公司”立马就给你印一盒“董事长助理”精美名片,管他能不能贷到款,先报几餐发票是没有问题的。许才江还天才地、创造性地将这两项事业有机地结合起来做,常常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例如,他经常动员大户将资金用于存贷,以收取短期高利,他也时不时给贷到款的董事长们透露点“料”,鼓动他们在证券市场作一些短期投资,赚到钱了,他“报料”有功好处自不必说,即使做赔了,他在券商这边的佣金返还一分也不少。顺便交代一下,许才江自己从来不做股票,即使在别人看来是稳赚的机会他也不动心,他有另外一条更好的赚钱途径—— 专门做存贷,这是一个只有“许才江”们才理解的高回报零风险行当,具体做法是:当某公司要向银行申请贷款时,银行首先要求申请方在该银行开户,投放存款,办理结算,然后才能考虑贷款,当然,更通常的是交百分之五十保证金开承兑汇票,然后再从其他银行贴现;然而,许才江“协助”贷款或开承兑汇票的公司往往是并没有结算业务的壳公司,这时候许才江就从中“通融”,说服银行让步——拉来存款也行。当然,“拉”也不是白“拉”的,除了银行的正常利息外,申请贷款的公司还须另付“许才江”们额外几个点,这就是所谓的“存贷”。用自己的账户到指定银行存款,当然万无一失,一月做它两次,一年回报是多少?
王艳梅自立门户后立刻接受她老板的经验教训,第一是托人买了一大堆身份证,分几个证券公司不同的证券营业部开设数百个户头,第二是每个户头每次下单不超出十手,第三是挑选无知少女而不是天真少女充当机器人而不是操盘手。王艳梅认为无知少女与天真少女貌似相同但本质不一样,后者有灵气讨人喜欢,因而很容易自我开窍或很快对外有交际,前者傻气不讨人喜欢,安全系数大得多。每次王艳梅要是建仓或出局,都是足不出户,电话指令无知少女们在指定的时间、按规定的价格、依限定的数量吸入或吐出,盘口上反映的完全是散户行为,即使是少数能够打开龙虎榜的通天人物,也分析不出做庄迹象。王艳梅为了预防万一还特意将各个点的“机器人”分开居住,使她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另外,她们接受指令的电话是只能打进不能打出,更绝的是,无论表现好坏,干三月一律“炒鱿鱼”,免得日长生非。王艳梅也从不使用“对敲”来调控股价,她认为“对敲”固然方便,但成交额巨大,很容易被“老鼠庄”识破,弄不好就会替人家“抬轿子”,更要紧的是,如今有关部门的监管越来越严,一旦被查出就惨了!亿安科技就是例证。王艳梅要拉升一只股票,采用的是“击鼓传花”,而且是在不同证券公司不同营业部的不同账户间进行,几百个账户排列组合,绝对保证无重复。让你看不出,查不出,证据取不出,比“对敲”高明得多。
王艳梅虽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过去的老板高明,但她也感到出局越来越难。王艳梅发现如今的散户越来越刁了,不轻易上钩,庄家弄不好会自己把自己给套住。王艳梅有时也想采用比微笑更进一步的公关行动,但很快就发现收效甚微,好像这一招也只能在特定的情况下对掌握国有资金的假老板奏效,对自己掌握自己钞票的真老板一点作用也不起。王艳梅没办法,很长一段时期被迫重蹈她过去老板的覆辙,替别人锁锁仓,从大庄碗里分一杯羹,或者有时干脆通过彭总这样的券商把钱借贷出去。虽然王艳梅只面对券商,再由券商把钱“透支”给大户,很安全,但她是绝不甘心这样小打小闹的。所以,王艳梅请彭总和许才江给支支高位出局的高招也不全是客套,她是真想学学有什么高位出局的新招。
彭总刚才被自己的失言弄得很尴尬,半天没回过神,现在见许才江解围解得漂亮,不免有点如释重负,又听王艳梅请他支招,好像忘掉刚才的一幕,竟有点得意起来。这也难怪,王艳梅问得诚恳,而所问的恰好又是彭总的强项,男人毕竟是男人,有几个能抗得住美女的不耻下问?彭总仿佛已经完全忘了今天的使命,居然正儿八经地大谈起“高位出局经”。许才江心里着急,但也只能陪笑脸,不得有半点的表露。他知道,他们正在走一步险棋,一步极险的棋,这步棋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前面说过,许才江从来不炒股,哪怕是在别人看来十分有把握的机会他也绝不动心,关于这一点,彭总和王艳梅都知道,并且深信不疑。今天,许才江正是想利用这点来实现他的高位出局计划。
彭总说得起劲,王艳梅听得认真,而且还不住地提点小问题,这也是王艳梅的绝招之一。提点对方容易回答的小问题既表明自己听得认真,又能充分调动对方的讲演积极性。其实,彭总谈的哪一套出局招术王艳梅没有使过?有些说不定还曾是她自己发明创造的呢。当然,他们今天准备用在她身上的这招除外,这一招是彭总绝不会说的。毕竟是老生姜。
许才江确实是从来不炒股,再好的机会也不动心。他知道,机会与风险最终是要对称的,除非你只做一次,从此撒手不做。但谁能做得到呢?打麻将有杠开的机会就有被人抢杠的风险,除非你杠开之后立刻起身走人,不玩了。许才江还真打算这么做。
自从上交所的那个小子发表了“股市黑幕”之后,许才江马上就敏锐意识到监管会加强,而且这次监管的力度肯定不小,乱了这么多年,该发财的已经发了,按照我们有关部门的一贯做法,这次一定会矫枉过正。因此,许才江认为,股市暴利的时代即将过去,并且很可能是一去不复返,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股市都将不温不火地平稳发展,慢慢实现价值回归,股市由投机市场逐步回归至投资市场。基于对国人秉性的深刻认识,许才江坚信,股市马上就会来一波空前绝后的大行情,以完成最后的疯狂。许才江发觉这才是他等待多年的“杠开后立刻起身走人”的绝佳机会。
许才江建仓了。
此事除了彭总之外谁都不知道。这最后的晚餐许才江不想与别人分享,但他没法不告诉彭总。他不告诉彭总,他就没法大比例透支。既然是最后的晚餐,自然是不做则已,要做就大做一把。当然,彭总是完全可以信赖的,是绝不会把许才江“地雷的秘密”对别人说的。许才江并不是对彭总的人格有多大信赖,但他绝对相信彭总不会与钱作对。
许才江把自己的全部老本投在彭总的证券公司,彭总以超人的胆略给他数倍的透支,使许才江有了大做一把的本钱。风险自不必说,只要他的持股市值下跌百分之二十,证券公司就会强行平仓!这一点许才江很清楚,彭总就是他亲爹也得这么做。
事态的发展似乎验证了许才江的天才判断。他刚在11元的价位吃进三分之一仓位的ST九钢,受ST郑百文复牌的强烈刺激,九钢股份仿佛吃了回春药,一路坚挺,想停都停不下来。许才江痛心疾首,大骂自己的胆量不够,赶紧抢仓,追到15元才把仓位补到三分之二。许才江这时打算歇一歇,并且想着在15元之上适当吐一点。他只想顺势而为,并不打算硬充老大。但是,说来也怪,许才江刚一停止进货,九钢股份也就在15元附近维持不动了。刚开始许才江并没有在意,任何一只股票涨急了都会停一停消化消化,甚至于有时侯还要回头确认一下。许才江计算过,包含进出交易费和税金在内,他的成本是13.3,即使现在出局也是稳赚不赔。但许才江绝非贪此蝇头小利之辈。他相信自己对大势的研判,基于这种研判,他相信ST九钢会冲到18元。许才江是聪明的。他看九钢股份在15元附近作盘整,当即放弃了部分出局的计划。他明白,他不是散户,一有风吹草动赶紧出逃,他是跑不了的,他一出逃,必将引发该股急剧下跌,那样他将血本无归。许才江耐心观察了两天,发现非但未升,反而向下微调。他豁然发觉自己可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几日ST九钢一路高歌可能与他的大量进货有直接关系!这一重大发现使许才江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有点兴奋,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庄”,原来做庄也不过如此,只要你使劲买它就会涨,一旦停买它就盘整,再一卖它准会跌。许才江真想试试,但他是理性的,他知道股市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飞流直下三千尺”,后果不堪设想。
许才江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股海的险恶。
两天后,北京的同学传来最新信息:市场将有大动作,密切关注中科系列。许才江虽然并未持有中科系列股票,但他深知唇寒齿亡之理,中国的股市向来都受政策左右,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几天他天天盯着中科系列的中科创业、岁宝热电、莱钢股份。灾难来了。从前天开始,这几只曾几何时天天飘红的股票突然日日跌停板!许才江没想到加强监管会这么快动手。但他还抱有侥幸,他不相信“最后的晚餐”就此结束。难道那么多大机构包括社保基金都会血本无归?他不信,他要救市,他要用手中的剩余资金来激活九钢股份。于是,在昨天收市前一分钟,他突然在涨停板的十五块七下大笔买单,使ST九钢上了当日涨幅排行榜的前五名,总算打破沉闷,露了脸。但许才江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他必须将当日所有未撤卖单一口吃掉才能维持这一分钟的涨停板!
ST九钢仿佛真被他激活了,今天一开盘即上冲至十六元。许才江心中一阵狂喜,发觉到自己能主沉浮了,顿时有了伟人的感觉。借着好心情,许才江计算了一下,如果此价位全部出局,他的收益将达到一亿。这才只不过十天功夫!谁知好景不长,刚冲高一会儿又迅速回落。许才江的心情随着K线图上曲线的起伏而潮涨潮落,K线图仿佛成了许才江的心电图。
中午前后,九钢股份好像又受追捧,“心电图”由绿变红。到尾市时,受中科系列拖累,大盘有跳水迹象,ST九钢也不能脱俗,跟随跌破昨天收盘价,“心电图”再次显绿。在最后一刻,许才江于十五块七下三百手买单,才勉强维持不升不跌。但他心里清楚,如此一来自己的进仓成本会逐步抬高,越陷越深,早晚要破产。
许才江出汗了。
出汗的还有彭总。彭总的压力更大。彭总也没有料到这次监管来得这么迅速,这么猛烈。风还没起就直接下雨了。
许才江来找彭总,彭总也一筹莫展。俩人商量了半天,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最古老最笨的办法:找个替死鬼来接盘。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王艳梅。第一,王艳梅手中有闲钱;第二,她是聪明人,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绝顶聪明的。这件事一定找聪明人来接,找笨蛋不行,笨蛋不敢在这么高的点位入市,聪明人敢,聪明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和应变能力。骗聪明人不骗傻瓜,这就叫逆向思维;第三,正因为王艳梅聪明
的感觉。借着好心情,许才江计算了一下,如果此价位全部出局,他的收益将达到一亿。这才只不过十天功夫!谁知好景不长,刚冲高一会儿又迅速回落。许才江的心情随着K线图上曲线的起伏而潮涨潮落,K线图仿佛成了许才江的心电图。
中午前后,九钢股份好像又受追捧,“心电图”由绿变红。到尾市时,受中科系列拖累,大盘有跳水迹象,ST九钢也不能脱俗,跟随跌破昨天收盘价,“心电图”再次显绿。在最后一刻,许才江于十五块七下三百手买单,才勉强维持不升不跌。但他心里清楚,如此一来自己的进仓成本会逐步抬高,越陷越深,早晚要破产。
许才江出汗了。
出汗的还有彭总。彭总的压力更大。彭总也没有料到这次监管来得这么迅速,这么猛烈。风还没起就直接下雨了。
许才江来找彭总,彭总也一筹莫展。俩人商量了半天,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最古老最笨的办法:找个替死鬼来接盘。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王艳梅。第一,王艳梅手中有闲钱;第二,她是聪明人,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绝顶聪明的。这件事一定找聪明人来接,找笨蛋不行,笨蛋不敢在这么高的点位入市,聪明人敢,聪明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和应变能力。骗聪明人不骗傻瓜,这就叫逆向思维;第三,正因为王艳梅聪明
的感觉。借着好心情,许才江计算了一下,如果此价位全部出局,他的收益将达到一亿。这才只不过十天功夫!谁知好景不长,刚冲高一会儿又迅速回落。许才江的心情随着K线图上曲线的起伏而潮涨潮落,K线图仿佛成了许才江的心电图。
中午前后,九钢股份好像又受追捧,“心电图”由绿变红。到尾市时,受中科系列拖累,大盘有跳水迹象,ST九钢也不能脱俗,跟随跌破昨天收盘价,“心电图”再次显绿。在最后一刻,许才江于十五块七下三百手买单,才勉强维持不升不跌。但他心里清楚,如此一来自己的进仓成本会逐步抬高,越陷越深,早晚要破产。
许才江出汗了。
出汗的还有彭总。彭总的压力更大。彭总也没有料到这次监管来得这么迅速,这么猛烈。风还没起就直接下雨了。
许才江来找彭总,彭总也一筹莫展。俩人商量了半天,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最古老最笨的办法:找个替死鬼来接盘。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王艳梅。第一,王艳梅手中有闲钱;第二,她是聪明人,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绝顶聪明的。这件事一定找聪明人来接,找笨蛋不行,笨蛋不敢在这么高的点位入市,聪明人敢,聪明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和应变能力。骗聪明人不骗傻瓜,这就叫逆向思维;第三,正因为王艳梅聪明
,所以你跟她说定锁仓两千万,她会“自觉”地用隐蔽的账户再跟两千万,这样四千万就全出来了。另外还有一点是彭总和许才江都不愿点破的,那就是他们既要顺利出局,又不希望有人破产或坐牢。他们相信王艳梅一不会做牢二不会破产。再说,这丫头本来就是赤条条地来深圳的,风光了这么多年,再赤条条地回四川也不冤枉她。一想到“赤条条”,二人异脑同思地想象出王艳梅赤身裸体的样子,笑了。真是苦中寻乐。
彭总和许才江都对本次出局计划充满信心。彭总是武汉人,知道什么是“做笼子”;许才江来自南京,从小就见过“卖狗皮膏药”。
这时候,许才江说闲话一般问:“彭总,你看最近的大势怎么走?”
彭总说:“社保基金入市,B股开放,中国加入WTO,牛市不言顶呀。”
彭总说的在理,不仅许才江点头,王艳梅也连声称赞:“对,对,对!”
许才江和彭总不敢掉以轻心,必须来个“回头确认”才牢靠。这也是他们事先演练好的。
于是,许才江在点头之后仿佛若有所思,又提出了“反对意见”。说:“最近好像有加强监管的迹象,亿安科技、中创系列都出问题了。”
王艳梅望着许才江,又看看彭总,最后冲着许才江大幅度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彭总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淡淡地笑笑,端起高脚酒杯,在手中晃了晃,又对着灯光照照,仿佛在检验酒的成色,然后才慢悠悠地说:“这样的事哪年不来一次?正因为利好太多,股价飞涨,有关部门才出来浇点冷水,要不然不炒疯了?”
许才江吐了口烟,好像终于明白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王艳梅捡了块鸭舌慢慢地嚼,嚼完了问:“我现在入市还能不能赶上趟?”
彭总和许才江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好似冷不防被别人窥见隐藏的秘密。
姜还是老的辣。彭总不动声色,立刻反驳道:“不妥。”
就两个字,没有下文。说完自己呷了一口干红。这就是茶楼包厢的好处,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抽就抽。安静,随意。不像酒店那样正式、招摇、嘈杂。许才江和彭总对这次聚会的地点是经过慎重挑选的。他们要的就是这种不正式、很随意的效果。
彭总在等王艳梅往下问。
“为什么?”王艳梅果然往里面钻。
“入市总是有风险的,现在毕竟在高位。”彭总回答得很诚恳,很贴心,很在理。“即使要做你也应该替别人锁仓,少赚点,风险小。”彭总又补充道。
“还有这样的机会吗?”王艳梅似乎有点急,她不甘心放弃这次大机会。
“找他。”彭总伸手一指许才江。
许才江正坐在藤条沙发享受腾云驾雾。他酒力不胜,但烟瘾不小,坐下来就一根接着一根。他刚才仿佛是在实践伟人所说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时候,他见彭总把火引到他身上,才“不得不”有所表示。
许才江往烟缸里弹弹烟灰,咧开嘴笑着说:“我哪有什么好路子?有好路子我自己干吗不做?”
“行了,行了,许大哥别卖关子了。谁不知道你路子通天,一天到晚忙你的存贷,哪有心思锁仓?遇上大市不好,锁仓也是有风险的。”王艳梅半生气半讨好地冲着许才江发嗲。
“那也不一定,”许才江说,“昨天就有人介绍了一个绝无风险的锁仓机会,只是我答应别人的存款期限未到,动不了。”
“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呀?”彭总声音拖的挺长,显然“不信”。
“许大哥,快说出来听听。”王艳梅很想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无风险的锁仓机会,她对许才江的能量从来没有怀疑过。
许才江“显然”是被几声“大哥”喊得飘飘然,“似乎”有点忘乎所以,满脸堆笑地看看彭总,又看看“小妹”说:“白帮忙?”
“谁说白帮忙?什么时候让你许大哥白帮过忙?”王艳梅喊冤似地问。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许才江故意把脸凑近一些问。
“事成之后给你百分之十。”王艳梅很“大气”地承诺。
“我不缺钱。”许才江又将脸挨得更近点。
“那你说怎么样?”王艳梅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你说呢?小妹。”许才江故意夸张地扮作色迷迷像。
“啊呀,你坏!彭总,你快看,这是什么大哥呀?!”王艳梅像是吃了天大的亏尽情调笑。
许才江见好就收,恢复正常的姿势,似乎有点抱歉地说:“吓着你了吧?是这样,有一只股现价十六元,可以打压至十五元让你锁仓两千万,然后他们拉升到二十一元,再公布重大重组消息。”
“这怎么说是‘绝无风险?万一锁仓后不升反跌,被套进去怎么办?”彭总似乎很护着小妹,或者似乎有点嫉妒许才江的调情,反正是有意“拆台”。
“对呀,万一跌了呢?”王艳梅跟着发问。
“这没问题,”许才江吸口烟,十分把握地说:“庄家先付你百分之十的保证金,刚开始为了洗盘,上下有点波动是正常的,万一跌幅达到百分之十,你斩仓就是,保证金正好弥补。”
“这还差不多。”彭总仿佛是替王艳梅松了口气。
“条件呢?”王艳梅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事成之后你按双倍的保证金退还,其他条件没有,”许才江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帮他们贷过款,人家以为是我自己做,还谈什么条件。再说,我知道他们资金不足,反正没人锁仓这事他们做不了。”
“保证金怎么个给法?”王艳梅开始关心细节。
“直接打到你账户上,由证券公司提供担保,你再以账户上的资金向证券公司反担保,不然你把保证金卷跑怎么办?”许才江说的入情入理。王艳梅点头。
“先不着急,观察两天再说。”彭总继续“维护”王艳梅。彭总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不说王艳梅也会看几天的。
“也不能拖得太长,他们也可能找别人。”许才江补充一句。
“就两天。”王艳梅说。
许才江继续抽烟,仿佛这空气含氧量太高,不混合点烟雾他适应不了。
“你说的是哪只股票?”彭总问。
王艳梅瞪着大眼盯着许才江。这正好也是她想问的。
许才江不说话,吐了个烟圈,看着彭总问:“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说好了嘛,事成之后给你百分之十。”王艳梅抢着回答,对“事成之后”之类的承诺她一贯爽快。
“那不行,”许才江说,“你现在一毛不拔,我先告诉你是哪只股,你多拖几天,拖到他们找别人做了,你再白做轿子?”
“那你说怎么办?”王艳梅说,“你这相当于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许才江思索了一会,把烟掐灭,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这样吧,我也不要钱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是哪只股,你我今天就把车换了,事成之后办理过户,否则再换回来。怎么样?”
王艳梅稍微想了一想,直起腰,伸出右手,对着许才江猛击一掌,夸张地大呵一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许才江也学着她的样子,迎上去对击一掌。
这个“条件”也是彭总与许才江商量好的。他们了解王艳梅,不提条件她反而怀疑,条件高了她会犹疑,提这个条件恰到好处。虽说王艳梅的“奔驰600”价值二百二十万,但作为女孩子开起来并不比开“宝马728”实惠,尽管后者只值九十八万。王艳梅曾对人说过,奔驰是为配有司机的老派老板设计的,坐在后排舒服,开车的并不舒适,她自己就有体会,已经把驾座调到最前面,还是别扭;宝马是专为她这样新贵设计的,新贵崇尚自由自在,自己驾车,而且宝马的驾座视野宽阔,轻便舒适,但后座反而被收缩的车顶弄得有压抑感。但说是这么说,她也绝不会白白拿奔驰去换宝马。今天许才江主动放弃百分之十的“期货”,改为用宝马换奔驰提前“贴现”,固然有其精明之处,但对王艳梅来说可谓正中下怀。
这时候,王艳梅好像怕许才江变卦,当即取出了车钥匙,对着彭总说:“彭总作证。”
“好,我作证。”彭总一语双关地说,“你们今天做什么我都作证,但你们此次操作的主要交易只能在我的三江证券进行。”
王艳梅保证没问题,许才江说恐怕有难度,估计他们不会答应。彭总也表示理解。
“说吧,哪只股?”王艳梅交换了钥匙就有了说话的资本。
许才江将脖子伸进三人之间的茶桌,彭总和王艳梅也跟着伸长了脖颈,三人几乎头挨头,很像小时候看的电影里特务接头。许才江左右看看二位,马上变了个脸,异常严肃地说:“绝对不能外传!”
王艳梅发誓似地使劲点头,脸也变得异常严肃。
“说吧。”彭总用不着发誓,嘴巴不紧做不了证券公司老总。
许才江这才一字万金地吐出四个字:九钢股份。
彭总听后马上露出笑容,身体向后一仰,说:“我早猜到了。”
许才江“疑惑”地望着他。王艳梅一脸茫然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彭总似乎有意卖关子,不急于回答,只是笑,边笑边用牙签扎一条小沙丁鱼,鱼并未立刻送入口中,而是充当了音乐家手里的指挥棒,一边比划着“指挥棒”一边说:“你刚才说股价在十六元附近,我便将这个价位的股票大概捋了一遍,好像这几天也就是ST九钢对大盘不理不睬,依然坚挺,不是它是谁?”
王艳梅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一派五体投地。许才江故作惊恐相,连声嚷道:“我的乖乖咯的咚,这以后谁还敢与你过招?!”
彭总受用着二人的吹捧,终于将那条充当指挥棒的沙丁鱼送入口中,边吃边说:“这股有戏。”
余下的两天里,许才江再没有主动与王艳梅联络,只是不惜血本地护盘。他相信贪财是商品社会里人的天性,更相信王艳梅是聪明绝顶之人,贪财而聪明的人绝不放弃任何一次赚钱的大机会。
第三天上午,许才江近乎沉不住气了,他的资金即将告罄。突然,喜从天降—— 中科创业从跌停板直蹿涨停板!一股得道群股升天,大市迅速反弹,ST九钢也跟着沾光,无须许才江护盘,自动从十六元涨至十六块六。许才江反应很快,赶紧下卖单,趁机在高位出货,能回一点是一点。这时候,心情也随之亮堂许多。
好事逢双。王艳梅的电话来了。许才江懒洋洋地问:“是不是要把车换回去?”
“瞎说什么呢,许大哥,”王艳梅天大冤枉似地说,“这几天每天在调资金。你问彭总,我已经把钱全部打进来了。”
“那就好,”许才江说,“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就在彭总办公室。”
“好,我马上过来。”
许才江说着,就安排下面的人边抛边进,以抛为主,抛多了,股价往下掉了,就买几单抽一抽。好像放风筝一样,慢慢放线,放快了,风筝往下掉了,就使劲拉几下线,往上抽一抽,只要股价控制在十六块二以上就行。
王艳梅果然在彭总办公室。她这几天并没闲着,一直在暗中“拉拢”彭总,甚至通过彭总找到了九钢股份的董秘打探虚实。她只能拉拢彭总,不能走其他路子,消息一扩散就没戏了。这两天她与彭总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许才江不好推测,但肯定比微笑更进了一步,这一点许才江一看便知。
王艳梅见许才江进来,先发制人:“你问彭总,这几天哪天不是在调资金。怎么样,什么时候操作?”
许才江看看彭总,像是征求他的意见,说:“彭总你看呢?”
“我这里没问题,”彭总显然是“向着”王艳梅,“她的钱已经到账了,你让对方把保证金划过来,然后尽快将股价打到十五元,这么高的价位她怎么进?” 彭总说着指着荧光屏,上面显示十六块三。
“最快也得两天时间,”许才江说,“如果说定,我今天通知他们在十五块八收盘,明天再打五毛,你也不在乎几毛钱,低于十五块五就可以进了。怎么样?”
王艳梅看看彭总,彭总点头。王艳梅说:“行。”
说话间,彭总取出备忘录,王艳梅显然是早就看过了,假装看看,签了字,随手推给许才江,推到一半又停住,问:“你签还是他们签?”
“当然是他签。”彭总说,“你没必要与对方见面,你只认保证金和你许大哥的面子就行了。”
许才江得好卖乖,仿佛受了委曲似的,嚷道:“话可说清楚,我没在对方拿一分钱好处,他们以为是我自己做,要知道我用半台车把机会让给别人,肯定骂死我。”说完,趴在桌上签字,又向王艳梅要了账号,拨了一号码,故意将话筒离开耳根半寸,让王艳梅和彭总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王艳梅听清了,“对方”在电话里强调:只能锁两千万,多了你负责。许才江说:不会的。
许才江今天十分开心,在十六元之上差不多走掉四分之一,大大摊薄了成本。到了收市之前,许才江还在一路打压,没想到ST九钢还真叫劲,以至于许才江有那么一刻甚至暗想:说不定不用王艳梅也能顺利出局?那样岂不是自找麻烦白赔钱?又一想,还是保险为好,谁知道明天会怎样,赚一个亿够了,别太贪,再说,不是还换了辆“奔驰600”吗?这么一想,又下定了决心,加快出货,终于在双方约定的十五块八收盘。
王艳梅今天闭门谢客,双眼一分钟都没离开荧光屏,特别是最后一刻,她看见ST九钢准确地收报15.8,她被彻底折服。她想,管它怎么回事,明天先拿他们的保证金进货。
第二天,中科创业继续涨停,大盘是“祖国山河一片红”。许才江一开盘就将ST九钢拉在十六元之上,先激活了在说。人都是贪的,他想在十六元以上多出点货,最好能将这几天“护盘”的本钱全捞回来。这一天,可能几乎所有的卖单都是许才江下的。他很惬意,上午出了那么多货居然还飘红。到了中午。王艳梅来电话问:“怎么回事?”答:“还早。”
下午,中科创业涨停打开,大盘回落,许才江几个大单将ST九钢打到十五块五,打电话给王艳梅,问:“我可不可以不管了?”答:“试试。”
过了一会,王艳梅来电话,说:“不行呀,我一进货它就涨。”
许才江说:“别急,给你十个交易日,分账进,别露馅。”
在此后的两周内,大市基本平稳。许才江每天不急不慢地吐,王艳梅不急不慢地吃。当然,王艳梅以为她吃的都是散户,并没有想到都是“从来都不玩股票”的许才江倒给他的。到了约定的期限,许才江并没有全部出局,但本钱全回来了,余下的是纯利,他已无任何压力,不禁为自己的神来之笔激动起来。他觉得玩股票其实比“存贷”更刺激、更好玩、更能发大财!难怪在中国有那么多人炒股。
这天许才江请彭总。俩人自然皆大欢喜。许才江是守信用的,他已将证券公司的透资全还了,当然,他也没忘记彭总个人的那份。其实他不守信用也不行,账户是彭总控制的。彭总在盘算着今年本公司的交易量又上了一个台阶,明年增开几个营业部。
周一开盘,许才江发觉ST九钢多方仍然强劲,尽管都是散单,但同时出现的频率大。他心里明白,这是王艳梅在“违约”了,她绝对没有遵守“只锁两千万”的承诺。许才江不忍心让她陷得太深,在继续抛给她一些之后,温馨提示:“是不是超买了?”王艳梅指天发誓。许才江心里想:“鬼才信你呢!”不过他已有言在先,行了。
无巧不成书。许才江全部出尽后,股市又出事了。这次是银广厦,而且还波及到东方电子、安泰科技等老牌绩优股。王艳梅十分着急,ST九钢至今还没有实质性拉升,离二十元相差甚远。她把许才江和彭总约到茶楼包厢。聚会形式与上次并无差异,但各自的心情今非昔比。彭总是得好又卖乖,仍然悠闲自得品红酒,反正你们谁进谁出他都收交易费,他就是靠你们进进出出大进大出来发财的;许才江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王艳梅,其中也不乏怜香惜玉的成分,他现在真想帮帮王艳梅,哪怕自己做点牺牲;王艳梅只是着急,她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完全是一场骗局,还是希望通过许才江和彭总打听到庄家更多的虚实,最好能催“他们”快点拉升。
彭总说:“现在股价不是还没有跌破百分之十嘛,你急什么?”
王艳梅说:“等跌破百分之十就晚了。那么多股,斩仓也来不及呀。”
“两千万还算多?肯定能出完。”彭总站着说话腰不痛。
“要是两千……”王艳梅可能要说“要是两千万就好了”,但她终于管住了嘴巴。王艳梅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哑巴吃黄莲。
彭总和许才江故意不点破,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
“你看这样行不行,”许才江说,“管它是什么情况,你从现在开市就慢慢地吐,能吐一点是一点,我尽力去催庄家快点拉升,不惜与他们翻脸,我骂他们,我就说我快破产了。”
“对,”彭总大概是良心发现,也跟着附和,“照这个大市,你现在应当调整思路,不要太贪,保本就行。”
王艳梅真心诚意地感谢二位大哥,如果此时他们中的哪一位提出比微笑更进一步的要求,或许她真会答应。但许才江和彭总都是正人君子,并没有打算趁人之危,特别是许才江,他仍然觉得对不起王艳梅,只是不能说而已。
临别时,许才江再次提醒:“跑一点是一点。”
在此后的两天里,王艳梅只出不进,果然出掉一些,但相对于她吃进的五千万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王艳梅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太贪太贪了,居然进了五千万!两天后,王艳梅再次找到许才江。这次是她单独找许才江。女人感情细腻,她已察觉许才江是真正关心她,也只有许才江才能救她了。
没有第三者在场,许才江胆子大了点,也敢借着烟雾偷窥王艳梅挺拔的胸部。许才江不缺女人,但许才江更钟情漂亮而有智慧的女人。说实话,像王艳梅这样漂亮、富有、聪明的女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许才江从心里喜欢、尊重她。然而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与尊重又是一对矛盾体。喜欢她自然就想得到她,而尊重她又使你不敢或不忍轻举妄动。许才江明白,如果他现在把王艳梅揽入怀中她是不会拒绝的。他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占有她。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艳梅,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如何帮助她摆脱困境,哪怕自己作出牺牲。他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有责任感,很讲良心,很男子汉。于是,心灵像被蒸馏过一样,纯净多了。
“我明天就逼他们拉升,记住,你千万别出货,否则他们拉不动,宁肯损失保证金,也会放弃的。”许才江打算把自己这次净赚的钱全部投回去,再将ST九钢拉升至十七元以上。许才江估计王艳梅至少进了四千万,只要她不动,许才江还是能拉升一些的。
俩人出来时,王艳梅与许才江贴得很近。王艳梅并不是在勾引许才江,她是在真心诚意地感谢他,她觉得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她对许才江的感激之情。但许才江并没有这个心情,否则当晚可能就分不开了。
第二天,许才江的眼睛盯着盘口,证明王艳梅已停止抛售,ST九钢股价平稳。许才江思量着收市时来个突然涨停板,只要王艳梅捂住不动,这点不难做到。
王艳梅耐心受着一整天的煎熬,她不能打电话给许才江,尽管她这一天坐立不安,尽管她几次抓起了电话并开始拨号,尽管她拼命喝水,她还是忍住了。她相信许才江现在正在与“他们”交涉。她不想让许才江小瞧自己,她要装着能沉住气。
到了收市前几分钟,王艳梅干脆关了电脑,不看了。她站起来伸伸腰,借此放松自己。
“嘀呤呤……”手机响了。是许才江打来的,只有一句话:“看盘口。”
王艳梅弹过去打开电脑,“哇噻!”王艳梅跳起来,对着话筒喊:“我请客!”
这次照例只有他们俩个人。二人似乎已经把彭总忘了,其实没有,至少许才江没有,他心里清楚,这皇帝的盛装是穿不长的,最多只能维持三天。
接下来的两天情况相似,ST九钢好像又活了,每天刚开盘时冲一下,然后慢慢回落,到尾市时又突然拉升,如此维持了几天,王艳梅天天跟过年似的,昨天晚上在茶楼里还借着一个好听的笑话兴奋地在许才江脸上“叭”地一口。许才江只是笑,苦笑,并没有得寸进尺。他看出王艳梅只是高兴得不能自制,并非打算与他做爱。许才江经验丰富,他知道成熟女性如果要想做爱就会一脸严肃地亲你,然后等你剥她的衣衫,像王艳梅这样欢天喜地对你脸上亲一口并非认真,除非男的借题发挥,否则没戏。许才江不打算借题发挥,他现在没这个心情。
许才江计划用来“赎罪”的资金已经花完,皇帝的盛装没法继续穿下去,王艳梅的节日也将结束。这一天,彭总主动把他们二位约上茶楼,严肃地告诉他们:“这次动真格的了,监管力度前所未有,专门整治黑庄黑幕,你们手中有多少股票能跑就跑,跑多少是多少,这次越是大庄越自身难保,指数会破1500点!别指望‘他们救你了。谁也救不了你。”
那一晚,他们谁也没有笑,实在笑不出。
次日,一开盘王艳梅就下大笔卖单,ST九钢一路下挫。也许是彭总的消息领先一步,或者是许才江有意把出货的机会全部让给王艳梅,反正那一天王艳梅还真抛出去不少,并且价位不低。但是到尾市时,大盘开始跳水,连B股都跟着跳,ST九钢自然未能幸免,与大多数股票一样在跌停板报收。第二天情况更糟糕,低开低走,继续收在跌停板。从第三天开始,王艳梅干脆于开盘前就在跌停板的价位下大笔卖单,只要有人买就只能先买她的,其他人一股也别想走。此时股价已低于成本百分之十,她手上还有两千多万。
这天晚上,许才江主动约王艳梅。他想把车还给她,向她表示歉意,甚至于打算向她坦白一切。谁知还没等他开口,王艳梅先说话了:“你不用自责,其实不怪你,按备忘录规定我进的两千万早跑了,损失没有超过保证金,现在套在里面的是我自己偷偷跟庄的部分,我太贪了,自食其果,活该!没你的事,你已尽力了,我知道,我很感激你!”
许才江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忘了抽烟,站起身,坚定地跨出一步,弯下腰,把王艳梅从藤条沙发上扶起,一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再低下头,贴着她的耳跟说:“嫁给我,行吗?”
王艳梅眼里涌出热泪,脸挨着许才江的胸膛点点头,说:“好。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俩做个笼子,把彭总这只老狐狸装进去。”
许才江听了心里一惊,马上就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顿时感到脊背上微微有一丝冷汗,紧搂着王艳梅的手臂自然松开了。
许才江最后答应王艳梅的要求了吗?或许,许才江并没有答应,因为他对股市上这种尔虞我诈自相残杀的争斗已经厌倦了,但是,如果他不答应,那么他该怎么样回应王艳梅呢?或许,许才江答应了,因为只要他答应王艳梅,他就人财两得,况且,这种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生存方式。如果他答应了,那么就有好戏了,彭总是证券公司的老总,券商被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他该怎样解套呢?
看来当庄家也被套牢的时候,他就开始幻想着寻找巴菲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