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欣霓
一
隆冬的半夜里,北风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奔走呼号,我从迷糊中醒来打了个冷战,裹了裹被子,睁开眼。“啊!,'不禁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眼前可怕的景象吓得我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了,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高大黑影矗立在床前慢慢向我移动,移动……
灯开了,是抱着一床棉被的老公穆子!我像被按动了开关的电动娃娃,腾的一下从被窝里跳起来,朝他的身上一通乱打,又跳又叫:“吓死人要偿命的,半夜三更过来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哪知道你这么胆小。”老公被我打得笑起来。
“天气在降温,给你加床毯子,快快,进被窝。”穆子披着睡衣,三两下帮我扎紧被子,他却冻得不住地哆嗦。
“你快去睡吧!”我像一只冬眠的虫子呼呼喘着气,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满意地朝他笑。他“咚咚咚”跑到自己的房间,咔的一声关了灯,我知道他睡了。
一人一间房,“鸡犬之声相闻”。还记得那一天,我们大口吃蛋糕,小口喝红酒,热烈庆祝:“我们分居了!”两个人,一人一间房——“一家两制”。
二
穆子是个工作狂,常常在公司里加班加到很晚才回来,而且应酬又比较多。
我的睡眠不太好,特别容易惊醒,有时刚刚一睡着,听见他回家摩挲的声音,就醒了,在床上挣扎很久才能再次合眼,好不容易进入梦乡没待睡好,闹钟就响了,穆子伸伸懒腰,打打哈欠,鲤鱼打挺般一跃而起。洗漱完毕,精神百倍的样子,又可以生龙活虎地投入新一天的工作。而可怜的我几乎一夜无眠,像一只病猫恹恹地躺在床上,怨气横生。
“穆子,可不可以不上闹钟?”我央求道。
“不行,没有闹钟我起不来,一定会迟到的。”穆子语气坚决。
“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自私,我……”
“忧民不好,要靠自己慢慢调节,”他麻利地打着领带,“对了,晚上我给你带两盒安神补脑液回来。”说完提着包,匆匆走了。
唉!安神补脑液我早就喝过了。想起前两天,在街上碰到了女友小钰,她十分关切地说:“霓霓,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瞧你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要注意休息呀。”望着梳妆镜里自己了无生气的面容,我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三
夜里,我们又为睡眠的事吵了起来,我睡不着,折磨得他也没法睡,他竟满脸愠怒地骂我:“神经病,无理取闹!”说完。蒙头睡去。
那晚,我生气地搬到书房,关了门,打开床头灯,这是我去年在网上淘的一款莲花灯,淡紫色的柔光洒下来,小小的房间便充盈在一派柔媚的朦胧里,婉若梦境,心里堵着的烦闷也随之消散了许多。紧挨着床头摆放的是古色古香的胡桃木书柜,这里聚集着我的“三宫六院”,《人生若只如初见》、《倾城之恋》、《红楼梦》、《王蒙语录》……爱不释手!欣然取下一本宋词,轻轻翻开,美丽的哀愁在纸端袅袅盛开,“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来,哦!我曾经有过这般恬静而纯粹的日子,那是在姐姐嫁人后,我这惟一未出嫁的小女儿独拥一间卧房,在无数个夜里悄悄地编织着心事,纯澈而美好。沉沉的夜多么静啊,撩开窗纱,星星都睡着了,我渐渐有了倦意,不知什么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晨光在窗棂上跳舞,看看手表,7点半钟,桌子上有穆子留的纸条:“霓霓,你睡得好香,不忍心吵醒你,我先走了。”
四
他听说我想搬到书房睡,感到很新鲜,决定试试这个很有创意的点子,于是不亦乐乎地忙前忙后帮我挂纱帐,摆台灯,贴壁纸……一个新的空间诞生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完美世界。
当我心情不太好时,会早早地歇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面壁思忖,梳理心情,轻轻叩问:你这是怎么了?别烦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再也不会像一只刺猬,往老公身上乱扎,伤人也伤己。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有了这样的一间屋子。静坐常思己过,找回繁杂琐碎中迷失的心,压力得到了充分的舒展,自我更加充盈。
暴风雨的夜里,点燃一盏玲珑的香炉,迷人的玫瑰熏香在房间里氤氲缭绕,然后打开CD,经典古筝曲《春江花月夜》若有若无地开始流淌……泡上一杯最爱的红茶,我坐在窗前很惬意地爬着格子,心静如水,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里,洗去心灵的铅华,与白已面对面,渐渐意识到其实还有好多喜欢的事可以去做,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怨妇似的不停地给穆子打电话,催他快点回家,为他的晚归而赌气,想想从前的所作所为,不禁为自己的浮躁轻浅而暗自好笑,
“吱……”房门被推开了,是穆子,“在笑什么呢?小女子。”他从外面回来,带来了一身风雨的气息,但神态却十分轻松,毫无以前晚归的那种慌乱和愧疚,欣然地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我,也许是被我营造的气氛所感染。他和着音乐随口诵出:“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我含笑接上一句。
“小女子,小生今晚无家可归,可否在此留宿一宿?”这家伙一副酸溜溜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来,他走来紧紧地揽着我的肩,眼神明媚而热切,我竟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绯红,我们相拥着拉开紫色纱帐,像很久没有见面的恋人一样亲热……
五
“啊?你们分居了!”我还没把话说完,女友小钰就大吃一惊。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笑道,
“可是,晚上你们不在一起,你就不怕他做什么小动作吗?”小钰总能一语中的,当时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就在那个晚上,我幡然觉悟。
那天,我可能是吃错了东西,半夜时肚子里七上八下地大闹天宫,实在忍不住了,便去了趟卫生间,回房的时候瞥见穆子的房间里有灯光,于是把头探了过去,只见他拿着手机,不停地按着,神态十分专注。会不会是在给谁发短信?会是谁呢,这么晚和他发短信,也不睡觉,难道他……
“晚上你就不怕他做什么小动作?”小钰的话不觉在耳边响起。我呆呆地站在他的房门口瞄着他,也许我的决定错了,我是多么的愚蠢——在这个美女泛滥的年代,女友们都盯着自己的老公惟恐不及,而我却跑到一边,任他自由。
正欲走进去,却见他突然皱了皱眉头,我的脚缩了回来,我难道要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监视他才放心吗,这可能吗,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爱是手中的一捧沙,握得越紧,失落得越快。可是要举重若轻地这么轻轻一捧需要多大的定力啊,其实自己也不正是在这样做吗?两间房之间的小小距离,为爱留一道空间,给心留一扇自由呼吸的窗,不会因为彼此毫发毕现的熟悉而审美疲劳。我迟疑着,终究没有走进去。
第二天早晨,穆子一起床就向我借手机:“老婆,我的手机出了点儿小毛病,昨晚修了好久都弄不好,今天上午有点忙,把你的借给我用半天。”我心头的疑云全消了,原来如此!我为自已没有跨过那道心的距离而庆幸。
六
不过日子也并非总是那么甜蜜,也有苦涩的时候。
就在前几天,为一件小事,我们吵架了,正在冷战,俗话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而对于不在一张床上的我们,这句话就不顶用了,每天一进家门就是呼、呼两声,各自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派“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忽然听见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是隔壁房间的穆子发来的:“你睡了吗,如果愿意理我就敲墙三声,我有话对你说。”
“是不是想妥协呢?”犹豫片刻,我高傲地敲了三下墙。
“嘟嘟——”又一条短信:“亲爱的霓,一直想对你说那三个字,可是说不出口,又怕你嫌弃我,嗯!都怪我不好。”字字真诚,他当着我的面可说不出这么没面子的话,总是摆着一副大男人的臭架子。
“说吧。”我的心柔柔的,其实气早就消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愿主动理睬他。
“猜猜看?答对有奖哦。”他还来劲了。
“答案一:我错了;答案二:我爱你。”我颇有兴致地发了两条答案过去。
“都不对,其实是‘借点钱!”
我一看到这句话,颜面尽失,热血沸腾,愤怒地拍墙。那边也不甘示弱,热烈地回应起来,“咚咚咚咚”好不热闹,一场持久战就在这戏剧般的敲墙声中宣告结束。
我伸伸懒腰,想想明天应该是不错的一天。不禁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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