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窥《古都》之美

2009-04-23 02:31蔡江涛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4期
关键词:苗子古都京都

一 人情美

日本的京都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有许多古代遗留下来的建筑、园林、藏书……在某种意义上讲,京都是日本的象征,是日本人心灵的家园。二战后期,美国人为了促使日本投降,在选择原子弹投放地时,颇费了一番思考,他们最终放弃了京都,一则出于保护东京文物的需要;二来,他们深知摧毁了京都等于毁灭了日本人心灵的家园,那样以来,美国人将成为日本人永远的敌人。孪生姐妹千重子和苗子悲欢离合的故事就发生在战后美丽的古都——京都。

无奈、无助而又痛苦的选择。千重子的父亲是精度郊外北杉村的一名工人。当千重子的母亲生下千重子和苗子这对孪生姐妹时,为人父的他一筹莫展,一则,他们夫妇二人无力养活这对姐妹;二则,生双胞胎在当时看来是一件为人们所不齿的事情,受到别人的鄙视。与其让其中一个饿死或者将来受到人们的鄙视,到不如遗弃其中的一个。于是,可怜的千重子被生父遗弃在了京都富商太吉郎家的格子门上。千重子的母亲在生下这对姐妹后,不久就辞世了;而这位可怜的父亲,不久也撒手人寰了。只剩下可怜的苗子,成了十足的孤儿,最后苗子被寄养在杉村中一户人家。

杉林的召唤。十九年过去了。苗子在杉村长大,并且在杉林中孤独而又快乐地生活着;而千重子在太吉郎夫妇的精心呵护之下出落的大方而又美丽。苗子得知自己悲惨的身世,她苦苦地追寻着这个失散十九年的孪生姐妹。苗子是孤独的,但也是快乐的,一工作,就把一切烦恼给忘记了,每年祗园节的晚上,她都到神佛面前祈祷,希望神佛保佑能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亲人。在樱花烂漫的季节里,美丽的千重子喜欢到北杉村去,也许是父亲的亡灵的召唤吧,或许是苗子的苦苦期盼。千重子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在杉林中有自己的孪生姐妹,虽然说她从邻居那里风言风语地听到自己是个弃儿。

舐牛情深。当太吉郎自从把千重子抱回自己家中,就把她作为自己的掌上明珠来看待。千重子自小就懂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千重子深爱着父亲,特地从家里带来了餐具,来到父亲所在的尼姑庵来照顾父亲。太吉郎看到女儿远道而来,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激之情。父爱是深沉的、无言的。作为太吉郎妻子的阿繁对千重子的照顾细致入微,打小阿繁就抱着千重子入眠,在她看来,千重子已经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一则,自己没有生育过孩子;二来,他们夫妇二人爱孩子。可是,阿繁只知道千重子是弃儿,却对女儿的身世浑然不知,更不知道女儿还有一个孪生姐姐或者说是妹妹。

血浓于水。苗子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可是,知道还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时,她苦苦追寻,四处打听,每年都在神佛佛面前祈祷。在祗园节上,这对姐妹重逢了。当苗子看到与自己几乎是一样的千重子时,高兴得哭了出来:“你就是我的姐姐!”千重子得知苗子在北杉村做雇工时,十分牵挂她。她给苗子送去了漂亮的和服,精美的腰带,精致的草履,还从她那里得知自己悲惨的身世。这对重逢的姐妹相约在秋日的杉林。其中杉林中的姐妹相见场面尤为感人。

爱屋及乌。太吉郎得知爱女还有一个孪生姐妹时,毫不犹豫地对千重子说:“那孩子要是要是有什么苦恼或困难,你就把她咱家里来……我收养她……千重子,你是我一手喂奶喂大的,我非常疼爱你。对那姑娘,我也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她长得像你,一定是个好姑娘。带她来吧。”千重子听到这话之后,热泪夺眶而出。千重子把父亲的话转告苗子后,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不知道说什么,用双手捂住双眼,泪如泉涌。对于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来说,太吉郎的话无异于冬天里的暖阳,定能化却富士山头终年皑皑的积雪吧!

养父、母女、姐妹用最为朴实纯真的情感谱写了一曲战后人性美的华章。

二 坚韧美

二战以日本的投降告终。战后,日本被占领了。美军进驻冲绳,小鹰号航母开进了横须贺,美国大兵的靶场设置在了富士山脚下。对此,日本人民心中承受着巨大的阴影。

“春天来了,燕子回到日本。它看见氢弹试验场的大海上漂着无数翻着白肚皮的大鱼的尸骸。海鸟成群结队飞来围食死鱼。海鸟飞上天空,一只只坠落大海死去。海里的鱼吃了死鸟立刻死去。海鸟又飞回来吃了死鱼后立即死去。死亡像齿轮在不断的旋转。这是飞跃大海回到日本的燕子的叙述。燕子垒窝,但雏燕不能孵化出来。燕子也终于死去。”[2]

这是川端氏《东京人》中对原子弹、氢弹给人类造成的“死亡像齿轮在不断的旋转”,提出了血泪控诉,同时巧妙地折射出战后长期郁积在日本人心头对核辐射恐怖的浓重的阴影。

“东京站前旅馆专辟外国人休息室,墙上悬挂着日本地图,却规定日本人不得入内,而年轻的美国大兵却可以挟着流着眼泪的日本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3]川端氏艺术地再现了日本战后河山遭到践踏,日本人民被损害的形象。

面对山河的破碎,承受着被占领的屈辱,勤劳的日本人民默默地承受着,他们坚韧的活着并无言的奋斗着。《古都》中的苗子,虽然说她身处社会的最底层,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她始终怀着希望活着,这是弱者心底的召唤,也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声音。这是根植于日本传统的美——坚韧美、物哀美。太吉郎已经年过半百,他身上带着浓重日本传统,他的举动,与其说是逃避,倒不如说是怀旧与希望,看到山河凋零,这个颇有明治派头的慈父怀念昔日国家的辉煌,痛心于家国的现状,更寄希望于祖国的明天。在他的眼中,一草一木都是有情的,都蕴涵着巨大的蓄势待发的潜力。在《古都》中,令人感到的是战败而又荒芜国土上的希望,小到一草一木,都有一种坚韧与挺拔。

战后的几十年里,这种根植于日本人灵魂的韧性,使得日本民族挤身于世界经济强国之林。

三 自然美

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初始的,也是最具特色命题。日本岛国的自然风土和由此建立的农耕的生产方式,使日本人形成了对自然的感恩和依赖的心理,把养育万物、赐予人类恩惠天地自然视为生活的母胎和根源。但终年不断的地震、火山、台风、海啸等自然灾害自远古以来就一直伴随这个民族的生存和发展,使他们不得不敬畏自然的力量。古代日本人把自然视为神的化身加以崇拜,并由此产生自然观,日本的原始宗教神道即是以自然崇拜、祖先崇拜为为中心,与农村的农耕仪礼祭祀密切相关。概言之,日本传统的自然观神性极强,它把人当作客体来敬畏主体的自然,把自然的魅力视为一种绝对如神佛一样具有能够决定一切的力量。日本民族的多神论就是把自然万物奉若神明的万物有灵的世界观,是人类融入自然,与自然合为一体的世界观。[4]

日本人在歌咏人生时便非常自然地吟咏季语,这种国民精神是在寄托自然,歌咏人生的过程中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培育起来的,它深刻的表达了日本民族与自然和睦相处,依靠自然,融入自然的人生态度:自然成为精神化的自然,自然建筑在人生上,人生包蕴在自然里。自然与人生合一的精神构建了日本人的自然主义的生活方式,如茶道、花道、书法艺术,和服、屏风、陶瓷、建筑、庭院等造型艺术。

这种传统精神在《古都》得到很好的体现。《古都》首先将京都的传统、精神文化和风物展示于读者。它从四时行事;赏樱、葵节、祗园节、鞍马的伐竹会、如意乐的大字篝火、时代节;到名胜古迹:平安神宫、南禅寺、御室仁和寺、北野神社、圆山公园的左阿弥、正仓书院的仿古书画片段,再到加茂川的风光、嵯峨的竹林、北山圆杉、清莲院楠木,乃至西镇的织锦、植物园的花卉草木,京都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给人一种亲切感。人的心灵与外物是相通的,这些京都的风物不但展现了京都的自然美和久远的历史,还作为人物活动的舞台与衬托。人物成了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共生了,一体化了。也就是说,作者描写自然,不但为了构成环境,也不仅仅限于烘托气氛或渲染情调,而是将人物的感情投影于自然,假托于自然,借自然景象以寄意抒情。这样以来,自然人化,人自然化,主客体完美地结合在一起。[5]

文中的紫花地丁,象征着苗子和千重子这对孪生姐妹的悲欢离合。第一次写紫花地丁,说明了千重子为这两株紫花地丁的生命所感动,感叹这两株紫花地丁彼此不会相识,引起了无限孤寂的伤感情怀。第二次写紫花地丁,千重子说出了“我也像生长在枫树干上小洞里的紫花地丁”,给花儿抹上了千重子的惆怅色彩,既象征千重子的命运,又为苗子的出场埋下了伏笔。第三次写紫花地丁,这对孪生姐妹的相逢,千重子遐想:“上下两株小小的紫花地丁大概是千重子和苗子的象征吧”,“以前不曾相见,而今晚是不是已经相认了呢”?最后一次紫花地丁时,它的叶子开始枯黄了,浓重地渲染了这对姐妹即将离别的感伤情调。可以说,人物感情的变化,许多时候是依托在紫花地丁的几次出现和变化之中的,有时为它的生命而感动,有时为它的孤独而感伤,有时又为它的凋零而悲哀,仿佛人物进入浸入这一自然物象当中。自然景物的变化过程,就是人物心理的流程,人物个性的发展从忧而喜,从喜而悲,都完全融进自然景物之中了。紫花地丁已经不是作为单纯的物象而存在的,而是与人的心灵、精神以及人的命运相通了。[6]

在这部小说里,除了紫花地丁外,作家倾注心血最多的描写对象,就是北山杉,这是他赋予人格美的物象之一。《古都》里有对北山杉的描写:北山的杉林层层叠叠,漫空茏翠,宛如云层一般。山上还有一行行赤杉,它的树干纤细,线条清晰,整座杉林像一个乐章,送来了悠长的林声……它有色,有乐,也有林声,展现了北山杉木的外形美,而作者将自己的笔墨,浓重表现了杉树的人格美。作者写杉,是从千重子喜欢看北山杉落笔,来诱发出这对孪生姐妹的命运与杉树的关系的。苗子起栖居北山杉林间,而她们的生身父亲是劳动时从杉树上摔下而死的,千重子觉得她爱杉,“说不定是被父亲的灵魂召唤”,乃至这对孪生姐妹的相见、相知、相离都是与杉树结下了不解之缘。姐妹二人在杉树下避雨的场面,更是仰赖于杉林的庇护。可以说,作者以杉林抒发了思念生父的哀切情怀,喻示千重子和苗子的手足之情犹如杉林一般优雅、纤细和微妙,更以杉木的坚韧挺拔、秀丽多姿与苗子的性格淳朴、正直的心灵相映称。作者写杉,完全是为了诱起作品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的感情。因此,与其说作者写杉,不如说是抒情,是一种独特形式的抒情的描写。杉树也好,紫花地丁也好,早已超出物象本身,而抹上了人物的感情色彩,达到了主客观、物与我、景与意的完全契合。文艺评论家山本健吉说的好:“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古都》是地理风土的小说。实际上,作者到底是想写美丽的女主人公,或是女主人公姐妹俩,还是想写京都的风物,我认为作者本人也难以分清孰主孰从。”这位文艺评论家是倾向于“这对姐妹也是为了突出京都的风物而塑造的”。

《古都》以一种感伤的笔调,以孪生姐妹的悲欢离合为线索,向我们展示了战败而又荒芜了的古都的人情美、坚韧美、自然美。

参考书目:

[1]川端康成 《古都》北京出版社2003

[2]川端康成 《东京人》

[3]同上

[4]林娟娟 《从俳句中的季语中解读日本民族的自然审美观》《厦门大学报》〈哲学社科〉 2007 5

[5]叶渭渠 唐月梅 《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 广西师范大学 出版社 2002 9

[6]叶渭渠 《20世纪文学泰斗川端康成》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99 3

蔡江涛,男,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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