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文化与多重话语的构建

2009-04-14 03:15
电影文学 2009年22期
关键词:民俗文化构建

张 吕

[摘要]民俗事象具有特殊的符号指称功能。电视剧《血色湘西》以民俗文化作为一种叙事符码具有能指的单一与所指的多重意蕴的叙事特点,用镜头艺术充分展示其多重话语功能,既张扬了主流话语所倡导的意识形态,又蕴涵精英文化所探求的历史深度与文化思考,并实现了快乐叙事的大众话语品格。使之与《闯关东》《大染坊》等当代优秀电视剧一起成为成功地将三种话语声音杂糅在一起表达叙事者的主观倾向的电视艺术精品。

[关键词]《血色湘西》;民俗文化;多重话语;构建

民俗事象往往蕴涵着丰富复杂的文化意味,当它作为能指出现时往往会超越于具体事象之外,具有特殊的符号指称功能。作为大众文化的电视剧对民俗文化的渲染与表达使其具有构建多种话语的可能。2008年由湖南电视台拍摄的,获第24届中国电视金鹰奖优秀长篇电视剧奖的《血色湘西》就是以用镜头艺术充分展示湖湘民俗文化的审美性、多元性、复杂性和丰富性的叙事策略而构建起电视叙事话语多重语境与声音的成功之作。

《斑色湘西》故事的发生地在湖南湘西西部雪峰山下,是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崇山峻岭几乎使这儿与世隔绝。因而保留了不少古老神秘奇异的巫傩文化习俗以及秦汉以后融入的汉文化习俗。《血色湘西》将湘西原生态的风土民俗自然化、场景化、情境化、意象化,更重要的是它的镜头表达不是为民俗而民俗,而是将民俗融入人物命运的曲折变化与传奇故事的讲述中,用影像的方式将之展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能享受一场湘西民俗视听的盛宴并承受心灵的震撼。

乌丙安曾将民俗划分为四大类:经济民俗、社会民俗、信仰民俗与游艺民俗。以此观之,《血色湘西》对民俗的展示是全方位的,也是富有创意的。高超的影像技术与唯美的镜头画面尽情展示了湘西优美壮丽的原始地域风貌,为隔绝在这远离世俗繁华现代文明的大山里的人们性情的淳朴原始、血性的刚烈做了铺垫。世世代代居住在这儿的人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产习惯、生活方式、社会组织及制度、行为规范、信仰、婚姻、节日庆典以及游艺等习俗。而这些边地习俗更是融进了以穗穗、月月与石三怒、耀文、耀武为代表的边地人因家族恩怨、情感纠葛而上演着悲悲喜喜的人生故事。在叙事镜头不断切换,光与影、色彩与构图、影调与景深等视觉元素以及语言、音响与音乐构建的声色世界里,巍峨绵延的雪峰山、清澈流淌的青岩潭、古朴原始的山寨民居与青石板小镇,以及淳厚朴实的山中百姓生活历历在目。这儿有造型别致的吊脚楼,身着蓝色印染花布,戴着大串精美银饰的少数民族姑娘;有赛龙舟、“祭龙头”的竞技,有庄重肃穆的祭拜山神、祖先的仪式;有男十八戴银环,赛龙船,女十六戴银锁,拜“梯玛”的竿子营成年人习俗;有韵味无限野性十足的“荤”山歌表情达意的火辣辣的爱情;有“山道”“水路”的生存地盘之争;有赤手空拳红衣红裤斗烈酒疯牛、赤脚竞速上刀梯、以香为靶双枪六响过天坑独木桥的“天坑”赌命;有“乱棍火海跳刀坑”的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有乡民们在崇山丛林中以弓箭、苗刀、鸟铳、竹签、陷阱和自制的土火炮,与拥有现代武器的日寇的殊死战斗。尤其是结合了苗族与土家族婚姻习俗特点的边地婚嫁习俗更是借助人物故事全面展开。如果说沈从文是以“风俗欣赏”方式用文学写作全方位地描绘着湘楚文化和苗文化的各个方面,着力凸显着“与主流文化迥然相异的边地人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与价值观念体系,尤其是在山高水险、沟壑纵横的雄强自然背景下所展示的乡村男女的大胆泼辣、浪漫狂热和不拘礼法,对于神仙圣灵、傩神巫术、道士做法、妖精放蛊的虔诚崇拜和由衷敬畏,以及一般居民普遍厌恶金钱和权力、适性任情、淡泊生死的一派质朴醇厚、天真未凿。”那么《血色湘西》则用影像艺术,将具有浓郁民族地域特色的民俗文化“活”的形态展现在观众眼前,并涵纳于传奇故事的曲折演绎,在人生命运波诡云谲的叙事脉络中,实现了民俗影像用“异域情调来开拓读者(观众)的心胸,或者炫耀他的眼界”的审美价值。

约翰·菲斯克将电视代码分为三级:“一级代码,现实:外表、服装、化妆、环境、行为、言语、姿态、表情、声音等等;二级代码,艺术表现:摄像、照明、编剧、音乐、音响效果;传播常规表现代码,并以此规范下列表现手法,如:叙事、冲突、人物、动作、对白、场景、角色选配等等;三级代码:意识形态:把它们组成连贯的被社会接受的东西时,起组织作用的是意识形态代码。如个人主义、男权制度、种族、阶级、唯物主义、资本主义等等”。对电视素材的选择与编码是一部电视剧能否真正有效地表达编导意图并使电视剧获得主流话语认可获得成功的关键。《血色湘西》以“九一八”事变为背景,讲述了在日本大规模侵华战争背景下,湘西雪峰山下世代居住的麻溪铺镇人民,如何摒弃以往恩怨情仇,全力保家卫国、抗击日寇的故事。导演龚若飞将这部电视剧定位为抗战题材的主旋律剧,既尊重历史的真实,具有艺术的精神,满足人们对电视娱乐的需要,又具有政治的品格,契合当下意识形态的导向。这是一个艰难的创意过程。编导结合其历史事件,选择了从地域特色与民俗风情出发,在尊重地域风光民俗风情原生态的基础上,对民俗风情进行了个性化的具有主观叙事倾向与审美价值导向的选择与叙事编码。充分彰显其主流意识形态。

电视剧一开场,连用多个恢弘的场景与镜头来铺陈渲染叙述端午节赛龙舟的民俗节日。本来是以驱鬼逐疫、酬神纳吉为目的,表现其自然、祖先、鬼神崇拜及万物有灵观念的傩祭风俗在《血色湘西》的视听镜像中有了全新的阐释,呈现特殊的价值与意义。电视剧中的端午节、赛龙舟始终是围绕祭奠楚文化的核心人物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为叙事核心而展开的,为此编导不惜进行了刻意的又在情理之中的民俗虚构与编码。湘夫人庙、屈子祠、《祭屈子文》、祭龙头这些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已涵纳特别寓意的意象,经过编导的创意与符号编码,凸显其叙事主题意义。一个民族的民族意识、爱国精神、爱国行为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它沉淀在人们灵魂深处,外化在人们的一言一行里。而其民俗仪式是他们心灵世界的最鲜明的表达。而且,电视剧为张扬朴实诚信、血性阳刚的民族精神,特别塑造了田大有这样一个非常典型的山中硬汉。他靠榨油坊维持生计,穿着山中百姓普通衣裳,说话沉稳低调,一举一动都显得朴实憨厚,不善言辞甚至有些木讷。但就是他,顾大局、讲义气、重诺言,不愧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好汉。在他身上正体现这一个民族的性格胆识、精神气质。

民俗,是依附人民的生活、习惯、情感与信仰而产生的文化。而一个民族的文化,凝聚着这个民族对世界和自身的历史认知和现实感受,积淀着这个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和行为准则。湘西雪峰山下这种洋溢着强烈的爱国意识与阳刚精神的民俗仪式,无疑是其民族所生活的自然环境、民族历史的发展与文化传承造就的,彰显着这个民族浸润在骨血里的爱国情怀与刚烈意志。《血色湘西》将民俗

文化的表达与现代战争的书写连接在一起,从民族心灵、灵魂、民族精神的展现中,赞扬了“中华民族那种不畏强暴、敢生敢死、有血性有胆气的民族性格;那种同仇敌忾、团结御辱的情感向心力;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气节;那种共赴国难、为国捐躯的民族大义和牺牲精神”。编导正是通过民俗符码的选择与叙事编码,构建起主流话语的自然性、权威性和神圣性。

《血色湘西》在对民俗讲述的多元化的叙事格局中,更以一种现代精神和崭新的艺术视角,将民俗作为一种影视符码承载着创作者作为知识分子精英话语的生命感悟、文化反思与价值判断。

在一个经济政治全球化的时代,张扬地域民俗文化行为本身就意味着对自身历史和文化的坚守。湘楚自然地理特点与历史文化的传承造就的湘楚文化崇尚自然、尚武、崇神信巫、惟情尚信等主要特征在电视作品中得到充分展现。剧中设置的贯穿全剧的两件民俗器物“银耳环”和“牛角刀”很有象征意蕴。剧中创意“杆子营男子十八戴银耳环”成人民俗仪式,尽情展示了这个地方的历史、现实与内在的精神气质。而“牛角刀”作为具有视觉效果的定情物将石三怒与穗穗之间的苦难坎坷、痴迷坚定的爱情渲染得淋漓尽致,表现了湖湘地域男儿重信“湘女多情”的文化现象。

当然,在赞美优秀民族文化传统的同时,电视编导也没有忽视对乡土文化中落后愚昧的一面予以探讨与批判。广大乡村所保留并坚守的民风民俗也时时流露着一个延续了1000多年封建社会所沉淀下人们的灵魂的灰色和病态。尤其是在雪峰山这样封闭得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环境里,更是保留着许多原始野蛮落后的风俗。“天坑赌命定胜负”的残忍的输赢方式;“倒帮出寨”就要“乱棍火海跳刀坑”过鬼门关的寨规;还有耀武失去性能力后习以为然的夜夜对月月的暴打与羞辱;因月月违背所谓礼法就要“投天坑”的残酷的族规家法等等,都暴露着这个地方的愚昧、野蛮与落后。电视剧在用镜头充分展示这个地域风景之美民风之淳亦如世外桃源的同时,将镜头亦对准了这个远离现代文明的偏僻地域野蛮落后的一面。但遗憾的是因为编导摄像过于追求其视觉效果的欣赏性、刺激性、娱乐性,对这些落后习俗的镜头运用铺陈舒展张扬,缺少批判的锋芒。某些情节发展还流露出男权中心意识。月月对悲惨命运的屈从与对耀武爱情的坚守,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夫权文化对女性压迫的残忍性与悲剧性揭示。

“电视首先构筑自己的世界观,然后通过它自己的一套编辑、选择及摄影方法使之自然化并成为一种正确的观点。”湘西民俗的选择与编码使《血色湘西》成为能够容纳多种声音并且使这些声音相互杂糅渗透,以此成功地表达叙事者主观倾向的艺术精品。与《闯关东》《大染坊》等当代众多优秀电视剧一样,均能以民风民俗叙事为其叙事品格,借助民俗文化作为一种叙事符码具有能指的单一与所指的多重意蕴的特点,有效地将其三种话语声音杂糅在一起,既实现主流话语所张扬的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引导、行为规范与教育教化作用,又能蕴涵精英文化所探求的生命意识、批判意识、文化意识等触及人类灵魂与生存意义思考的哲学,还能将两者显得较为沉重的话题与遵循快乐原则叙事的具有通俗性、传奇性、观赏性、娱乐性、煽情性的大众话语品格相融合。创作出多元文化时代既能为主流意识形态服务、又能表达精英文化的内涵深度、并能为大众普遍喜爱具有市场魅力的精品力作。

[作者简介]张吕(1964一),女,湖南常德人,长沙大学中文与新闻传播系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与影视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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