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与逍遥: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的文化解读

2009-04-14 03:15史修永
电影文学 2009年24期
关键词:拯救肖申克的救赎自由

[摘要]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站在人与文化的关系立场上,在现代文化发展的困境中,表达现代人对生存发展的理性诉求以及对生命质感的自由体验的向往,为现代人在理性社会里重返自由家园提供了一种途径。影片闪烁着理性的光辉,同时蕴涵着对理性文化的深刻反思。

[关键词]《肖申克的救赎》;拯救;理性;自由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是根据美国当代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同名小说改编的。自1994年上映以来,以其独特的选材和主题建构备受推崇。竖年,获得奥斯卡7项大奖提名。该片与同时代的《真实的谎言》《阿甘正传》相比,可谓是另类之作。说其另类主要原因在于,它以一种极其冷静的方式揭示了人性主题,同时以积极的姿态重新反思西方理性主义文化问题。从这个角度出发,整部电影站在人与文化的关系立场上,在现代文化发展的困境中。表达现代人对生存发展的理性诉求以及对生命质感的自由体验的向往,因此,影片闪烁着理性的光辉,同时蕴涵着对理性文化的深刻反思。

进入现代以来,工具理性文化取代基督教文化支配了现代西方的社会生活。作为一种计算和思考的能力,工具理性渗透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所有的现代社会,都根据一个特定而狭隘的理性观在运作,这样的理性观盘踞了社会的主要机构的核心:‘经济体、以官僚组织进行社会控制、科学和技术。”毋庸置疑,它建立了一整套现代文明的行动逻辑和进步价值观念,推进了整个西方社会生活的快速发展。然而,它在社会生活中的支配性地位却成为导致西方社会全部恶果的重要根源。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毁灭性灾难,生态环境的人为破坏,道德价值的沦丧,使得人们精心建构的神圣的精神信仰烟消云散。人们开始对人的本性、理性的力量产生怀疑。开始思索以理性为主因的现代文明对人类造成的伤害。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不得不追问,我们该如何应对理性文化带给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如何去重新寻找人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从而实现自我救赎?我以为,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以影像的方式为思考当代理性文化问题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影片的背景是上个世纪40年代末的美国,也正是工具理性成熟与扩张的时代。故事的主人公年轻的银行家安迪无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因谋杀妻子和她的情人被判终身监禁。在讲究实证和理性的法制面前,具备超强的计算和思考能力的安迫也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牢狱之灾的现实,进入肖申克监狱饱受精神与肉体的折磨。然而,面对无尽漫长的时光和阴森恐怖的高墙,安迪并没有自暴自弃,采取一些非理性的方式来对抗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或者说,他并没有放弃对生命意义的追求。相反,他一方面适应和接受监狱里专门化和强制性的管理,另一方面在压迫性的环境中寻找自我拯救的方式。当经过十几年的不懈努力,挖开了在朋友瑞德眼中需要挖600年的隧道,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从500码长的污粪管道中爬出,他张开双臂拥抱风雨,重获自由。影片在向观众呈现这个伟大瞬间的时候,也向人们重新展示了理性的魅力。在影片中,安迪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头脑清醒、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在理性的支配下,他能够自如地在灵魂与肉体、善良与邪恶、冲动与克制之间找到平衡,用一种智慧的生存方式,达到自由的境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安迪像一位哲学家一样用自己的生活实践诠释“人是理性的动物”这个古老的命题。在安迪的眼中。思想与知识是人性价值设定的基础和标准,“知性是一切势力中最惊人和最伟大的,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势力。”在那个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安迪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对知识和理性的坚守,他让身体沉默,用理性的力量支撑人性。怀着对生命的渴望和对自由的憧憬。借助“知性的绝对势力”,为实现自我的拯救而不懈努力。

诗人荷尔德林说过,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救渡。当安迪被宣判终身监禁后,影片就用长镜头展示了“肖申克”监狱的单调、荒凉、可怕的空间。接着用直接的分切镜头对准监狱里的场景,犯人看到有新人来时,挥舞着手臂高声呐喊,表现得异常兴奋。这种镜头的展示“不仅影响着电影语言的各种结构,同时影响着观众和影像直接的知性关系”。的确,在这里,镜头在参与叙事的同时,直接激发了审美主体对主人公生存境遇的猎奇心理。一个文弱书生、银行家该如何在以弱肉强食为游戏规则的恶劣环境中度过恐慌的一生?

在监狱里,安迪是个另类人物。他深知这个世界是悖谬、黑白颠倒的,知道自己是无罪的,但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怨恨,而是平静地接受监狱的惩罚,狱前狱后的生活落差也并没有让他精神崩溃,焦虑不安,而是极其冷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无论是面对“姐妹花”的骚扰,还是监狱制度的残暴,他都表现得平静、宽容和忍耐。如他的好朋友瑞德所说,他在院子里很悠闲地散步,就像在公园里一样。面对这样一个人物,我们不禁感到疑惑:是什么让他在一个泯灭人性的场所保持如此的沉静和逍遥?进一步说,是什么让他超然于这样的人性恶汇集的空间而成为特立独行的人?我以为,这是因为他始终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个是现实的世俗世界。另一个理想的希望世界。重要的是,在两个世界中,理性是平衡现实与理想的重要支撑点。作为社会人,安迪能够凭借理性、通过自主自律的观念倡导一种合理的、更对自己负责的生活方式。在监狱中,他能够适应其中的日常生活,完成固定的工作,按时吃饭休息、放风。同时,他能保持自己的兴趣爱好,用从瑞德那里搞来的小铁锄雕刻石头;他也能够沉静在《费加罗的婚礼》中的天籁之音中,尽管违法狱规被监禁两周。影片充分利用了这极短的音乐时间来渲染和烘托安迪精神世界的超越性。我们知道,“电影里的音乐不仅仅起艺术的作用,它还能使画面给人以生动自然的印象;音乐给画面以气氛,并使画面仿佛具有第三种空间感。”在此,音乐具有的审美表现功能解构了监狱中残酷的专制和道德的缺席。当犯人都被这美妙的音乐打动,回头看扩音器时,影片向我们展示了在监狱权力体制的压抑下,人们有一种从垂死的、惯例的制度形式中使生命经验恢复的热望。从另一个角度讲,安迪从来都是生活在对人自由潜能的渴望中,希望生活在现实之外的另一个美好空间中。“虽然我们没有翅膀,但是我们不能放弃飞翔的梦想。”这是他生存的箴言。因此,影片的吊诡之处在于,在现实世界面前,安迪只是把理性作为安身立命的工具,而真正属于他的世界却是一个充满想象的自由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才是他真正渴望的真实世界,这才是安迪实现拯救与逍遥的真义所在。

可以看出,影片把监狱作为故事的背景场所有着独特的意义。它不仅让人们思考人该如何生活的存在论命题,而且激发人们重新反思现代社会体制问题。影片以监狱作为背景显然就是让现实社会中的丑恶、肮脏、恐惧以一种极端的形式浮现出来,并且让由监狱长、狱警和囚犯构成的这个罪恶的世界以一种隐喻的方式呈现精神荒芜的现实世界。监狱的运行遵循管理机构的官僚化,在这种体制下,按照福柯说法,监狱必须是一种彻底的规训机构。它必须

对每个人的所有方面——身体训练、劳动能力、日常行为、道德态度、精神状态——负起全面责任。……它对犯人施展一种几乎绝对的权力。它具有压迫和惩罚的内在机制,实行一种专制纪律。在此,理性被抽象成权力,它排斥感情因素,使得机构本身成为压迫人的机器。因而,从人和社会文化的关系而言,监狱就类似社会学家韦伯所说的工具理性扩张后产生的“牢笼”,生活其中的人受到铁栏杆的束缚,以致成为没有精神诉求、没有灵魂和个体身份感的另类存在物,过着完全适应被理性夷平化的生活方式。影片中,瑞德的话是发人深省的,“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老犯人布鲁克的一生证明了这一点。在狱中度过了50个春秋的布鲁克已经彻底适应这个“牢笼”的世界。可以说,这个世界成了他的全部。在布鲁克的眼中,高墙外的世界是陌生、可怕的。当走出去后,他无法重新生活,只能走向一种悲凉的结局。如果说布鲁克与这个体制化的世界靠得太近,没有办法获取与现行体制的对抗力量,那么,安迪却能够与工具理性宰制的世界保持微妙的距离,即自我同事物、他人、观念、兴趣之间保持一种关系。具体说,通过雕刻、象棋、音乐等自己的生活情趣和审美品味来超越监狱生活的陈旧,获得对生活的诗意发现,直到他用智慧和毅力彻底逃离这个世界,重获生命的自由体验。在社会理智化和合理化的发展条件下,安迪向生活在体制化世界的人们展示,如果想从日常生活的刻板,尤其是从理论的与实践的理性主义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应当通过与日常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实现,也就是创造一种自我与周遭环境之间的距离。通过这种距离,个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拒绝物化现实对人性的侵蚀和支配;而在这种距离中,可以使现代人感受到日常生活的中断,实现对不合理存在的摒弃与批判。从这个角度看,影片用安迪这个艺术形象承担着对世俗体制化世界的救赎。值得思考的是,影片却用讽刺的方式对待基督教文化中的救赎(redemption)观念。监狱长诺顿拿着《圣经》向新犯人训话,背后却干着无耻的勾当;而安迪也熟读《圣经》,喜欢马可福音中“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家之主”的箴言,而在他离开肖申克时,却把《圣经》放在了监狱长的保险柜中。这一切表明,主人公安迪并没有陷入虔诚的宗教信仰中,以此获得心灵的救赎,而是凭着自己对理性的坚守和对自由的憧憬,自救救人,实现重生。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影片试图用影像的方式在表达另一种观点,就是安迪所实现的救赎并不是基督教意义上的宗教救赎,相反,这种救赎却对神本主义的合理性持怀疑态度,以此诱发人们重新思考当代人的文化信仰问题。很明显,在基督教文化和工具理性体制面前,安迪为我们提供了一剂药方。即一方面他把理性作为一种思想和行动的工具,以此获得一种自由存在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他又利用理性的力量来对抗由工具理性建构的体制化和合理化的监狱制度,或者说,作为现代个体,他用自己的禀赋和思维能力远离工具理性控制的社会生活,实现个体的自我救赎,从而抵抗被异化的现代文明。因此,作为一个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安迪既是一个现行社会体制的反抗者,也是一个寻找理性主义文化困境出路的探寻者。

从电影本身来看,电影是一个造梦的32 J-。它没有真实世界的标准,它是另一个世界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补足真实世界的空缺的部分,被认为真实世界不可能发生的,和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却要在艺术世界中存在和发生。”的确,在现实世界中,人的生活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法律、道德、文化等等,有着强烈的不自由。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能给予人自由的空间,人们可以暂时忘掉现实,忘掉现实中的条条框框,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想象,达到自由逍遥的境地。影片《肖申克的救赎》为现代人在理性社会里重返自由家园提供了一种途径,即以充满理性和希望的原则修复被文明创伤的心灵,印证自我存在的价值,从而确立安身立命的幸福感。从这个意义上说,影片展现出对当下社会文化诸多问题的深层关注和思考。

[作者简介]史修永(1977—),男,山东泰安人,文学博士,中国矿业大学文学与法政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文艺美学及影视批评。

猜你喜欢
拯救肖申克的救赎自由
《肖申克的救赎》后,安迪的自由之路
中国企业再“拯救”德国机场
美国垄断不了“自由”“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