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社
[摘要]意象是隐喻艺术思维的核心,是象征的基本要素。只有由单个意象组成意象群,形成象征,才能构成艺术。意象具有实体的意义和独立的价值,它决定了艺术家的思维走向,同时对艺术家的思维具有反作用。象征是隐喻艺术思维的隐在形态或抽象形态。它是以意象为基本元素、以整体为单元隐喻展示生活的一种特殊类型。它是艺术之隐喻价值放大和审美价值提升的有力保障。
[关键词]意象;象征;隐喻艺术思维
意象是隐喻艺术思维的核心。相对于象征思维来说,意象思维可以说要具体得多,实在得多。从隐喻艺术思维本身来看,意象之于象征,只不过是其轨迹而已。就艺术而言,一般来说,单个的意象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有诸多意象组成意象群,形成象征,才能构成艺术。但象征也离不开意象,离开了意象,象征也就成了空洞的东西了。因为象征只不过是艺术整体的抽象而已,所以我们说象征是艺术的“虚”的层面。然而,“整体的特征是通过选择它的细节来表达的。”也就是说象征之“虚”或者说象征之“抽象”之所以得以实现,就是因为有具体的“意象”来支撑,而且意象或者意象群之聚合和象征之间构成了一种彼此恰当的关系。因此,“抽象之所以保持下来,是因为它与它由以引申出来的价值实现的具体意义有适当的关联,抽象的效用由此促进了整个经验的生动性与深刻性。它激动了深处。”也就是说,如果离开了象征之“虚”或抽象之所指与架构,意象就成了一盘散沙,就没有目的和方向,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是象征促使它们生动乃至深刻,使意象成为艺术思维的核心。因此,艺术象征属于艺术隐喻的深层次思维。
由于“意象是感觉的遗留的代表”,因此,一般来说,作为艺术表象的意象并不能给人以艺术的满足,因为它是模糊的。虽然意象能够激起接受者的情趣,但仅此而已。然而,艺术意象并不是对生活图像式的重现,而是一种瞬间的“情”“理”融合,是各种根本不同的观念的联合。接受者必须突破意象的思维屏障,进一步探究它们之间的本质联系,寻找艺术意象之间的细节瓜葛,也就是意象之间的一致点,实现“意象”到“象征”的逆转,进入艺术的理性层面,才能对艺术做出理性化的判断。
在艺术意象面前,接受者往往感觉到力不从心。甚至无能为力。何以如此?虽然我们可以笼统地说“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艺术家在创造艺术意象的时候,早就对艺术意象进行了简化、扭曲、添加等处理,意象早已不是我们所想象的平常之“象”了,它是思维的产物。是经过了思维加工,而且早已被赋予了“意义和目的”的使命。而这“意义和目的”又是存在于艺术家头脑中的,是流淌于艺术家思维中的,是契合在艺术整体之中的,是镶嵌在艺术象征之中的。因此,艺术的意义,对于接受者来说,只能是接受者理想的部分实现,因为接受者本身的“局外性”和个体需求的不对等性,这就决定了接受者对艺术的接受只能是“冰山一角”或“为我所用”了。当然,我们并不排除接受者“高于”艺术家或者对艺术审美价值“提升”的可能。因为就意象的不确定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在意象思维中,“象”原本是孤立的,它并没有和其他客体有什么联系,这个时候的“象”并不具有什么意义。对艺术家而言,这个时候的“象”是属于潜意识层面的东西。当然,潜意识并不代表没有或者不存在。就思维而言,意象之“象”最初是游离的,是模糊的,只有当潜意识提升为前意识乃至意识的时候,也就是意识和“象”产生碰撞的时候,从艺术创造思维过程来看,就是当艺术家“蓦然回首”,发现“它在灯火阑珊处”的时候,意识和“象”才能融合,意识才有了归宿,“象”才变得明晰和确定下来,“象”才被赋予特定的含义,而且是思维层面的含义,也就是隐喻的意义。因此,“意象是先在意识之外建成,而后又作为已完成的产品出现在意识之中。”意象是受意志支配的,“象”在成为意象之后,便具有意向性。虽然一般而言,单个或者孤立的意象并不能成为艺术,但单个的意象就好像是链条中的一环,必不可少,它却往往决定着艺术思维的流畅运作与艺术品的成功与完美。正因为意象思维在整个隐喻艺术思维过程中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才使得它成为隐喻艺术思维中最为重要的一种类型。
当然,一般情况下,单个意象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有时候,实际上单个意象就是艺术本身,这个时候,意象和象征重合,也就是韦勒克、沃伦所说的意象被转换成隐喻,如以个体人或物为对象的绘画、雕塑等艺术品,就属于这种情况。同时,“意象在其功能上是不会有助于理解的”,但“意象的结构”却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意象。所以,意象作为隐喻艺术思维的一种类型,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它是独立的,但要真正表现艺术的意义和思想,还得组成意象群,或者上升到象征的层次。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意象实际上是艺术思维中的一种道具,或者艺术中的一种符号,或者我们说它是隐喻艺术思维的符号性类型。
作为隐喻艺术思维的基本类型,意象又可以依据人的感受器官将其分为诸多分支类型,韦勒克和沃伦将其划分为视觉的、味觉的、嗅觉的、动觉的、触觉的、移情的和静态意象、动态意象、联觉意象以及限定的意象、自由的意象等等。严云受、刘锋杰把意象分为主导意象、重复意象、逆变意象、伴随意象等。由于我们讨论的重点并不在此,所以此处就不再展开讨论。
从以上分析来看,意象是隐喻艺术思维的具体类型,相对而言,象征就是隐喻艺术思维的抽象形态。
究竟象征是什么?黑格尔认为。象征是一种符号,是经过艺术家对艺术素材的组合与分解、强调、排序、删减和补充、变形的符号,也就是隐喻的符号。然而,黑格尔并没有指出这种符号实际上是虚拟的,并不存在的,也就是心灵符号。因而,黑格尔所谓的“符号”,实际上是指“意象”。余秋雨认为象征是有限形式对于无限内容的直观显示,这里所谓的“形式”实际上也是就意象而言的,因为艺术中的象征实际上是依赖于意象而存在的。因为与所表现的生活对象相比,“艺术既多又少。多,因为实在本身以特定的伪装再次出场;少,因为即使最粗糙的标志或符号或许足以发挥对实在进行艺术表现的功能。”艺术的这种功能,也是其最突出的功能,都是在意象的营造中实现的。而对意象的这种处理,当然使艺术的“意”得到最大的模糊化,这种模糊化的“意”就是象征。因此,艺术表现的趋势就是“假象”显现。就艺术整体而言,意象的功能只能是“象征性的”。因此,“意象既不图解思想,也不支撑思想”,它只是构成象征的有机组成部分,是象征的基本要素。而“象征所体现的是事物之间的连续性和统一性,它构建了一种关于意义的伟大链条”,“在象征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物是纯粹自然的或单独存在的”,“象征的世界是一个具有时间统一体和事物连续性特征的世界。”所以,作为隐喻艺术思维的一种类型,我们说,象征就是以意象为基本元素以整体为单元隐喻地展示生活的一种特殊类型。
虽然象征是隐喻艺术思维一种“虚”的类型,但象征却是建立在形象的基础上的,它本来的意思就是指“拼凑”
“类比”。所以,象征这一类型思维方式便是寻找两个或者两个以上事物的相似性,用甲事物暗示乙事物。因此,在象征思维过程中,艺术家基本的思维出发点就是:用小事物来暗示、代表一个远远超出它自身含义的大事物,用具体的人的感觉可以感知的事物来暗指某种抽象的不能感知的人类情感或观念。再说,象征作为隐喻艺术思维“虚”的类型,它的思维的出发点就是要“把实在之物变成不实在或不那么实在之物”,因此,对象征的营构,必须做到:或者离开实在而至超越,从而使读者不被实在的关系和含义所束缚,能在超越实在的情况下,去思索作品的意义;或者脱离具体而进入抽象,将具体包括、消解在抽象中,从而得到有关人生的抽象思考的哲理成果;或者安排必要的途径,让接受者从此岸以达彼岸。这几个条件具备一个方面即可。所以我们说,隐喻艺术思维之“虚”的类型,同样有它的艺术魅力,而且它的魅力远比“实”的类型更具有思维价值和审美价值。因此,象征这种隐喻思维类型越来越受到艺术家的青睐,尤其是现代艺术,大有“把全部艺术表现还原为假象”的趋势。这一现象充分说明了象征这一隐喻艺术思维类型的优势与生命力。
象征这种隐喻艺术思维类型,也在随着环境和时间的改变而变化。应该说,现代艺术象征思维更加注重其“虚”的本质。耿占春先生在对当代诗人王小妮的诗歌分析后认为:当代诗歌发展到今天,诗歌中所写的“一个事物不是单独的存在,它存在于某种象征秩序之中”。象征这种类型的特征更突出地表现为“一个隐喻结构,”隐喻艺术思维的整体性特征也由此得到更为强烈的凸显。艺术发展到今天,人类的艺术隐喻能力才得到空前的发展与成熟,作为隐喻艺术思维的象征才真正成为象征,象征的艺术之形而上思维本质才真正得到体现。海明威、毕加索、梵高、萨特等人的创作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从个体象征向秩序或者结构象征转变,应该说是象征的一大进步,象征的隐喻价值因此也得到更大提升,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而并非悲哀。过去更多的个体象征是属于象征主义的,是技术性的,而并非艺术思维层面的,虽然我们看到了更多的“象征”,但象征的艺术价值和隐喻价值却大打折扣。
象征这种隐喻艺术思维类型,由于其基础元素——意象——的模糊和隐喻性质,使得艺术象征呈现出无限的张力,因而也使得象征的“内容与外形之间,总常有价值之差。即象征本身和依仗象征而表现的内容之间,有轻重之差。”。当然,这种差距的情况是复杂的。也是因为有了这种差距,才使得象征这种隐喻艺术思维类型颇受人们关注,甚至我们可以断言,所有的艺术家在思维过程中都运用了象征这种类型,因为惟其如此,艺术的隐喻价值才会得以无限放大,艺术的审美价值才能得以无限提升。
对于象征这种隐喻艺术思维的类型的营构,艺术家一般是首先确立思维核心,进而确定主导意象。主导意象往往承担着象征隐喻的透射,而且具有复杂性、衍变性的特点。一般来说,围绕主导意象的衍变,可以展开多方面的隐喻意义延伸,因此也充分体现了主导意象的中心地位。
从抽象走向象征,是现代艺术达到隐喻彼岸的一种手段。在传统艺术里,往往把隐喻看做是一种手段,隐喻的方式就是在事物间的相似性中寻找机缘,也就是用熟悉的东西来说明陌生的东西。然而,在现代隐喻艺术思维体系中,“隐喻不再被看做某种纯粹的装饰,意在使文学陈述更富有色彩,并证实作家在不相似的东西中发现相似的妙技。”也就是说,现代隐喻更倾向于抽象的表述。以达到象征的效果,即“把两个或更多的现实部分组接起来”,“从现实情境中蒸馏出生活的较为深层和基本的方面,惟其如此。艺术才创造出现实的形象。”因此,隐喻直接成为象征,成为一种抽象的象征类型,从而大大拓宽了象征这种隐喻艺术思维的内涵。
当然,象征隐喻要想达到暗示、意指他物的目的,首要的条件是艺术创作主体要有作为先在心理结构的要素的意象库存,有了这种意象才可能形成隐喻象征,才能发现此事物与彼事物之间的相似性、邻近性、替代性等关系,艺术家也才能把自己的心理意绪投射于其中。这当中,记忆意象很重要。它起着一个“材料库存”的作用。而当艺术家一旦进入创作过程中时,他必然要从自己的意象库存中撷取最能够充分发挥隐喻象征功能的意象,从而形成更为庞大的象征隐喻系统。既然象征是“意指”的,那么,象征这种类型就必然地“总是同暗示、含蓄、隐喻、深邃、模糊、多义等联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