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杰
宫女图
【唐·壁画】【高176厘米 宽196.5厘米】唐神龙二年(706年)绘制,1960年9月乾陵永泰公主墓前室东壁北侧揭取。
该幅壁画共绘制9名宫女,为首者头梳单刀半翻髻,丰容端庄,身着襦衫和红裙,肩披披帛,双臂交叉胸前,目视前方,手臂盘绕着带巾,挺胸起步前行,似乎为这班宫女的主事。紧随其后者梳螺髻,一手捧碗,另一手挽着披帛,正嫣然微笑的侧头回首,似在向其他宫女叮嘱事情。宫女们有的梳半翻髻、螺髻或双螺髻,手中分别持有烛台、团扇、如意、方盒、高足杯、拂尘、包袱等物,缓行紧随。除两人穿男式袍衫外,余者皆为窄袖袒胸短襦、披帛,下穿红、黄、绿等色曳地长裙,脚登如意云头履。众宫女姿态不同,表情各异,有的神情专著,有的顾盼流连,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神态安然,个个描绘的细致入微,生动传神。对面背身的宫女双手托方盘,身腰微倾,姿态婀娜,委婉动人。更令人赞叹的是,一捧高脚琉璃杯的宫女,头梳螺髻,面庞丰满圆润,神采照人。从壁画残留的起草痕迹看,画者曾反复推敲,三易其稿。开始宫女的头画得较平,显得情趣不足,和持扇宫女又没重叠,无疑较平板又无聚散变化。而最终这一形象描绘成头稍俯视,她微微翘起嘴角,庄重又含着笑意,显出少女的温柔恬静,脉脉含情。如此高峨,其髻中自当衬有“义髻”。《唐书·五行志》有杨贵妃常以假髻为首饰的记载,其“义髻”就是“假髻”。
永泰公主(684~701)名李仙蕙,字秾辉,中宗李显的第七个女儿。据说她从小聪慧美丽,通晓礼仪,深得父亲的喜爱。被封为永泰郡主,下嫁武则天的侄孙魏王武延基。唐大足元年(701年),皇太孙邵王李重润(懿德太子)与妹妹李仙蕙及妹夫武延基聚在一起议论祖母品行而被告发,武则天让太子(李显)处置他们。慑于压力,李显不得不于九月初三勒令亲生儿女与女婿三人同时自杀,时年仅17岁。中宗李显复位以后,追赠其为永泰公主,并于神龙二年(706年)将其夫妻合葬于乾陵北原。1960年9月出土的《永泰公主墓志铭》,大意是自从丈夫武延基死后,寡居的永泰公主十分悲伤,致使大足元年九月四日难产而亡。西安医学院人体解剖学家通过对其遗骸研究发现:永泰公主的骨盆先天窄小畸形,在现代完全可以通过剖腹产来安全分娩。至此,永泰公主的死亡原因已经揭晓,她显然是死于难产。尽管如此,永泰公主是在丈夫死去的次日就接踵而亡,极可能是因为丈夫、胞兄被杀,忧惧悲痛交加引起早产而死。总之,人们还是认为武则天的冷酷无情是促使其早亡的原因之一。
永泰公主墓内的壁画,不像敦煌壁画那样富丽,也不如唐代卷轴画那样的纤细,而是别有一派清新健美的风格,令人喜爱。整幅画面构图疏密得当,错落有致。人物造型的准确性也达到令人惊异的程度,人体比例恰倒好处,简洁明了的线条挥洒自如,在几张犹带稚气、秀润可爱的脸庞上,画出了森严所掩盖不住的青春活力,更显作者身手。眉毛的描画,颇为别致,向上直画至六七笔之多,既润且浓,可见唐时妇女有描眉之风尚。这种阔眉配上丰颐鬋锦,俊目曲唇,给人物造型一种宋元后仕女画中所远不能及的柔而不弱,艳而不妖,既婀娜,又刚健的特殊美感。特别是那富于弹性和质感的铁线描,有的竟长达一米二以上,流畅圆劲。画师深厚的功力和艺术造诣,着实令人惊叹折服。这与已发现的唐代陶俑相比较,则可看出唐时的美人形象,多是丰肌秀骨、丰满中常带秀气,加之当时盛行的“高髻危妆”,使其面容尤显俊俏。
这幅表现宫女的绘画,并没有什么故事情节,通过她们身着薄衣单衫及手持宫廷贵族日常用物来看,显露出是在夏令之夜,列队前去侍奉主人。画家着意通过人物的正、侧、背、转各种微妙的变化,使单调排列的宫女神情相应,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画面疏密相间,错落有致,本来排列整齐的宫女行列,毫不呆板单调,画面显得丰富而有变化。对宫女们的形象,竭力描绘了她们的面部特征、眼神和嘴角微妙的表情,刻画了她们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精神气质:有的神情自若,有的回首顾盼,有的凝神遐想或冷漠淡然。这些真实生动的侍女形象,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
这里我们不仅看到了画师卓越的构思才智,在艺术的表现上,更让人看到了他们惊人的造型本领。这幅唐墓壁画因时隔一千多年,颜色略有剥失,但仍能给人以强烈的美感,实为唐墓壁画的上乘之作。同时它也为研究唐代的宫廷生活,提供了极为宝贵的形象资料。
阙楼·仪仗图
【唐·壁画】【阙楼图两幅 高280厘米 宽220厘米 仪仗图三幅 分别高326 323 328厘米 宽224 239 227厘米】唐神龙二年(706年)绘制,1971年乾陵懿德太子墓出土,现原件由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
懿德太子李重润(683~701年)是唐中宗李显(683年~684年和705年~710年在位)的长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孙子。大足元年(701年)遭谗言被武则天杖杀,时年19岁,中宗复位后,于神龙二年(706年),以太子身份陪葬乾陵并号墓为陵。
阙,是古代在宫殿、祠庙和陵墓前对称建置的高台建筑物,通常左右各一。晋崔豹撰《古今注》记载:“阙,观也。古者每门树两观于前,所以标表宫门也。其上可居,登之可远观,人臣将朝,至此则思其所阙。”是说人臣经过阙门时,可反思自己的“缺点”。此话虽有些望文生义,却也透露了“阙”作为礼制建筑的精神功用。
《阙楼·仪仗图》在墓道的东、西侧各有一幅。阙样式为“母子三出阙”,属帝王级规格。画中阙楼均由屋顶、屋身、平座、墩台(基)组成;屋顶均为庑殿式,也属最高级别,由于其形象端庄、稳定、尊贵,常被用于主要殿堂。传说当时的大画家吴道子喜欢绘这类建筑,所以又称“吴殿”。在屋脊两端施有鸱尾,鸱尾始于晋代,隋唐时已较为普遍。传说鸱尾是象征海中的一种能致雨灭火的神兽,用在屋顶上有防火消灾的用意。阙楼屋身的面阔、进深各为三间,四周回廊环绕。阙楼建于高大的台基之上,用飞廊或城墙与主体建筑连结,台基由砖筑成梯形,阙楼图丝丝入扣,雕梁画栋非常华丽。工匠以林木、山峦为背景,衬托出宫殿宏伟高大、庄严肃穆的气势。
门阙制度是唐代建筑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唐代建筑多为土木结构,经过一千多年历史演变,早已铅华褪尽难觅其踪。虽如此,我们仍可从文献记载和考古发掘中获取资料,此壁画是唐墓壁画中大量的建筑形象的代表,以唐人画唐景的写实性,为我们后人研究了解唐代建筑,尤其是阙楼建筑艺术提供了第一手形象资料。
唐人李华在《含元殿赋》中有“左翔鸾而右栖风,翘两阙而为翼”的描述,而在对唐长安大明宫含元殿的考古发掘中,也找到了残存两阙的夯土台基,证实含元殿是有左右两阙的。由于当时尚未发现唐“三出阙”的形制,所以复原出的含元殿左右两阙均为单阙。1973年懿德太子墓发掘简报发表,加之乾陵后续考古调查,发现双阙下残存的石基为三出阙。这也为唐长安城的大明宫的主体建筑含元殿,以及左右阙楼的复原提供了极为生动可靠的形象资料。在唐含元殿遗址发现左右两阙的台基高达16米,壁画与考古发现相印证,可见其真实性。
阙楼图后面紧接着绘有一幅排列有序、阵容整齐的大型仪仗队伍的《仪仗图》。
仪仗队由196人组成,分为步行仪仗、骑马仪仗和车队等三部分。卫士均戴幞头,穿圆领长袍,腰配箭囊。其后在三辆豪华的车前,排列着十几名侍臣,举遮蔽风、日的伞扇。据《旧唐书·舆服志》的记载,壁画所绘的车应属太子大朝时所用的辂(lu,音路)车。辂车前面有二伞、二圆扇、二长方扇。《唐六典·尚辇局》亦称伞、圆扇、长方扇为太子大朝所用之伞扇。步行仪仗和骑马仪仗象征着太子仪仗的左右卫。所以,这幅壁画可以说是太子大朝时的情景再现。
这两幅壁画场面之宏伟,人物之众多是唐墓壁画中极为罕见的。作者将阙楼的比例表现得当,绘制写实。仪仗图虽人物众多,结构复杂,但整体布局却显得井然有序,阵容严整。画面色彩也艳而不俗,栩栩如生,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让我们不禁联想到唐代诗人王维在《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中所描写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诗句来。眼前浮现出筑于高大台基之上的殿堂阙楼,前面的广场之上,遍立前来朝贺的外番使节,那气势是何等的恢弘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