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
“假定冬天来了,春天还能远吗?”您也将遥遥有所忆了——虽然,我是不该来牵惹您的情怀的。
然而春天毕竟会来的,至少不因咱们不提起它就此不来。于是江南的莺花和北地的风尘将同邀春风的一笑了。我们还住在一个世界上哩!
果真我们生长在绝缘的两个世界上,这是何等好!果真您那儿净是春天,我这儿永远是冰,是雪,是北风,这又何等好。可惜都不能!我们总得感物序之无常,怨山河之辽廓,这何苦来?
微吟是不可的,长叹也是不可的,这些将挡着幸运人儿的路。若一味地黯然,想想看于您也不大合适的吧,“更加要勿来”。只有跟着时光老人的脚迹,把以前的噩梦渐渐笼上一重乳白的轻绡,更由朦胧而涉茫,由渺茫而竟消沉下去,那就好了!夫了者好也,语不云乎?
谁都懂得,我当以全默守新春之来。可恨我不能够如此哩。想到天涯海之角,许有凭栏凝想的时候,则区区奉献之词,即有些微的唐突,想也是无妨于您那春天的一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