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刚
问:你的块头这么大,健康得简直都不像是作家了!
答:是的,做为一个所谓文人,我的身体健康得有点不合乎逻辑,健康得我都觉得一个女人不够我爱的。
问:在你们长辈的眼中,我们中学生不应该谈情说爱,坦率地说,我不服气!
答:在生理上,中学生已经具备了谈情说爱的条件。这就像动物发情一样,发疯般地吼叫跳跃,甚至相互厮咬,情急之时,敌手扑过来也视死如归。所以,对一些成熟的中学生来说,爱情往往高于一切也燃烧一切,你当然不服气了。
问:这么说来,我们中学生就应该谈情说爱了。
答:说应该或不应该恐怕是句废话。学校已经明令规定,在校读书期间不准谈恋爱,你们不是照样谈恋爱了吗?反之,学校要是下令:中学生必须谈情说爱!不谈情说爱者一律罚款,那你们就老老实实地排着队去恋爱吗?
问:年龄大的人总愿意教训年轻人,难道你没早恋过吗?
答:也许现在的中学生吃得饱喝得足,营养有些过剩,感情多得往外喷涌,不得不早恋。可我读书那阵就没这个本事,整天“瓜菜代”,拖着个稀溜咣当的肚子,严重缺乏营养的身体压根儿就分泌不出多余的情感,连想笑一下都觉得挺困难的,哪有劲儿早恋!
问:作家肯定都有情人,你有几个?必须回答!
答:在大庭广众的场合里,你们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断定作家都有情人,这已经令我心惊胆战了,后面居然还加上“有几个?必须回答”,看来你们是非要让我死在讲台上不可了。情人如果像巧克力豆那样三个五个地数,那还能算什么情人吗?我觉得你们实在是太简单太狭隘也太委屈了“情人”这两个字了。如果我英雄好汉般地拍胸膛说我有情人,肯定会获得你们热烈的掌声,但这也是在亵渎一种情感,暴露出我的无知和无耻。可是,我要是矢口否认,说我没有情人,那你们相信吗?
问:假如你非常爱一个女孩,几乎爱得发狂,可是当你对她诉说你的所爱时,她却冷冷地拒绝你,你当时会怎么样?
答:当你发狂地爱一个女同学,竟然还不知道这个女同学不爱你,这首先应该意识到你的脑袋有点问题。在爱情上你可以发狂,但最好是先弄明白人家是否爱你后,再发狂也不迟。当然,爱情最容易让你的头脑昏迷,不过,碰几个钉子后,就会长见识了。
问:请问你在恋爱时碰过多少钉子?
答:我大概是全世界碰钉子之最了。因为我还是中学生时全家就倒大霉了,要说清楚我为什么倒霉,至少得说三天三夜。其实,我说的意思是,我碰钉子的经历对今天的年轻人不会有什么教益,所以,你们就不要研究我的钉子了。
问:在爱情上,男人为什么总是比女人碰钉子多?
答:因为钉子都在女人手里,所以男人只有碰的份儿。
问:你能否坦白地告诉我,你失恋过吗?
答:我说过我年轻时是个狗崽子,怎么能不失恋呢,至少失恋过上百次。有时上午失恋一次,下午还继续失恋一次。
问:你不认为失恋是件丢人的事吗?
答:失恋并非光彩,但也决不丢人。一个人如果有真情,有挚爱,有单纯的心灵,才会有失恋。因此,真正陷入失恋痛苦的男女青年,都是有相当高的感情质量。
问:你非常憎恨给你带来失恋痛苦的女孩子吗?
答:怎么会不恨呢,我真心实意地和她好,她却心狠手毒地把我抛弃,要是不恨她,那我就是个傻瓜。说实话,失恋的痛苦还给我带来可怕的偏见。长达数年,我认定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骗子,而且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可能是骗子。
问:不断地失恋是否会使一个人变得破罐子破摔?
答:我曾开玩笑地说过,我当年是个失恋大王,一天至少失恋2—4次。其实,一个人真正的失恋只能是一次,是在他步入青春时的第一次爱情,傻乎乎地毫无经验毫无保留地将一腔纯情倾泻给对方,然后在对方的拒绝下失重。如果你确实觉得失恋多次,确实变得破罐子破摔,那我认真地告诉你:你从未真正地失恋过。
问:我正在选择女朋友,你能否告诉我,什么样的女人最优秀?
答:那要看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确定什么样的女人做你的朋友。倘若你是个傻瓜,那比你还傻的女人就是你最佳的选择;倘若你非常聪明,你就要寻找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女朋友。否则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生命不止,战斗不已。我们中国有句老话,两个人一样,弄不到天亮。当然,这不是真理,但实用。
问:听说你到过俄罗斯,而且还写过不少有关俄罗斯男女情感的文章,能说一下中国女孩和俄罗斯女孩有什么差别吗?
答:在情感方式上,俄罗斯女孩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中国女孩是召之不来,挥之不去。
问:母亲、妻子、孩子,这三者在你心里哪个第一重要?
答:从感情上讲,孩子第一,妻子第二,母亲第三。从恩情上讲母亲第一,妻子第二,孩子连第一百也排不上。
问:母亲、妻子和孩子同时得病了,你先去看谁?
答:谁的病重就先去看谁。当然,一般来说,母亲病了,我会焦急万分,会想方设法地请假去看望;但妻子病了我会惊慌失措,不管领导给不给我假,我也去看望;孩子病了,我干脆就疯了,压根儿来不及请假,也不管当时干什么重要的工作,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扔下就往医院跑!
问:你堂堂一个作家,能将养育你的母亲排在你孩子的后面,我感到非常惊讶!
答:你还没结婚,还没有孩子,否则你不会这么理智,这么轻易地在感情问题上讲大道理。如果你想听假话,我会比你讲得还好听。
问:要你这么说,做父母的是不是太吃亏了?
答:这谈不上吃亏和沾便宜。因为你的父母也犯你犯过的错误,他们对你的重视远超过对他们的父母。而你的下一代对你也不会太当一回事儿,他们的情感绝大部分是对更下一代燃烧。也可以说,一代代父母都吃亏,也都沾便宜。
问:一次放学,我被流氓纠缠,幸亏一个大哥哥相救才得以脱险,几经交往,发现他不但勇敢而且英俊,因此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但后来知道他曾因盗窃而被教养过,母亲禁止我接近他,但我心里喜欢他,可又觉得母亲有道理。我该怎么办?
答:你的母亲是正确的,因为任何一个行为恶劣的人,也会产生一时的正义冲动,偶然做出一两件好事来;但你也是正确的,因为任何一个勇敢而英俊的小伙子,也会有失足的可能,而失足青年也会变成优秀的青年。这就是人的复杂性。我想,如此复杂的问题,还是你自己来解决吧。
问:我的女朋友与我拜拜了,她说我的文化档次太低,因为她考上了大学,而我还是高中毕业。请问,文化的高低就是爱情的价码吗?
答:我可以残酷地告诉你,文化的高低就是所谓现代爱情的价码。当然,你可能认为真正的爱情是美好的心灵相通,有大学和研究生文凭的,不一定就有美好心灵。但现实生活中却在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在所谓爱情的天平上,经济的和文化的法码必须同等重量。你可能很动情地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好姑娘……”可你能在唱完之后真去爱一个牧羊姑娘吗?你能为她办城市户口吗?所以,我直率地说一句,你们分手是件好事,否则日后的麻烦更多,怕是连说话的词儿都不对路。
问:如果你和你亲密的朋友同时爱上一个女孩子,你会怎么办?是痛苦地退到一边去,还是与你的朋友争风吃醋?
答:我用不着先忙着痛苦地退到一边,也用不着和我的朋友争风吃醋。你以为女孩是个不会动的苹果,谁想吃或是谁抢到手就是谁的吗?
问:你的意思是为了一个女人,要与亲密的朋友大打出手了?
答:为了一个女人与为了爱情是两回事儿,关键的问题是那个女孩子喜欢谁。
问:假如这个女孩子同时喜欢你和你的朋友呢?
答:你爱上一个又爱你又爱别人的女孩子,那你的脑袋里肯定缺少点东西。
问:你小时候一定见过你父母打架的场面吧?你当时怎么想?
答:我的父亲是个挺理智的人,他一般不和母亲打架。但我还是不幸地撞见一次,看到我父亲很凶的表情,母亲却有些畏惧。我当时想,快快地长大吧,长得像大人一样有力气,好帮助妈妈打爸爸!
问:可以用孩子式的口气问你一句,你觉得妈妈好还是爸爸好?
答:我们那一代小时候全是傻瓜,叔叔阿姨逗我们:妈妈好还是爸爸好?不管爸爸在场还是不在场,我们都老老实实地说:妈妈好。现在的孩子越来越精明了,会说妈妈爸爸都好。有的更精明得像个小鬼儿。他们瞪着两只鬼眼,先看准谁在跟前,要是妈妈在跟前就说妈妈好,要是爸爸在跟前就说爸爸好,要是两个人都在跟前,当然也就都好了。
问:我爸爸在单位里是个很有点权力的处长,而我妈妈只是一家小工厂里的工人。可我爸爸却怕我妈妈,为什么?坦率地问一句:你也怕老婆吗?
答:全世界的妇女都在为受压迫受歧视和男女不平等而抗争,可是全世界的男人似乎都在怕老婆,这个世界真奇妙。我们中国有句老话──怕老婆有酒喝。看起来怕老婆不仅对老婆有好处,对自己也挺有好处的。据我观察,越是在外面能当官当将,能管天管地的有能力的男人,一般都怕老婆。所以我当然也怕老婆了。
问:像你这样的大块头,怎么会怕老婆?我爸爸又瘦又小,却经常打我妈妈。
答:怕不怕老婆不是能不能打过老婆,而是一种“心理畏惧”。我身高1.85米,确实有些力量,不用说一个老婆,就是十个老婆也能一拳一个打翻在地。但真正有能力在外面干事业的人,精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回到家就成了笨蛋一个,只好怕老婆。至于你那个又瘦又小的爸爸,肯定没什么工作能力,所以只能与你妈斗气。
问:你和你的妻子之间存在真正的爱情吗?请说实话。
答:当年我是个狗崽子,而她父亲是共产党员,属于红五类。我们的结合简直就像国共合作一样艰难,绝对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但如此高低悬殊的对比下,她能像傻瓜一样心甘情愿地跟我遭罪,也只有用爱情才能解释一朵鲜花为什么会插在牛粪上。
问:我是问你现在对你的妻子还有爱情吗?
答:你简直就像法院的审判官,看来我不坦白交待还要严办了。我和妻子生活在一起都二十多年了,如果还像年轻时那样爱爱爱的,你不觉得这有点死皮赖脸吗!
问:我是在认真地和你谈这个问题。我妈妈经常发牢骚,说我爸爸变心了,不像在恋爱那阵对她那样好了。你这个当作家的爸爸,也这样吗?
答:爱情是欢快流淌的小河,家庭却是凝固的水湾,很难再涌动爱情的浪花了。所以,无论是作家爸爸还是别的什么爸爸,都一个样。
问:我看到不少作家写赞美他妻子的文章,写得真挚而动情。可正当我被感动得掉泪之时,却又听到他们离婚的消息,例如××、×××、×××等。这真是令人哑然失笑,原来作家有这么高超的骗术!
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庭里发生的事往往有着千丝万缕的感情纠葛,你就是再优秀的法官也很难断定是非。你们说的这几个作家,我不仅认识,而且还相当熟悉。他们在生活艰难和受政治迫害的时期,确实与妻子有着同甘共苦的一段难忘经历。也就是说,那赞美妻子的文章是真实的。但随着生活发生了巨变,他们从破落到荣升,感情出现了麻烦也是真实的。据我所知,其中一位,不是作家先抛弃了妻子,而是妻子先抛弃了作家。作家们一出现了感情上的波折,你们首先就想当然地认定作家变质扔掉了结发之妻,实际上有不少作家是被妻子一脚蹬开。总之,不管是谁先蹬谁,麻烦出在你们一面用人的标准来要求作家,同时你们又不把作家当人看。
问:我们的班主任是个有流氓习气的男老师,因此他就特别喜欢女同学,就像你们男作家喜欢女文学爱好者一样。如果我们男同学和女同学一起违犯了纪律,他只是严厉地批评我们,而对女同学却嘻眯嘻眯的。这种不公平往往使我很恼火。有时我真想当面指出他这种可耻的不公平,但又怕他报复。你说该怎么办?
答: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是动物也是人的本性,作家和你的老师正是表现了这种本性。当然,进入现代文明社会后,人不能只表现动物的本能,特别是为人师长,就更不能随心所欲。但因种种说得清和说不清的原因,我不鼓励你当面与这样的老师发生冲突。如果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是否想办法调换到女老师当班主任的班级去?那样,你也会得到被嘻眯嘻眯喜欢的待遇了。
问:你们作家经常在小说里写秘书是经理的“小蜜”,这令我非常愤怒。我就是一家公司的女秘书,但绝对不是经理的“小蜜”。但很多看了小说的人却都怀疑我,万万想不到在我处男朋友时,他听说我是个秘书,竟然也因此对我说拜拜了。你们是不是太不尊重生活了?
答:严格地讲,小说不是写生活的事实,而是写生活的本质。在当今社会,乱七八糟的公司和乱七八糟的经理太多太多,也就派生出更多乱七八糟的秘书。社会上对这些秘书小姐们戴上有色眼镜,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春节晚会上,侯跃文和黄宏表演用名片打扑克的小品,演到“女秘书能战胜总经理”时,立即掌声雷动,这就说明作家还是尊重生活的。
问:我的父母崇拜你们作家,所以发了疯似的逼着我用功读书,为此,我就对他们反问,不读书就活不下去了吗?总得有人干粗重的力气活吧?如果大家都拼命好好读书,都当作家和学者,那粗重的活儿谁干?他们听后干瞪眼回答不了我,你不认为我说得很有道理吗?
答:你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如果所有的人都是优秀的高才生,都当总经理、董事长、科学家,都是领导都是大款都是坐办公室的,那不是没人干活了吗?其实不然,这就像足球赛,无论多少球队都英勇善战,最终还是要分出冠亚军来。像你这样甘愿落后当尾巴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坦率地说,我真希望像你这样的人多一些,那样我们活着就轻松多了!
问:我的父亲好像是个业余作家,因为他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教育别人的文章。但他本人却更应该受教育,下班后不是跳舞、打扑克就是搓麻将,而且还抽烟酗酒。但对我却严厉得要命,不允许我打电游打扑克,不允许我抽烟喝酒搓麻将,只能是老老实实,好好学习。更可恨的是他经常威胁我说,只要是发现我学歪的,就打断我的腿!我实在是不服气,我觉得这样的父亲不配管理我,你说对吗?
答:你那个准作家父亲确实是不怎么样,但万幸的是还剩下最后一个优点,就是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恶劣的,所以希望你好好学习,并不允许你像他那样抽烟喝酒,胡作非为,应该说这是你不幸中的有幸。如果他对你也不管不顾,也鼓励你和他一样抽烟喝酒搓麻将,那你就更惨了。当然,你对你父亲的错误不服气,我很赞成;但你要是对你父亲的正确要求也不服气,那你将来怕还不如你的父亲。
问:我爸爸和你一样大的年龄,模样长得还挺像。但说实话,他是个流氓,整天好吃懒做,而且还骗我妈妈的钱,跑到外面泡女人。我气得要死,但我妈妈却对我爸爸好得要命,甚至还批评我对父亲不尊敬,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答:第一,是你妈妈糊涂,被所谓情感迷住了双眼。第二,是你妈妈装糊涂,她不让你参与父母之间的纠纷中去。第三,爱一个浑蛋丈夫,是女人常犯的错误。为此,我劝你保持沉默,只要你长大了不像你爸爸,就是万幸。
问:中国有句老话:才子风流。我认为作家就是才子,看起来你一定是风流啦?请原谅我问得太坦率。
答:我们老祖宗说的话一般都没有错,才子确实风流。几乎所有的传统戏剧和民间传说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唐伯虎像流氓一样点了无数个“秋香”,不但不犯重婚罪却传为佳话。但这样的浪漫轮不到我的头上,第一,我不是才子,只是能写几篇小说,而且呕心沥血写出一篇作品,所得的稿费都不够大款吃一顿饭的。第二,我至少形象与才子相差十万八千里,古代的才子一般是红唇皓齿,飘飘洒洒,现代的才子是长发披肩,风度翩翩,你们看我的这块头,五大三粗,不用戴黑眼镜就绝对像黑社会的老大,女孩子见了我不会想到风流,只能想到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