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炎夏里,买一盆茉莉花放家里,最是合宜。
装它的盆子不必讲究,瓦盆子可以,泥盆子亦可以。碧绿的枝叶,簇拥着莹白莹白的几粒花骨朵,小,小得如同米粒一般。却不容你忽略,它总是这朵开了,那朵又冒出来,源源不断,香气四溢。仿佛那颗小小的心,是在香粉里打过滚的。当你从暑热里归家,打开家门,一股子的香,带着清凉甜蜜的气息,不由分说游向你,攀爬上你的唇、鼻子、眉头,直到心。
满身的燥热,就那样渐渐退去。你安静下来,与一盆茉莉花相望,日子,有了缠绵不绝的意思。年迈的婆婆给茉莉花浇水,欢喜地问:“这什么花呀,这么小,却这么香。”告诉她:“这是茉莉花啊。”她跟着重复:“哦,是茉莉呀。”眼光疼爱地落在花上面。第二天,她必又要问:“这什么花呀,这么小,却这么香。”年老的人,记性不好了,在一盆花上纠缠。你愿意她如此纠缠着,愿意十次百次地回答她:“这是茉莉花啊。”缘分,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聚拢到一个屋檐下,一日一日地,成了不合。这是亲情,是茉莉花一样芬芳的情分。
国人喜茉莉花,源远流长。早在晋代,就有“倚枕斜簪茉莉花”的风尚。到了唐宋时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长安大街七,冷不丁地,就能撞到一个头簪茉莉花的女子,满身香气盈盈,漫天的暑热隐退到一旁。“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说的就是这样的事。元代诗人江奎对茉莉花也是青睐有加,他在《茉莉》一诗中夸赞道:“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应是仙娥宴归去,醉来掉下玉簪头。”瞧瞧,小小的茉莉花,原是仙姑掉下的玉簪子,仙气浸染,岂是等闲。
到了明代,人们不单单争相种植茉莉花,还把它编了小调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草香也香不过它。”从南京唱响的这曲《鲜花调》,六百多年后,成了闻名遐迩的江南民歌《茉莉花》。
梅雨过后,小城路边,卖茉莉花的渐渐多起来,夹杂在一些蓊郁的植物里,一点一点的白,像飘落的雪花。小女孩牵了妈妈的手,蹲过去细看,问:“妈妈,这什么花呀?”妈妈答:“这是茉莉花呀。”小女孩伸了鼻子去闻,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妈妈,好香啊,它的味道,像茉莉花茶。”
哑然失笑,心里荡过花香般的感动。这应是最最恰当的比喻了,它香得很像它自己。惟其如此,才让世世代代的人,矢志不渝地喜欢着。
(摘自《杭州日报》200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