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影
藏族面具概述
世界上许多古老部族、民族都有自己的面具史。经历了数千年历史的面具,反映的是本族宗教心态、民俗心态和审美心态的发展与变迁。面具史几乎与文明史同步。在众多异彩纷呈的面具中,藏族面具始终以其独特的造型和审美价值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
藏族面具,在藏语中被称为“巴”,这种艺术在藏族的宗教祭祀与民间戏曲表演中被普遍应用。异彩纷呈的藏族面具在其形成与发展过程中,融合了原始乐舞、巫术、图腾、宗教信仰以及民间戏曲表演等多种因素才具有如此独特的艺术魅力。
藏族面具,在其起源问题上,许多学者做过探讨与研究,也有过不同程度的争论,本文不多做引述。仅从掌握的考古与文献资料来看,藏族的面具艺术应该在远古便有。青藏高原最晚也在新石器时代出现了以色彩绘面的现象,以此来美化和装饰自己。这一习俗可以在卡若文化的绘画以及甘青地区的马家窑、半山、马厂文化中搜寻到蛛丝马迹。青海的乐都柳湾六坪台采集到的一裸体人像彩陶壶上,就绘有正面塑人头像,嘴和鼻子两侧用黑彩各画有一竖道。而《隋书》中写道:位于吐蕃东部的东女国(在今昌都一带)“其俗贵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猜测涂面,一日之中,或数度变改之。”这段资料反映了在氏族社会中,绘面在藏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具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以上资料虽然不能确定地指出藏族面具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藏族在原始氏族社会,就已经有了绘面这一习俗。而这一习俗也可被看作是面具产生的一个基础。
藏族面具的发展是随着藏族人民精神世界的丰富而逐步走向成熟的,面对着各式各样的藏族面具,学者们也从自己的视角为它们划分了类别。
张鹰在《西藏面具》一书中认为:“西藏面具大致分为宗教面具、民间面具两大类。”郭净在其《神的面容人的风采──中国面具艺术概论》中说:“藏面具是在藏族本土文化与佛教文化融合的基础上产生的。它包括两种类型即寺院和民间跳神面具、藏戏面具两大类。”刘志群在西藏长期从事藏族戏剧和面具研究,它对西藏品类繁多的面具按其功能属性进行了分类。
还有其他学者从色彩、制作材料等方面也对藏族面具进行了分类,本文不多做赘述。分类本身只能代表某个学者对于藏族面具的研究视角偏重于哪里,真要说出个定论,倒是不太可能,最终只是提出一种自己的认识角度而已。
本文认为,藏族面具应按照其造型分为动物面具、神魔面具、人物面具三个类型。如此分类主要是考虑到它的功能性,更为重要的是,这三种类型,代表了藏族面具发展的不同阶段。
藏族面具的发展
初步了解了藏族面具的起源和分类之后,我们势必要讨论到藏族面具的发展。每样事物的发展总是印证着某一个群体的精神发展轨迹。而藏族面具则更加充分地体现了藏族民众精神世界发展的轨迹。
根据对藏族面具的粗略了解,本人将藏族面具的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它们分别是:
第一个阶段:面具没有正式产生前,藏族民众便有在面部涂上红色或黑灰色颜料的习俗。
第二个阶段:受到原始笨教图腾崇拜的影响,藏族民众用动物的头饰来装饰自己表达自己的精神意识,这类面具被称为动物面具。
第三个阶段:印度佛教传入后与当地原始苯教相融合,产生了藏传佛教,这时藏族民众的精神意识受到佛教影响日益深化,面具也伴随着这一趋势开始走向“神化”,神魔面具由此应运而生。
第四个阶段:藏族民众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藏族民众的精神世界也日益丰富多彩,藏族戏剧越来越多地受到了藏族民众的喜爱,同时受到藏族戏剧的影响,藏族面具也获得了相应的发展空间,此时的藏族面具虽保留了神化的一部分,但仍有一部分走向了人化,并因为戏剧本身的表演功能,使藏族面具中的藏戏面具也同样具有了表演功能。
详述之:藏族面具作为藏族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它同样和其他藏族传统文化一样是藏族民众根据自己的需求而创造的。人类创造一种文化就是要使这种文化的功能发挥效用,我们知道与其说人类需求的是某种文化,不如说人类更需要的是这种文化的功能。由主体的价值观选择并创造出的文化,本身就是人类的理念及价值观的外显。藏族祖先创造出的古代文明,是他们智慧和能量的体现,更是他们精神世界价值观念的具体诠释。
首先:藏族民众在原始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所有的生活资料必须依靠原始自然的给予,如何从大自然中获得更多的生活资料,成了藏族民众最为关心的一件事情。母系社会的生活多以采集为主,这时候藏族祖先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危险性不如父系社会的狩猎大,在采集之余,人们开始学习装饰自己,从第一个动物骨头制作的首饰,到用颜料涂在自己的面部,在本人看来更多的是为了美化和装饰,单纯地为了满足自己的审美意识,而没有更多其他的意义。
生产力的进步与生产工具的变更促使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人们开始拿着简单的工具和武器与凶猛的野兽斗智斗勇。同时自然界的变幻莫测和阴晴不定也让远古的藏族祖先感到自身力量的渺小,藏族祖先自然期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以及上苍的庇佑,这种愿望刺激了原始崇拜的萌芽。在远古时候,人类普遍的“万物有灵”思想就是受到当时生存条件的制约而普遍发展起来的。从原始崇拜进而发展到原始巫术,这种精神信仰中祭祀仪式是最为重要的,其中的扮演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藏族祖先为了在狩猎中祈求更多的猎物,为了获得力量,通常会模拟一些威猛的或者灵巧的动物。在原始巫术中,人们认为通过模拟就可以获得力量,从而保证狩猎过程中的丰收。于是大量的动物面具产生并发展起来,年轻粗壮的藏族小伙头戴由动物头骨制作而成的藏族面具在宽广的祭祀台上舞蹈表演,伴随着巫师口中缓慢讼出的祭文和咒语,让藏族祖先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这种对于生存的渴望不光为原始巫术、藏族苯教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同样的,作为祭祀仪式中不可或缺的动物面具也在生存需求的刺激下慢慢发展着。
随着藏族民众的生产能力逐步提高,精神世界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在印度佛教传入藏族地区以后,藏族本土的苯教文化与印度佛教文化相互融合,并最终形成了藏传佛教。
藏传佛教的诞生,使得藏族民众的生活受到了很大影响,藏族面具也无可例外,从最初的动物面具逐步向神魔面具转型,原始的祭祀仍然存在,但是宗教意义的活动更加繁多起来,在宗教活动的表演中藏族面具被赋予了神魔的特性。威武神猛的天神和凶神恶煞的魔鬼,被心灵手巧的藏族民众用面具表现出来,同时也让自己精神世界中的神魔在现实生活中有了具体的模型。这一类型藏族面具伴随着藏传佛教的发展也逐步丰富多彩起来。不光有羌姆表演中佩戴的神魔面具,还有可以在墙壁上悬挂的神魔面具,并且神魔面具所代表的意义也丰富起来。靠着聪慧质朴勤劳的天性,藏族民众的生活水平逐步提高,此时的藏族民众的生活除了生产,宗教占据了绝大部分,对于宗教一致的虔诚信仰,藏族民众自身的凝聚力也越来越强。这一团结的民族群体,也更利于创造出更加绚烂多姿的传统文化,藏族民众的精神价值也淋漓尽致地体现其中。
当然主体的需求是动态的,而且也是多元的。一个民族如果固守成规只能走向灭亡,藏族民众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外来的文化,他们的态度是宽容和接纳的。这种宽容与接纳让藏族传统文化不仅具有了藏族本身的特点,也具有了很多外来文化的特点。唐朝以后西藏和中央的联系更加紧密,与周边国家的贸易也相对频繁起来,这一系列的变化促使藏族民众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物质生活逐渐丰盛,藏族民众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高,在藏族民众的生活中,宗教仍然屹立不倒,但是却不能成为唯一。人们开始将目光从神魔转向了自身,关注自己的需求。而休闲娱乐似乎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由于藏族民众的这种精神需求的转变,各种娱乐活动慢慢发展起来,藏族戏曲在这样的需求中同样蓬勃发展。英雄的史诗,藏族民众的生活都被搬到藏戏中,使之深深吸引了藏族民众的眼球。藏戏面具在这时获得发展空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此时在藏戏面具中,不仅有了动物面具,神魔面具,同时出现了人物面具。代表国王的红色面具,代表两面人的黑白面具,代表老人的绿色面具……慢慢走进藏族民众的视线里。人们用色彩和造型表现着生活中不同类型的人,这种色彩和造型则从不同侧面印证了藏族民众的价值观。受到独特地理环境因素影响,白色代表了纯洁与高尚,绿色代表智慧和宁静,黑白两色集于一身则代表着两面属性,而面部夸张的黑痣就是为了突出人类的丑恶……凡此种种,每一个都带有藏族民众精神的烙印。这些色彩的运用从另一方面体现了藏族人民的精神信仰,藏族面具运用的五色在佛经中能找到一些相关的解释:世间所有的事业包括在“息”、“增”、“怀”、“诛”之中,“息”即温和,表现为白色;“增”即发展,表现为黄色;“怀”即权力,表现为红色;“诛”即凶恶,表现为黑色……藏传佛教又讲五色主五方佛及其五种智慧,中央白色的大日如来佛之法界体性智,东方黄色的阿门众佛之大圆镜智,西方红色的阿弥陀佛之妙观察智,南方蓝色的宝生佛之平等性智,北方绿色的不空成就佛之成所作智。据说如果能修得这五种智慧,虽食肉、事女色也能达到菩提境界,即可成佛。总之,五色包涵着生佳异灵的聚集之义。①由此可见,藏族面具对于色彩的运用并非偶然,而是体现了藏族人民的精神信仰。
从最初的简单以色彩涂面,到后来原始祭祀中的动物面具,接着是富有宗教气息的神魔面具,最后回归本体的人物面具。藏族面具的发展恰恰说明了藏族民众精神世界的发展轨迹。由最初简单的审美意识萌芽,到后来为了生存祈求上苍的庇佑而创造的原始信仰并有了动物面具;随着生活的进步,为了丰富自身信仰接纳外来的印度佛教融合成具有本民族特点的藏传佛教,并在宗教活动仪式里让动物面具走向神化;最后,人们的目光从高处落回到本体自身,面具具有的神化的同时,发展出了人化的一面。由此看来,不光藏族面具的样式异彩纷呈,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看到了藏族民众多姿多彩的精神世界。藏族面具发展到今天,就是因为它的色彩突出与造型独特而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和珍藏,对于这点,我们应该说,吸引我们的不仅是藏族面具这种艺术形式,追踪溯源,是因为我们被藏族民众这个富有魅力的民族所深深吸引。
注释:
①转引自赵心愚、杨嘉铭:《藏族面具文化的基本特点》,《西南民族大学学报》总第174期(2006年2月).
参考文献:
[1][英]J.G.弗雷泽[著],徐育新等译.金枝[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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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赵心愚,杨嘉铭.藏族面具文化的基本特点[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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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杨嘉铭,杨艺.藏族面具类型新议[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9).
(作者单位:青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