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之远

2009-04-01 07:42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09年2期
关键词:秦刚香烟戒烟

岑 桑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一生相伴的东西,我们不要被香烟的迷雾挡住了。

我不喜欢烟。父亲49岁时因为肺癌去世,烟是罪魁祸首,所以我对烟深怀戒心。而在我的印象里,与烟沾边的女人,多半是四十岁以上无畏世人眼光的家庭主妇,或是电影里扮落寞空虚的妖娆女主角。很难想象,它会陪我走过一段人生的旅程。

吸烟的女人不坏

我与烟的开始,不能不说安鱼。那时我是刚刚到大学报到的新生,和母亲一起把行李搬进宿舍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裙的女孩,坐在床边吸一支烟。

我和母亲都很惊讶,暗地里交流了无数诧异的眼神。但那个女孩却并没发觉,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还掐了烟蒂搭手帮忙。她就是安鱼。傍晚,离开的母亲不放心地站在校门口,反复提醒我不要和她来往。她说:一个在宿舍堂而皇之吸烟的女生,一定不是什么好女孩。但不久我就发现,我和母亲都因为那支烟,误会了她。

其实安鱼和我没什么两样。喜欢看书,喜欢上网,喜欢周末去火车站旁的服装市场淘便宜衣服,喜欢晚上躺在床上,听国际频道的Easy FM……

也许,我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以香烟为伴,我以零食为友。那时,为了避免室友的抗议,她总是去屋顶晒衣服的露台吸烟,而我会带着一包花生或是薯片陪她。安鱼说她高考压力大了,才开始学会抽烟。

我问,那现在又没压力还抽?

那天,安鱼低下头,默默地笑了。她说,等你抽上的那天,就知道我为什么戒不掉。

大学四年,我和安鱼成了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没有谈恋爱,以至于后来学校里,悄悄流传起蜚语,说我们是“怪胎”,或者更直白地说我们是同性恋。而我们听了,都一笑置之。其实,我们不是“怪胎”,只是一对普通又不漂亮的女生。我们都有自己心仪的男孩,但那些男孩却不喜欢我们。荷尔蒙泛滥的岁月,他们只能看到“美丽”和“出众”,还读不懂“平凡”、“真挚”和“蕴藏”。而我就在陪安鱼吸烟的夜晚里,和她说我,听她的那天,我失眠了。安鱼的抽屉里还扔着没抽完的烟盒。我坐在她只剩木板的床上,第一次点燃一支烟。我从不知道,那股混浊的空气会这样辛辣,呛得我咳嗽不止,就像我从来不知道,无忧无虑的四年,结尾竟然这样悲伤。那被视为无限珍贵的友谊,那还未来得及尝试的爱情,都像口中吐出的这团烟雾,片刻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那天夜里,安鱼忽然发来短信,她说:“如果零食不能消减你的烦恼,就去吸一支烟吧。”

而我躲在呛人的烟雾中,禁不住泪流满面。

烟丝里的薄荷

总是感觉毕业后的日子,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工作、加班、工作,生活变得粗糙不堪。记得一天中午,我从茶水间冲泡面出来,看见一个男同事斜躺在沙发上,鼾声大作。我端着滚烫的面碗,心里忽现一阵悲凉。我是个女人,却茫然不知自己和他还有什么区别。

烟开始成了我背包里的常客。烦累的时候,燃一支烟,大脑就会在那一刻停顿下来,人也在迷蒙的烟雾中变得松弛。只是,我从不在人前吸烟,还做不到像安鱼一样旁若无人。

2006年,上班后的第二个冬天。夜里,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加班。我刚刚拧灭一支烟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说,不会吧,你还抽烟!

他是赵冬,回来取u盘的同事。因为他撞破了我吸烟的秘密,而我们成了朋友。

很长一段时间,加班不再一个人。赵冬有时会把可以抱回家的工作,留在办公室来完成。我们常常在工作之余,分享一支烟的时光。他说他喜欢看女人吸烟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记得是个下雪的夜晚,赵冬从口袋里翻出一只白色的烟盒递给我。他说:“女人应该吸这个,至少对喉咙好。”

在我烟龄两年零八个月之后,第一次知道原来香烟也分男女。那款白色的香烟叫ESSE,吸入口中,竟带着一缕薄荷的清凉。

我很快迷上了ESSE,那股柔和的烟气,让我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个为生活忙碌拼命、像男人一样粗糙的女人。它让我找回一种做女人的委婉与优雅,就像时尚杂志里描述的,某位懂得品味生活的女主角。

2006年的最后一个星期五,赵冬下班换了身西服,问我好不好看,然后带着一捧粉色的玫瑰兴冲冲地走了。我知道,从此以后加班又要我一个人了。说实话,我曾经想过和他会不会超出友情之外的可能。但事实上,我们只是被香烟拉得很近的两个劳累寂寞的人。他给我的,不过是个美好的错觉,就像烟丝里的那抹薄荷,只能掩盖香烟的辛辣,却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感谢他给我平淡的生活中,带来的那缕清凉。

扔进海水的ESSE

再见到安鱼,已经是毕业后三年,她出差路过大连。安鱼似乎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却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改变。毕竟几年不见,她已经开始像个女人了。我开玩笑地说:我可是你传说中的“女朋友”,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那天晚上,我带她去海边的餐厅吃烤牡蛎。我递给她ESSE的香烟。她却十分惊讶地看着我,就像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她。

安鱼说:亲爱的,我都戒烟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让我无论如何要把烟戒掉,她说:如果当初因为我你才学会吸烟,那你现在一定要听我的,把烟戒掉,烟终究不是女人的朋友,不信你回去仔细照照镜子。

那天,安鱼把我的ESSE揉成一团,扔进海水,为此交了五十块的罚款也毫不心疼。直到第三天我送她上火车,她仍叮嘱我,不要再碰香烟。看得出,她戒烟时的艰难。而我默默地点头,下子戒烟的决心。

是的,安鱼扔掉ESSE的那天,我回家对着镜子认真地看了自己的脸,那种卸去粉底后的晦暗与粗糙,那些早生的暗斑与细纹,和四年前的我判若两人。我从没注意,自己在与香烟为伴的日子里,已经潜移默化地留下了痕迹。我忽然明白了安鱼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改变,那是女人在没有烟草搓揉后,复苏的新鲜。

失败的2007年

我不知道怎样来形容戒烟,那是一场简单而惨烈的战争。第一次历时十二天,在眼泪与哈欠中告吹。第二次十七天,因为赶一张报表,我不得不放弃,第三次,第四次……我总有理由让自己去深夜的便利店,买一包香烟燃尽决心。

安鱼在QQ里说:亲爱的,去买零食吧。那可是你以前的最爱。

我按着记忆中的印象,买回曾经最爱的零食。但烟瘾发作的那一刻,它们全部变得毫无味道,如同嚼蜡。可怕的2007年,戒烟并没有给我想象中的新生,反而摧毁了我原本就不够坚强的自信,我觉得自己是很失败的女人,没有一段完整的爱情,也没有可以自傲的事业,连拒绝一根烟我都做不到。

安鱼在QQ里,时常询问我戒烟的情况,而我却选择永久下线,再也不见她。我得承认,我自始至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毅力、没有抱只想在27岁之前,努力把己嫁掉,从此不问爱情与活着的意义。

两个星期之后,安鱼突然打来电话,她说:再找不到你,我就要报警了。

我说:安鱼,放弃我吧,我不是你。

安鱼说:傻瓜,去报个戒烟班吧。一个人戒烟很困难的,那里有很多人帮你。

香烟的迷雾

秦刚是我在戒烟班里认识的,他29岁,曾经有15年的烟龄。我们每个星期有三天在戒烟班见面,跟着老师大声喊,我决不抽烟!或者,每人给香烟写一封绝交信。据说,这是来自美国先进的方法,只是我认为这样做有些幼稚可笑。

不过秦刚学得很坚定,他总是对我说:相信才能成功。那天,他在纸信上写完第十篇绝交信之后,很认真地在18位同学面前大声朗读:亲爱的香烟,我和你15年的感情就让它随风去吧。因为我身旁有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女人,比你更让我向往。

那一刻,我在全班同学的哄笑中,转头不去看他。

三个月的戒烟班生活,没有让我成功戒烟,也许就像秦刚说的,我不够坚决。但是,我却在那些热闹的戒烟活动里,重新找到了遗失很久的快乐与自信。从戒烟班毕业的那天。秦刚拿着两张票子,约我去看戒烟展览,我欣然答应。

那是在市图书馆的二楼展厅,展示着许多让人惊心动魄的照片,有熏黑的肺,糜烂的牙……走着走着,我在一张新生儿的照片前驻足。那是一位母亲因为吸烟而早产的孩子,满身皱褶地蜷缩在医生的掌心。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存活了五分十二秒。这是所有展片中,最让我震撼的一幅。也许每个女人的心里,都有着母爱的天性,面对它,我无法无动于衷。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碰过一支香烟,坚决到秦刚都无法相信。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母亲,我不能再纵容自己,做一件一生都会悔恨的事情。我感谢香烟曾经陪我走过一段青涩难挨的时光,但我不会再与它有任何的交集。也许就像安鱼说过的,香烟终究不是女人的朋友。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一生相伴的东西,我们不要被香烟的迷雾挡住了。

编辑/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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