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源并购或“死于民粹”

郑子轩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如果可口可乐不能在3月23日最后的期限之前并购汇源，那么双方就得重新审视这宗交易。

在离3月23日的“最后收购限期”倒数时刻，可口可乐并购汇源案这起正处于商务部第二阶段评估过程中的并购在市场中传言不断，记者联系了可口可乐(中国)饮料有限公司副总裁李小筠和汇源集团的传媒与公共事务总监曲冰，双方都以目前处于静默期为由，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商务部研究院梅新育研究员分析，由于备受国内关注，并购或将走向失败。全国工商联并购公会会长王巍也认同超出企业经营本身的外界干扰力很可能一定程度左右着审批：“中国《反垄断法》刚刚颁布，法律的操作性还很差，但就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果汁来说，我认为可能会因为民意的压力产生一些枝节。传媒不应渲染太多民众态度，应引导民众看到制度和政策层面的东西。”被网民绑架的政策

据官方新华社报道，有超过82％的网友反对这一收购计划。网民认为，从大宝、乐百氏、娃哈哈到汇源，曾经让国人引以为豪的民族品牌就这样一个个被“吃掉”了，为什么大多数民族品牌做大做强之后总是难逃被收购的歧途?网民甚至提出中国的民族品牌还能走多远的问题。

中国国内的基本观点大致是两派：一派是反对收购，认为这关系到垄断和产业安全；另一派赞同收购，认为这是按市场规则进行的普通收购，与产业安全无关，更不要用民族主义情绪来考量收购。反对者出于民族主义情结担心民族品牌被外国公司吞吃，支持者则考虑市场竞争的需要认为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在此之前，商务部外资管理司副司长林哲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表示，可口可乐的收购可能面临三个困难：过度炒作对行政决策形成干扰、对并购的后期影响仍需评估、从整个产业健康发展方面做出的评估对收购也会造成影响。显然民间掀起的民族品牌保卫战，对商务部已经造成无形的压力，市场因此关注：并购事件是否会进一步提升成为政治事件?目前，随着经济危机对于实体经济冲击越来越明显，贸易保护主义在各国都有抬头倾向，不难想象中美之间贸易摩擦很可能纠纷不断。林哲莹在接受记者问询时表示，商务部会综合考虑目前国内外形势，审慎对待可口可乐和汇源并购案。

而根据《反垄断法》第31条规定，对外资并购境内企业，涉及国家安全的，除进行经营者集中审查外，还应进行国家安全审查。此前，许多中资企业收购美国企业，曾领教过美国安全审查的厉害，如华为收购3COM、中海油收购优尼科，便因未能通过美国方面的国家安全审查，被拒之门外。此次中美企业角色互换，中国会如何处理?其实，产业安全和保护民族产业的争论，已经使得部分外资收购泡汤，如凯雷收购徐工案、米塔尔收购莱钢案等，也使得外资对投资中国感到怀疑。如何处理可口可乐收购汇源?实际上是在经济与政治上的一次平衡，需要有政治智慧。

值得注意的是，在1月19日和2月6日，商务部网站分别公布两个征求意见稿，旨在提高反垄断执法的透明度。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如果可口可乐不能在3月23日最后的期限之前并购汇源，那么双方就得重新审视这宗交易。一旦到时候再谈判，可口可乐能否接受当时的收购价格就难以预料了。

企业烂在手里才是对的?

外行看到的是汇源的辉煌，2007年，汇源果汁销售额达到26.56亿元。根据AC尼尔森的调查，截至2007年底，汇源的百分百果汁及中浓度果蔬汁销售量分别占国内市场总额的42.6％和39.6％，稳居国内市场老大的地位。可口可乐在整体收购汇源果汁之后，将一跃在中国果汁饮料市场上占据龙头老大的地位。

病在腠理只有内部人才明白。在刚刚遭遇网民炮轰后，汇源集团董事长朱新礼曾特地出面做了解释，品牌是无国界的，出售汇源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他规劝人们不要用民族主义观点看待收购计划，并承诺将继续为中国果农和消费者服务。这是汇源最大的一笔“招商引资”，完全是一种正常的商业行为。

针对外界的评论，他说：“中国改革开放30年，就应该有一个大国的风度，大国的自信，品牌是为人类服务的。这显示了一个人的自信，一个国家的自信的问题。为什么非要打上民族品牌的烙印呢，花旗也是民族品牌，为什么没有人去关注呢?我们一定要想到，品牌是为消费者服务的。很多人一手抓着可口可乐一手还在骂可口可乐收购汇源，这个合适吗?”

王巍比较理解朱新礼的无奈，在合适的时候退出产业链的低端是明智选择，一个老人不可能继续掌舵这么一个几乎涵盖产业链上下游的企业在如此竞争的行业去拼杀，在没挑出能够胜任目前企业规模的接班人背景下，收缩战线无疑是正确选择，“做过企业的人都知道，企业很多时候是做生意做没的，选择放弃在更大程度上是负责任的表现。”走出去的前提是对内开放

据北京安邦集团研究总部高级分析师贺军介绍，人们不应该以过度的民族主义情绪来评判这一收购计划。让民族主义情绪渗透到商业中来是有害的：“一个市场要健康发展，要改革，要开放，就应该欢迎各家做生意的都到这里来，一个好的市场可能是一个法治的市场，透明的市场。没有很多寻租的成本，没有很多灰色的交易，政策是透明的，投资者对于收益和未来的环境是可预期的，并且让消费者得到更多的好处。”

国资委经济研究中心王忠明主任强调应该珍惜中国目前来之不易的市场竞争环境，政府应该少干预企业层面的问题，更不能为了迎合社会情绪而摇摆拿捏政策。如果在商业领域打出民族主义的旗帜来影响公司收购，这会导致市场的不规范，从而使投资者失去投资的兴趣。

王巍表示不应轻易就对参与并购的外资企业扣上一项“行业垄断”的帽子，并煽动全国性的打抱不平。“目前这个收购是否成功，重点就要看商务部是否判断其为垄断。”他初步分析果汁行业的市场占有率分布，可以认为如果未来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成功，也并不会在整个果汁行业内形成垄断局面。这样看来，商务部这次审理可能看作是中国政府对外开放态度的考验，如果不能通过，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中国商业自由契约精神的削弱，民粹主义在未来有可能危及中国经济的繁荣持续。

但是，研究知识产权问题的学者候仰坤认为，这个收购计划可能涉及经济安全的问题，因为水果的栽植、经营以及销售与农业关系很大，而农业又是中国政府非常重视的国家基础行业。一旦可口可乐经营失败，将关系到农业发展和农民自身利益的问题。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会长保育钧表示，可口可乐收购汇源应是一件双赢的事，可缓解汇源因资金紧缺所面临的运作压力，而且董事长朱新礼可以扬长避短，从并不擅长的市场运作中抽身，全力经营果园和水果加工，对汇源发展是好事。朱新礼要卖掉的只是上市公司，以及其最下游的果汁生产厂。该领域本来就竞争激烈，利润逐渐微薄，而其上游——果汁原浆领域却存在着巨大商机。由于中国的水果种植产业现在还不成规模，目前国内几家主要的果汁生产企业所用的原料严重依赖巴西和以色列进口。在果汁生产行业，对浓缩果汁原料的依赖程度是很高的，并且果汁的同质性非常高。

朱新礼看明白了这点，几年前他就恨不得在所有能种果树的地方建大型水果基地项目。试想一下未来有一天，不管你喝谁的果汁饮料，都绕不过汇源集团，以后大部分果汁品牌恐怕都要对消费者声称他们用的可是朱新礼的苹果汁，按照那些反垄断者们的逻辑，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就阻止朱新礼种树呢?

中国能否具备攀越世界权力之巅的气质，此事也可以看出端倪。一个排外胆怯的民族注定孱弱，并且最终要走向没落。汇源并购案例被阻的根源，在于中国社会在尊重私有产权、对外开放问题上的长期缺失，还有对商业共赢博弈模式存在一种骨子里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