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文艺学有关“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讨论综述

2009-04-01 02:58
文艺争鸣 2009年3期
关键词:文艺学文学理论东风

万 水

有关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的讨论是中国文艺学界近年来继“日常生活审美化”话题讨论之后的最重要也是最大的学术讨论。这场大讨论涉及到的主要论题有:文学、艺术有没有本质?有没有恒定不变的唯一本质?我们有没有必要对文学、艺术做本体论的、本源性的探究?“本质主义”之后我们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当代中国文艺学?和这些根本问题的探讨相关联的是讨论的方法论问题和一些讨论时所使用的核心概念的界定问题。如何界定“本质主义”的问题、如何界定“反本质主义”的问题、如何界定“建构主义”的问题以及“知识论”和“价值论”的关系问题等等。

本次讨论的直接缘起是三本文学理论教科书的出版,即2002年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南帆主编的《文学理论新读本》、2003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王一川撰写的《文学理论》和2004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陶东风主编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这三本教科书都在不同程度上采取了所谓的“反本质主义”的立场和方法,对传统的以“本质主义”为根本所建立的文艺学理论体系进行了解构,但在拆解了传统的文艺理论体系之后他们是否又建立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又建立了什么样的理论体系?学界的诸论者说法不一。这就产生是所谓的“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之间的论争。针对这三本文学理论教科书,有的学者指出它们存在着严重的反本质主义倾向,如支宇称陶东风主编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完整的表达和系统的呈现”了“反本质主义”的文艺学话语(1)。但也有的学者认为对以上三本教材的“只解构不建构”、有“虚无主义”之嫌的指责是不符合实际的,如方克强就说,南帆主编的《文学理论新读本》、王一川撰写的《文学理论》和陶东风主编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分别代表了“关系主义”、“本土主义”和“整合主义”的文艺学理论研究的新的建构方向。以下选取这场论争的三个主要论题做一介绍。

论题一:“本质主义”、“反本质主义”和“建构主义”

这场关于“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的讨论之中的最为重要的核心概念就是“本质主义”和“反本质主义”,由这两个核心概念又衍生出对“本质”、“本质主义思维方式”、“本质主义者”、“反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反本质主义者”等概念的讨论。让我们回到这场讨论的缘起点之一陶东风主编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在这场讨论之中被称为“反本质主义者”的代表人物之一的陶东风在《文学理论基本问题》一书中对“本质主义”做了如下的规定:我们所说的“本质主义”,乃是一种僵化、封闭、独断的思维方式与知识生产模式。可见陶东风反对的是一种僵化、封闭、独断的思维方式与知识生产模式,他把这种思维模式与知识生产模式称作“本质主义”。但是陶东风也是有条件地承认“本质”概念的合理性的,这种条件就是事物的本质必须是在“历史性和地方性”的限定下才有意义,不存在“万古不变的大文学理论”,这体现在《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对“在一定的时期与社会中,文学活动可能出现相对稳定的特征”的承认。这具有浓重“新历史主义”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色彩。针对这三本“后现代主义的文学理论著作”,杨春时认为,它们都“运用解构主义理论,取消了关于文学本质的论说,代之以文学理论的历史描述;运用新历史主义理论,把文学理论还原为意识形态和话语权力的建构”,在肯定了这其中的对传统文学理论“本质主义”研究模式的打破从而“与当代世界文学理论接轨”的同时,杨春时也指出,这种“以史代论”的方式会“使文学本质的言说失去了合法性,文学理论的建构被取消”,“从而可能导致绝对的历史主义甚至虚无主义”。(3)从杨春时的文章可以看出他一方面对“反本质主义”提出了批评,另一方面也不认同传统“本质主义”的文学理论研究模式,所以说一个“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并不一定是一个“本质主义者”。杨春时与陶东风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他强调不应该放弃对文学本质的追问,因为后现代主义只能消解“实体和文学的实体性本质”,但后现代主义不能消解文学的“意义和超越性(审美)本质”。(4)王元骧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他把艺术本性研究或称艺术的本体论研究和“本质主义”做了切割,他是赞成本体论研究而反对“本质主义”的。他说,“我反对本质主义,是指不要把本质看成是僵死的、凝固的、抽象的东西,不能把简单的本质去套具体的现象,但是任何时代不能不研究事物的性质。”(5)可见,王元骧所理解的“本质主义”与陶东风所理解的“本质主义”是大体一致的,但是王元骧是主张在本体论意义上追问的,在这一点上他又是和杨春时极其相似的。他认为,“文艺本体论所研究的就是文艺之所以是文艺的终极依据”。(6)杨春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后现代主义并没有可能取消文学本质的问题,因为正像一切关于知识的问题以及哲学问题根源于人们对于世界意义的追问一样,文学本质的问题根源于人们对文学意义的追问。这种追问本身是不能被解构的。”(7)

就像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不一定是本质主义者一样,本质主义的怀疑者也不一定是反本质主义者。面对被指责成只解构不建构的“反本质主义者”,陶东风表示:“我的立场其实很明确:我是一个建构主义者,强调文艺学知识(其实也包括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建构性,特别是其中的历史性和地方性。”同时,陶东风还对“本质主义”、“建构主义”和“反本质主义”三个概念做了区分。他认为,“本质主义”的对应词是“建构主义”,而不是“反本质主义”。因为反本质主义给人的感觉是完全否认本质的存在,而建构主义则承认存在本质,只是不承认存在无条件的、绝对的普遍本质,反对对本质进行僵化的、非历史的理解。陶东风还指斥他所定义的“本质主义”的“知识论”不是真正的知识论,而是“信仰和意识形态”。根据陶东风的理解,“建构主义”是可以对其自身进行“社会学反思的”,而“本质主义”则不能。(8)

和陶东风不同,南帆在其主编的《文学理论新读本》中没有明确的提出“本质主义”、“反本质主义”的概念,但他在《文学理论新读本》的“导言”中讲到了“文学理论中的两条线索”,即:“文学是独立的,纯粹的,拒绝社会历史插手;或文学理论必须尾随文学回到历史语境之中。”前者显然是倾向“本质主义”的,而后者可以归为“历史主义”。(9)2007年南帆在《文学研究:本质主义,抑或关系主义》一文中重新将自己的文艺研究方法和教材编写思路定名为与“本质主义”相区隔的“关系主义”。南帆在有限度地承认“本质主义”的合理性的基础之上,认为“文学必须置于多重文化关系网络之中加以研究,特定历史时期呈现的关系表明了文学研究的历史维度。”(10)方克强认为,尽管“关系主义”属于事后的追加命名,但其核心思想早已在教材中通过历史主义、文化网络、文学的意识形态性等加以贯彻了。章辉则认为,南本教材与陶本一样都不是从具体的文学现象出发,也没有创造新的哲学美学观念,而是以先在的文学理论问题吸纳编排既有的文学理论文献,所以无法实现文学理论知识的创新。其实,章辉也看到了所谓的“反本质主义者”并不一般地反对文学的本质,而是反对对于文学现象的永恒的单一的普遍的本质规定,但是,章辉认为他们在推倒一个旧的“本质主义”的文学理论之后没有建立一个新的文学理论体系,哪怕是一个“动态的”、“短暂的”、“片面的”文学理论知识。(11)张旭春也认为南帆主编的《文学理论新读本》存在着“指导思想模糊”、“立场不明确”的缺陷。(12)赵牧在对南帆的文学理论研究之中所使用的“关系主义”进行批驳的同时,提出了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我国文学理论批评界这种对西方“反本质主义”倾向的接受却蕴含了另外一种“本质主义”,那就是对福柯的权力话语的膜拜,不能不将其视作一种“元理论”。(13)

与集体编写的陶本和南本教材不同的由王一川独撰的《文学理论》在本次讨论中的命运与陶本和南本也不一样。虽然“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仍然把它归入“反本质主义”的教科书,但同时也肯定了它的创新之处。章辉就说,王一川在反对了前此中国文艺学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之后并没有以此为终点,而是建构了文学的新的本质,推进了文学的学术研究。(14)而与章辉观点不同的方克强更是认为王一川的具有“本土主义”的“感兴修辞学”是一种强调本土文学经验、文学实践、文学理论连续性与特色性的高度概括的自己的理论体系。(15)

在这场讨论中有的论者还通过对所谓“反本质主义者”的学术历程和思想文化背景的考察,指出中国的“反本质主义”文艺学的倡导者基本都是生于20世纪50年代,成长于80年代,成熟于90年代,他们深得80年代思想文化启蒙的熏陶,参与了90年代中国步入全球化后的文化学术的转型。(16)在“西学东渐”的大潮中,中国的这批“反本质主义”文艺学的倡导者都深受西方后现代哲学、美学思潮的影响,所以说它们的理论基础和思想来源基本上是源自西方的后现代主义哲学或更准确的说是解构主义哲学。但是也有的论者通过转引波林·罗斯诺的话指出,“后现代主义”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至少可以分为“怀疑论的后现代主义者”和“肯定论的后现代主义者”,而“肯定论的后现代主义者”是在“怀疑论的后现代主义者”或称彻底的“解构主义者”的所开辟的后现代主义空间中进行着建构性的工作。(17)其实,陶东风也注意到了这种彻底的“解构主义者”或极端的“反本质主义者”的弊端。他在批评刘禾的《国民性的神话》时指出,“刘禾在运用后殖民主义的反本质主义理论来批判“国民性”话语的本质主义时,自己也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本质主义。后结构主义的思想不乏一定的深刻性:语言的确可以在一定的意义与程度上塑造经验乃至现实世界,但是把这一点推到极点就会十分荒谬。”(18)

针对“本质”、“本质主义”、“反本质”、“反本质主义”等概念,吴炫从其否定主义立场出发有着自己独到的解释。他认为无论是“反本质主义”的赞同者,还是怀疑者在其对“本质”、“本质主义”、“反本质”、“反本质主义” 等概念的理解上和其理论的推演过程中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如他认为,“主义”就是将一种观念“理论化”而不是“绝对化”,这样陶东风对“本质主义”的理解就成了问题,基于这种解释,“本质”与“本质主义”有时候是相通的。同时,他也指出了支宇在逻辑推演过程中的矛盾。他说,支宇一方面把“反本质主义”做了“无‘本质、无‘真理的绝对状态”的理解,另一方面又将“反本质主义”作为“文艺学知识生产的一种”这就产生“自我矛盾”。因为真正的“无‘本质、无‘真理的绝对状态”的“反本质主义”,已经不是知识生产的“一种”,而很可能是取消文艺学新的知识生产。针对南帆的“关系主义”理论,吴炫认为也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关系“依然离不开哪怕是最低程度的本质概括,否则就无法确立其‘不同。”所以,“‘关系主义是文化思维对文学自身思维的又一次遮蔽。”(19)

其实,一种“主义”、一种“观点”不能太绝对化,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有条件的,我们在讨论或运用一种理论观点时不要把它推向极端,如果一旦走了极端我们很有可能得到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论题二:对传统文艺学研究中所谓“本质主义”思维的反拨

在本场大讨论的过程中,和对“反本质主义”的理解存在着巨大分歧不同,绝大多数论者对我国传统文艺学理论研究所存在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几乎是一致的采取了批判的态度。在这里有的论者是将“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和“本质”性追问相切割,在不反对对文学艺术做本体论意义上的追问的同时,反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有的论者是既反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又反对做“本质”追问,而只做历史性、地方性的描述或者只在关系的网络中对比认识文艺的本质。但是“僵化的”、“静止的”、“封闭的”、“恒定的”、“一元决定论的”、“自律的”、“排他的”是他们谈论“本质主义”特征时所取得的共识。

在众多的“本质主义”的批判者之中,首先要提到的就是被“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称作“反本质主义”者的陶东风,他在《文学理论基本问题》的导论部分明确提出了“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对我国文学理论研究的消极影响,他说,“以各种关于‘文学本质的元叙事或宏大叙事为特征的、非历史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严重地束缚了文艺学研究的自我反思能力与知识创新能力,使之无法随着文艺活动的具体时空语境的变化来更新自己。这直接导致了另一个严重的后果,即文艺学研究与公共领域、社会现实以及大众的实际文化活动、文艺实践、审美活动之间曾经拥有的积极而活跃的联系正在丧失。”陶东风还在导论中以新时期以来最为流行的三本文学理论教科书——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十四院编写的《文学理论基础》和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为主要对象详细的分析了传统文艺学研究中的“本质主义”思维思维方式。就连“反本质主义”的质疑者支宇也承认《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对新时期以来中国文艺学知识的反思和批判是深刻而富有启示意义的。”(20)同为“反本质主义”的质疑者的章辉也称童庆炳的《文学理论教程》在“书写体例、思想资源和问题组接上仍有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痕迹。”在讨论中由于坚持认为文学理论研究是要对文学的“本质”做追问,而观点显得多少有些“保守”的杨春时和王元骧二位学者对“本质主义”也都采取了否定的态度。杨春时认为,受“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影响,传统文学理论只承认文学的单一本质的理论和拥有多层次结构、多重本质的文学实际不符。(21)王元骧从他一贯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立场出发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反对“本质主义”的,理由有三:一、本质是多种的;二、本质是流动的;三、本质是频繁的规律。(22)

“关系主义”的倡导者南帆注意到在近期的关于“本质主义”的讨论中,“本质主义”是经常作为一个贬义词出现的。它常常是和“思想僵硬”、“知识陈旧”、“形而上学猖獗”联系在一起的。还有就是对“传统的理论家”当中的“传统”一词的解读,南帆认为它绝非贬义,因为“我们曾经从传统之中得到了不计其数的思想援助”。可见,南帆是认为对待传统的文艺理论不能“一言以蔽之”“本质主义”,所以南帆说,“即使冒着被奚落为‘保守分子的危险,我仍然必须有限度地承认‘本质主义的合理性。”(23)我想南帆在这里所使用的“本质主义”的概念也绝非贬义的“本质主义”,而是一种在关系网络中通过对照的方式来探究文艺属性的一种研究方法。这种“关系主义”的研究方法反对的是一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而倡导的是一种“二元对等”甚至是“多元对等”的思维模式。李俊认为“本质”是需要言说的,而以传统本质主义的方式言说言说不了,但是“反本质主义”又把言说这个问题从根本上取消了,所以他提出要“超越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知性对立,张扬有限的理性主义立场,建构言说艺术本质问题的新范式。”(24)

单小曦则通过对中国从20世纪20年代的文学理论著作一直到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的考察,得出结论:它们未能突破文学本质主义的思维模式和理论框架,即“文学理论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到隐藏在文学现象背后的文学本质,这个文学本质是适用于一切时间、地域、语境中任何文学现象的实体性存在,它内在包蕴着一切文学之谜。”(25)

针对陶东风认为传统的文学理论运用“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对文学的本质做了“一劳永逸”的揭示,吴炫认为他没有抓住事情的根本,出现对文学本质做 “一劳永逸”的揭示这样的结果的根本原因不是“本质主义思维”方式,而是权力对文学观的不正常制约。也就是说,陶东风“把文学观一直是受时代和文化制约的“可变性”的历史状况,与理论家借用权力、地位以及制度中存在的问题导致对一种文学观“一劳永逸”的超稳定性干预相混淆了。”所以“即便传统的本质主义思维有中心化倾向,要改造的也不是‘本质主义思维而是‘中心化的本质行为和‘把本质绝对化的文化。(26)

从以上的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出,虽然是绝大多数论者都对“本质主义”采取了一种批判的态势,但是批判的角度却各不相同,而且还有如吴炫这样的学者跳出了对“本质主义”的批判,进入对“权力”制约学术的批判,从而批判“中心化的本质行为”和‘把本质绝对化的文化。这也是我们需要关注的。

论题三:如何构建我们当代文艺学理论体系

“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争论的焦点其实就是“反本质主义”是否具有建构性的问题,而“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诟病所谓的“反本质主义者”的一个核心要害也就是“反本质主义”只解构,不建构。而被称为“反本质主义者”的代表人物之一的陶东风曾明确表示他是一个“建构主义者”,方克强也指出了陶东风的建构所使用的是一种“整合主义”的策略。“反本质主义”的怀疑者们也大都在指出“反本质主义”的弊端之后提出了自己的对今后文学理论构建的意见。其实“建构”才是目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手段。

陶东风强调的是一种“历史性”与“地方性”的文艺学知识构建,而不是文艺学理论构建。方克强注意到了“文艺学知识”和“文艺学理论”之间的细微差异,从而指出,“理论是指系统性的知识或知识的有系统性的结论。将重建目标定位知识而非理论,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理论建构的努力。”(27)章辉更是认为陶东风在《文学理论基本问题》的序言中所提出的构想根本没有实现,“文学理论知识反而被解构为碎片”。(28)对于南帆的在关系的对比中寻找文学属性的的做法,章辉也认为这是一种“文献式的阐释”文学理论的概念与范畴。(29)

王元骧表示了对我国文学理论界长期以来的只把理论当成一种认识工具的担忧,他认为一旦这种直接套用式理论的使用方式对文学现象的解释失效时,我们就会对文学理论本身产生怀疑,如果再把近几年引入的后现代主义的“反本质主义”、“反基础主义”、“反宏大叙事”结合在一起,就会把文学理论逼入绝境。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种反思性的而非工具性的文学理论,对文艺做本体论意义上的追问,这种追问不仅仅是知识论的“真”的问题,更是目的论的“善”的问题,只有这样我国的文学理论才能健康的发展。(30)

杨春时认为,传统文学理论在“本质主义”的影响下所构建起来的“单一本质”论已经失效,但是这不能作为我们“放弃对文学本质回答”的借口。文学是一个多层次的结构,所以我们要研究不同形态的文学的不同本质,具体地说就是“原型层面”的通俗文学、“现实层面”的严肃文学和“审美层面”的纯文学。(31)

和大多数论者认为的要打开我国文学理论研究的新局面必须“告别本质主义”的研究思路不同,吴炫和支宇认为我们文学理论研究的真正桎梏在于“受权力制约把某种‘本质观作为‘中心话语去贯彻的‘本质化行为”(吴炫)和“威权主义”(支宇)。吴炫认为中国的文艺理论界在一定的时期内总会有一种对文学本质的言说成为主流话语的原因是“制度和权力因素”在作怪,而不是所谓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所以吴炫说,“一个还没有真正告别‘意识形态思维、而且不自觉地以‘新意识形态来代替‘旧意识形态的民族,在没有把自己对文学独立的本质性理解化为现实之前,彻底放弃‘本质论或‘本体论思维,不仅会使已经问题重重的文艺学走不出困境,而且会使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的‘自主化建设更加遥遥无期。”(32)支宇也认为反思传统文艺学,重建当代文艺学的关节点不在于“告别本质主义”,而在于“从意识形态威权主义出走”,打破普遍本质化,重新“个性本质化”。(33)

在讨论如何构建以及构建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当代文艺学的问题时,“价值”一词成了焦点。如赖大仁就认为,我们需要在看待文学的存在及其意义的基本观念上作出反思和调整。要把对文学的“认识阐释”,从“被定义的”转变为“被理解的”,从“本质论的”转变为“价值论的”,从“知识论的”转变为“方法论的”,这样才能在当今的文化转型和文学变革中, 实现当代文论的进一步转型发展。(34)而吴炫则倡导应该打通当前论争中的“知识论”与“价值论”的分离状态,那就是构建一种“价值知识论”或“价值本体论”,因为任何“知识论”、“本质论”的对文学的回答都是蕴含“价值论”的。而“人们对文学经验的多元需求”与“中国如何产生影响世界的‘好作品之价值渴盼”之间构成的价值张力“必须在理论化而不是描述化的知识论中才能阐释清楚”。这种理论化的知识论更应该是一种“理论生产”而不是“理论选择”,构建区别于西方“自律论”的“中国式文学本体论”才是当务之急。(35)

此外,李俊讲要超越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知性对立,张扬有限的理性主义立场,建构言说艺术本质问题的新范式。王坤认为必须接纳“反本质主义”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来应对文艺学学科“失落”的危险。单小曦提倡用“文学存在方式”研究代替“文学本质”研究作为文学理论教材编写中的基本文学观念研究方法。卢衍鹏认为,文艺学知识形态中多元思维方式应该形成一种和谐关系,凸显当代性和社会使命感,而且应该对自身建制、学科理念进行批判性反思。(36)

以上就是本场关于“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的讨论的三个主要的论题,本文只是对这场讨论做了一个阶段性的介绍,讨论远没有结束,随着讨论的进一步深入会有更富创见性的意见加入其中,相信这会对推进我国文艺理论的建设大有益处。

注释:

(1)支宇:《“反本质主义”文艺学是否可能?——评一种新锐的文艺学话语》,《文艺理论研究》,2006年第6期。

(2)(9)(15)(17)(27)方克强:《文艺学:反本质主义之后》,《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

(3)(4)(7)杨春时:《后现代主义与文学本质言说之可能》,《文艺理论研究》,2007年第1期。

(5)(22)王元骧:《文艺学强调艺术本性的研究》,《学术研究》,2004年第3期。

(6)王元骧:《文艺本体论的现实意义与理论价值》,《浙江大学学报(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8)陶东风:《反思社会学视野中的文艺学知识建构》,《文学评论》,2007年第5期。

(10)(23)南帆:《文学研究:本质主义,抑或关系主义》,《文艺研究》,2007年第8期。

(11)(14)(16)(28)(29)章辉:《反本质主义思维与文学理论知识的生产》,《文学评论》,2007年第5期。

(12)张旭春:《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理论?——评〈文学理论新读本〉》,《文艺争鸣》,2009年第1期。

(13)赵牧:《“重返八十年代”与“重建政治维度”》,《文艺争鸣》2009年第1期。

(18)陶东风:《“国民性神话”的神话》,《甘肃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

(19)(26)(32)(35)吴炫:《当前文艺学论争中的若干理论问题》,《文学评论》2008年第4期。

(20)(33)支宇:《“反本质主义”文艺学是否可能?——评一种新锐的文艺学话语》,《文艺理论研究》2006年第6期。

(21)杨春时:《论文学的多重本质》,《学术研究》2004年第1期。

(24)李俊:《反本质主义与艺术本质问题》,《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2 年第1期。

(25)单小曦:《文论教材建设中的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关于中国高校文学理论教材改革与建设的思考之一》,《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

(30)王元骧:《文艺理论:工具性的还是反思性的?》,《社会科学战线》 2008年第4期;《论人、文学、文学理论的内在张力》,《文艺争鸣》2007年第11期;《文艺本体论的现实意义与理论价值》浙江大学学报(文社会科学版)。

(31)杨春时:《后现代主义与文学本质言说之可能》,《文艺理论研究》2007年第l期;《论文学的多重本质》,《学术研究》2004年第1期。

(34)赖大仁:《当代文论:危机及其应对》,《学术月刊》2007年第9期。

(36)李俊:《反本质主义与艺术本质问题》,《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2年第1期;王坤:《经典文艺学与反本质主义》,《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年第3期;单小曦:《文论教材建设中的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关于中国高校文学理论教材改革与建设的思考之一》,《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卢衍鹏:《文艺学知识形态与反学科的知识实践》,《甘肃理论学刊》2008年第1期。

(作者单位: 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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