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光
戏台的一角开始有了动静,很快台上就有人点燃了汽灯,前后左右十几盏灯一挂,戏台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先是敲了阵锣鼓,等公社革委会主任讲完话,大戏开始了,
二盆两眼睁得恁直。他想,到底是一个咋样的白毛女陈翠苹呢?
喜儿一出场,全场是阵阵热烈的掌声。天啊!这哪里是乡村里的闺女,是仙女呀!二盆开始恨自己。
在深山破庙里的那场戏中,土台子上的白毛女陈翠苹着一身旧白布衣,下摆还有意撕得很烂,边角的布条儿随舞飘动,像饰了穗子。头上的白发是用苘丝儿做成的,虽然难看,却反衬着她的脸蛋儿更俊。那身段儿,别说是演白毛女,演铁梅、演柯湘,演哪个女主角都不差;那嗓子,品品三伏天吃西瓜的感觉,正好是。
本来四个多月前白毛女陈翠苹在临近的公社演出他就该去看,那时村里已经疯传白毛女陈翠苹怎么怎么的,他不信。现在亲眼看到了,心底却直叫后悔。甚至比前年冬天挖河工地上杀猪吃大肉自己偏偏卧病在家没赶上还要亏本,
大戏散了,二盆没有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路回村,他等人走得差不多,向高家集文艺宣传队的人问了下一场演出的时间、地点后才往家赶。他不走大路,直着线儿从秋田里趟着回家。秋田里已经覆了一层霜露,霜露受了惊动就落在了他的脚面子上。秋月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洁净如银。繁星如珠玑散落,点缀着沉静的夜空。他亮着嗓子啊啊地叫了两声,就觉着自己的喉咙无遮无拦,清清亮亮的顺溜,就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唱了几句,他把嗓门儿一捏,学着喜儿: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看看天,看看地,对着天地唱歌,唱着唱着竟让自己动情了。回到家,轻轻地把门推开,门也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吱呀呀,想和他说话。往床上一躺,月光从木格子窗钻进来陪着他,让他难以闭眼人睡。翻过来,掉过去,满脑袋先是黑发乌油油亮的喜儿,又是银丝飘飘的白毛女,白毛女的头发又黑了,成了喜儿,好像喜儿和白毛女原本是两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胳膊腿儿,还有腰身呢,一晃一晃的。不知从那一刻起,白毛女就是白毛女,另一个人变了,不是喜儿,是——是见过的一个人,人家给他介绍的对象。她眼睛不如白毛女的亮,鼻子不如白毛女的正。那脸,娘说她那脸富态呢,是水泡肿的吧?那腰身,千年的老树被谁拦腰锯下了,木墩一截直不愣腾地站在荒野里,咋就没有个柔软劲呢?
鸡叫了一遍、两遍、三遍,二盆都没听见。下地的铃声响了,二盆咕噜爬起,衣服还没穿好,又听着队长扯着嗓子嚎。娘告诉他,说队长让大家伙扛锨去东湖。二盆没吱声,去东湖就去东湖,管他干啥活。二盆稀里呼噜扒了点饭就扛锨出了门,他那走路的架把式有点蔫。
第五天二盆在地里干到半晌午就蹲下不干了,小队长问他咋了,他说有病。小队长问他啥病,他摇摇头。小队长信了,想想这几日二盆干活确实没了火蹦劲儿。
二盆从地里回来家,给娘说去公社卫生院看病,出了村就直奔凤镇。凤镇是故黄河道边的一个重镇,离二盆家有50多里,相当于去城里打个来回。二盆犯了邪劲儿,除了在路边的茶棚里花一分钱买了碗高粱穗子熬的茶把烙馍吃下,算是歇了会脚,几乎是紧步慢跑地赶,到了凤镇才是半下午。在偌大的乡场戏台前,一群一群的孩子在圈地占位,孩子们为了能得到好位置,又是吵,又是打,一会儿一场,像上演了折子戏似的。那被占去了地盘的孩子就哭着离开乡场,去纠集同伴反攻,或求助长者支持。二盆没心思看孩子们的作为,在戏台子跟前找了个最佳位置躺下呼噜起来。他这一觉睡得真香,睁开眼,天上月亮出来了,星星也出来了。天凉,身上的汗孔都收缩了,奔波撵路时流出的臭汗也不见了,身上利利索索,充满了惬意。他从怀里摸出烙馍,慢慢地嚼,一直嚼到戏台上汽灯点亮。锣鼓架子响了,咚咚咚,咣咣咣。台下乌压压的万把口子人,哪个不是冲着白毛女陈翠苹来的,演出开始了,杨白劳上场了,黄世仁上场了,喜儿上场了,喜儿上场掌声响得最欢。二盆两眼直勾勾地眨也不眨地盯着喜儿,心却嘭嘭地跳,血也在周身奔腾。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喜儿这样唱,二盆心里却酸酸的,他想给白毛女送花,心里说你要啥花你说吧,金花银花我二盆拿命也给你换来。
戏散了,观众走了。二盆往台子上瞅,叉看到上次告诉他啥时演出的那个人。他就转到后台出口等那人,拦着那人问下回的演出地点。那人觉得他眼熟,说好像在哪见过你。二盆说我是河头公社冯庙的,赶大老远来听戏呢。那人激动了,说你是河头公社冯庙的?50多里地呢!俺演的咋样?二盆说好呢,演的好。那人说咋好?二盆说白毛女演的好。说这话时他可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人点点头,朝后台喊,翠苹,翠苹,陈翠苹。二盆听他叫陈翠苹,心都要蹦出来了。就听一女子的声音回了过来,啥事?那人说你来一下。一个女子过来了。二盆一看。天啊!是卸了妆的白毛女。那人给白毛女说了二盆的事儿,她听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演的不好呢,二盆说好,好。他嘴里说着好,心里却想从地缝里钻进去。白毛女说俺往后还得努力,你看有啥不到的地方给俺提,二盆还能提出啥呢,他想再演好可就是天女下凡了。
在秋夜的路上,二盆问二盆,你见过白毛女了吗?二盆回说见了,二盆又问你是在戏台子上见的还是站在她跟前见的'二盆回说先是在戏台子上见的,又搁她脸前见的。二盆说你真行啊你,她给你说啥了?二盆回说她让俺提意见呢。二盆问还说了啥?二盆回道她还说往后还得努力。二盆幸福地从黑夜走向黎明。
二盆的爹娘这一夜急得心焦,老俩口不知道儿子到底得了啥病。天刚见亮老俩口正准备去公社卫生院去找,二盆回来了。娘先是埋怨地骂,骂两声觉得不对劲儿,又赶忙问儿子的病情。二盆说好了呢,啥事都没了。吃了早饭二盆就按队长的吆喝去下地,一见其他年轻人他心里的话就往外拱,白毛女,我昨晚上和白毛女——他想这样说,可又不能说,有话说不出来也憋得慌呢。
中午收工回家,娘给二盆说东庄上的闺女要来咱家看看,咱定个日子回个信。二盆说看啥看,看又咋样。娘说你这孩子咋这样说话。二盆还是说看啥看,不让她看。娘本来想给二盆说说这事就赶中午饭,被二盆噎了两句气得坐在门槛上呜呜地痛哭起来,边哭边往外倒苦水,好像人生的酸苦全被她一人喝下了。爹回来见这情景问了两句就抄起顶门棍迫打二盆。二盆就跑,年轻人腿脚快,出了门三脚两步就在村街上消失了。晚上爹把二盆堵在屋里,手抄棍子问二盆让不让女方见。二盆说不见。爹说为啥?你还想找个仙女咋的。二盆说她有羊羔子疯(颠痫病)。爹问听谁说的?二盆说她庄上人都知道,谁要想娶谁娶去,反正我不娶。
爹娘托媒人回了女方也费了不少周折,原本让媒人捎给女方的衣料被媒人给扣下了。娘拐弯抹角地借故去媒人家几趟,媒人就是不提这档子事儿。爹娘为这事心里也窝了个疙瘩。
二盆在村里的表现有些反常,在地里干活时精神头一来就像头公牛,活儿呼呼的就出来了,可干着干着他就像被
苦霜打了一般,手握锄把能睡着。中间歇工的时候老老少少聚一堆打情骂俏,他把锄头往地头一放,枕着锄把就能睡着,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回到家他也是睡,娘喊他吃饭他都心烦。他外出赶戏场子的时间越来越多,几十里上百里地跑,吃不好睡不好,家里农活太重,这是自然的。队长起初还以为他真的有病,想想也不对,啥病能是这反常的样子?队长不准他假,你不是病了吗?好,你到地头睡会去,好了你来干,不好你就睡,但不能回家,回家一天扣你两天的工分,队长这样吓唬他。
二盒依然去赶戏场子。他不能不去,隔几天不见白毛女陈翠苹心里就难受。白毛女陈翠苹已经被二盆的行动深深地打动,现在到了每次散场两人都要说上几句话才分手的地步。二盆想,我要不去,白毛女陈翠苹的话给谁说去呢?白毛女呀,这世上有谁知道你的心呢?陈翠苹呀,这世上有谁能看懂你的戏呢?你演吧,你演多些场我看多些场,你走哪我都能追上你,你该知道二盆了吧?我才不问他们呢,谁也拦不住我二盆。
二盆没想到村团支部在摸着他的底。底一摸清,他的麻烦事也来了。
起因是二盆已经多次没有参加村团支部组织的义务活动。团支书大伟看出了苗头就派团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先到公社卫生院了解二盆的“病情”,接着又派人秘密跟踪,结果证实二盆是赶戏场。作为一名积极上进的青年团员不参加团的活动而去到处赶戏场享乐。这是资产阶级情调在泛滥,是很严重的思想问题。团支部一班人研究决定要针对这一问题予以斗争。一天晚上团支部在村办公室召开了会议,大伟读了《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后又讲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还特别讲到个别团员不参加团的活动,思想上有问题,而后让团员们各自汇报思想。团员们就一个接一个自我剖析思想中存在的问题,并向组织保证今后该怎样对待。大伟的讲话让二盆心里毛糟糟的,脸又红又热,好在一盏煤油灯像火虫似的谁也看不见,轮到他自我剖析的时候说话也没了底气。二盆说,刚才支书讲个别人没参加团员活动,我知道是说我的,这一段时间我身体不舒坦,有时好请假看病一一刚讲到这,组织委员就站起来了,问,二盆同志。你得的啥病?二盆说没弄清啥病,就是身子乏。组织委员又问你在哪看的医生?二盆说搁公社卫生院,也到城里看过两回。组织委员就笑了,说,大家都听见了,他说他看病,又不知得的啥病。说了,他回过头来给宣传委员说,你给二盆说说他得的啥病又在哪看的。宣传委员就站了起来,说,二盆同志,我想让组织再给你一次诚实坦白的机会,你自己说到底得的啥病又在哪看的?二盆说就那些。宣传委员说,好,组织给你机会了,你不好好对待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们的一贯方针。越拉你你越往下坠,说明你已经陷得很深。现在我代表组织宣布你到底干了些啥事儿。受团支部委托,我们对你这一段时间的活动作了调查,到公社卫生院去查,发现你根本没去看过一回病。初八那天你是下午3点从村里出去的,你去了四十多里外的二堡村。那晚二堡村请高家集公社的文艺宣传队演《白毛女》,你是去赶戏场子的。宣传委员一宣布,团员们先是一惊,而后会场上一片哗然,很多人都觉得二盆一个人到处赶戏不可思议。于是团员们纷纷站起来,有的对他责问,有的批评教育。问他到底为啥有这么大的劲头去赶场子;问他是不是脑瓜里有小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问他为啥要对组织撒谎。尽管大家都对白毛女崇拜的五体投地,但他们谁也想不到二盆赶戏场子的根本原因是为了白毛女。最后团支书大伟问二盆,你以后能不能改?二盆说,能。大伟说,我们今天的会其实就是单为二盆一个人召开的,既然他答应能改,我们再看一看他的表现,我代表组织宣布对二盆同志的处理决定,一是罚他一个月晚上不能出村,全体团员同志对他进行监督:二是罚他一个月不准参加团员集体活动。他的工分咋扣,我们团支部再向村党支部提议请党支部决定。
开完会回到家里二盆心里窝闷得难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思想乱糟糟的。他想恨他们也恨不起来,自己毕竟是个团员,是组织上的人,他们是在帮助自己。但他们作出的处理决定就等于在他和白毛女之间砌了一道墙,想看白毛女一眼已不可能。白毛女啊,陈翠苹啊,我——我答应阴历二十四晚上去湾头村看你演戏呢,我,我——我这还咋去呢?白毛女陈翠苹开始在他眼前走来走去,那身段儿是那么柔和,那么匀称,那么——白毛女问他哪点没演好,二盆摇摇头,说哪儿演得都好。白毛女说我不信。二盆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呢。白毛女听了满意地走了。这时候黄世仁带着狗腿子上来了,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二盆就打,二盆胸上挨了一拳,背上挨了一拳,腿弯子挨了一脚,惊叫一声我的娘来就趴下了。他愤怒地抬头想再瞪黄世仁一眼时,看到的竟是团支部的几个人。二盆想累了,往床上一躺,躺了一会儿也难受,一咕噜站了起来,悄悄地开门从房檐下摸了把铁锨出了门,出了门他就往白天干活的东湖里奔。白天队里在东湖翻地,几十口子人一个下午叽叽喳喳也没出多少活,他来到地头前瞅了块新地方发疯似的干了起来,干得急猛,个把小时下来身上全被汗水溻湿了。他拄着锨,眼瞅着迷蒙的夜色,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往上泛,不一会儿,喉咙里就有粘粘的东西爬了出来,是声音。酸酸的,凄凄哀哀的声音: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儿那个飘飘,年来到——唱着唱着他愤怒地把锨抄起猛地摔了出去,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新翻的土地上。月亮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有星星在天上眨啊眨的。白毛女陈翠苹,大伟、组织委员、宣传委员,他们来来回回地在二盆眼前窜,就把二盆窜得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早上村里人来地里发现二盆像头猪似的酣睡着,呼噜儿山响,呼噜几下嘴还大张着深深地吐口气,
村党支部采纳了团支部的建议,决定扣二盆的工分,二盆爹从外边听了此事就抄着手愤愤地往家赶,嘴里嘟囔着,一天扣两天,一天扣两天,说媳妇不要媳妇,到处野跑,白毛女,白毛女,小妖精。这小狗日的没个好作。回到家和儿子顶面就骂,骂着骂着就抄家伙,
二盆赶戏场子的事弄得全村老少都知道了,他实在不好再去赶戏场子了。
阴历二十三这天二盆又沉不住气了,明天二十四晚上说好湾头村和白毛女陈翠苹见面呢。他想不能再装病了,不装病又能有啥办法出村呢?团支部不会放过,爹娘这一关更难过。爹为扣掉的工分心痛得脸上至今没见晴天,二盆想约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可凤头村在城北,好几十里路,拐弯抹角问几个人,人家都不愿意去。路远不说,谁不知道二盆因赶戏场子挨斗的事,他们都怕牵扯进去。二盆想来想去,想到阴历二十四的下午,终于瘪气了。他给自己下命令,不去!不去能死了你。不去可惹出了麻烦,他躺在床上,白毛女陈翠苹一会儿问他为啥不来湾头村,一会儿又骂他没有良心,白毛女说哪回你来看我不卖力地演,哪回不说会儿话定下日子;有几个人能到戏台子上坐板凳大模大样地看,除了你河头公社的二盆还有谁?。白毛女骂,陈翠苹骂。白毛女陈翠苹骂得满嘴都是唾沫星子还骂。骂得二盆耷拉着头不吱声,二盆像被推进了油锅,热油炸得他心焦,
二盆就像经了苦霜的草,蔫蔫的。他实实在在的大病了一场。
算算近两个月晚上没出村了,他也不知道白毛女陈翠苹的下落,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见自己的母亲就在荒野里咩咩地凄叫。二盆终于把握不住自己了,他给自己说再看一场,看一场再也不看了。如果见了白毛女陈翠苹就好好地把自己的遭遇说说。他下定决心要去了,可不知到哪儿找她,想找也只能先到高家集打听,如果她要在高家集那就更好了。二盆去了高家集,在公社文化站他正好碰见了熟人,就是第一次在凤镇打听演出时间时认识的那人。那人很热情,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问二盆为啥这些日子不见了,二盆脸红红的,说地里活忙抽不开身。问啥事到高家集来,二盆说路过顺道看看。二盆鼓起勇气问白毛女陈翠苹时,那人惊讶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二盆说咋啦?那人说你真不知道,二盆摇摇头。那人说她被地区梆子剧团看中了,人都走个把月了。二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子,好像心立马被人掏去了。那人还说翠苹如今可能已经在省城学习呢;还说高家集文艺宣传队让人抽了脊梁骨了;还说,还说了些啥二盆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一会儿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消息啊,白毛女陈翠苹不该窝在城南乡下,这么好的角儿地区不用她还用谁呢?用那些疤麻胡茬烂眼子吗?一会儿又觉得白毛女陈翠苹飘走了,飘得离他越来越远。幻觉中他变成了董永,白毛女陈翠苹变成了仙女白娘子,法海来了,一阵黑风把白毛女陈翠苹卷得无影无踪。二盆在心里叫着,你知道我为你受了多少煎熬吗?你知道爹是咋骂的我吗?爹说你这大春想娶白毛女。小心你的狗腿。我不怕爹把我的腿打断呢,可你走了也该给我说一声吧?
二盆刚回到家里,爹就提着棍子追他。在村街上,爹咆哮着,嘴里叫骂不止。爹骂,你这“大春”想娶白毛女,我打断你的狗腿。老老少少都出来了,热闹呢。二盆跑着跑着停下了。停下的二盆任爹打。他想,你打吧,打吧,反正白毛女跑了,白毛女跑了我活着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