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艺
靖西女人,幸福织在锦绣里
就想住在壮锦里,就想过上传说里“画中人”的生活。这是壮族女人的梦,更是靖西女人的梦。那么多不褪色、不起皱的化纤面料临风招展,那么多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毛尼衣衫悬在橱窗,而靖西的女人却独爱清雅无边的丝线,用丝线的柔软裹着自己的一生,把它织在五彩的壮锦绣球里,织在自己一生的幸福里。
地处桂西边境上的靖西女人很美,就像有“小桂林”之称的奇山秀水一样。位于县城南面十五里的鹅泉,如一块宝镜镶嵌在佳山丽水之间。这里巍峨石峰,平地耸起,形若蹲鹅,昂首翘尾。这叫鹅山。山上树木葱茂,百鸟翔集,果红苗绿,幽静溢香。移目山麓,则澄然一潭,潭水从地下涌出,水碧如染,波绿如绸,这是鹅泉。泉宽三十余丈,深十余丈。那鹅山恰似翘首蓝空的天鹅,浮游泉上。泉傍鹅村,小桥流水,沃田美舍,桑麻点染,景致实在动人。鹅泉泉源四季不涸,那喷涌的泉水形成一条宽达九十多米的河流,经过九曲十八弯一直流到越南境内后,又拐回我国的德天大瀑布,最终注入左江,流向大海。
相传过去靖西有一个女孩貌美心善,但孤苦伶仃。她穿着素淡的衣饰,忧郁地回眸,那悠远、片刻的微笑,如山上五月的鲜花。一日,她赶圩归来,在路边拾得鹅蛋两个,带回家后,爱不释手。由于女孩掌温怀暖,不久竟孵出一对小鹅。女孩为之欢天喜地,便精心喂养,小鹅长得很快。一日,正值小鹅在塘中畅游,顷刻之间,天昏地暗,雷雨大作。轰隆一声,池塘下陷,塌为深潭。女孩大惊,便四处寻鹅,而小鹅却已不见踪影。失鹅之后,女孩忧郁成疾,不久,辞世而去。谁知待女孩出殡之晨,棺木却不翼而飞了。人们都说这是龙王爷因见女孩孤苦,于是命令两位王子化蛋投身,与她做伴。至今时日既到,便化龙归天。果然,那女孩衣锦长袖,腾云驾雾,顿时,从天上抛下壮锦一幅,光彩夺目,正好盖在潭水上。从此,泉水不断,清澈迷人,并以其甜润之乳汁,浇灌哺育靖西千顷良田,使得千家万户,衣丰食足。夕阳西斜,晚霞飞舞,放目泉中,斑斓如画。村人于是以鹅名泉,还有村人说是“鹅谢”,是小鹅感恩女孩,并佑护她的乡邻。后来,又在泉边立庙,以纪念女孩带来美好的生活。历朝以来,每逢上巳之日,文武官员均至此大修禊事。然后,“于祠上观鱼,红男绿女,观者如堵”。那时,只见鹅山上下,鹅泉四围,锦衣缎裳,织锦绣球,人山人海,欢乐祥和。
这是一个关于靖西女人的传说,这是一个关于扶弱感恩、择善而生的传说,于是女孩抛下那壮锦的美丽画卷变成了历代壮族女人虚拟的故乡和幸福的追求。
于是,每位壮族妇女都希望织出一幅如此美丽的壮锦。
在很长时间里,稻作是壮族的主要生产方式,即使在明代产生了水稻、玉米、小麦、红薯的新组合,也还是稻领衔,辅以其他劳作。对壮族的这种生活模式,史有书载:“务农耕织,诸凡朴率从俭,不失太古之风。”(清·王言纪《白山司志》)“务农业,鲜蚕桑,不学技艺,不为商贾。”(清·莫秀《庆远府志》)这些记载说明,稻作耕织占据了壮族地区经济生活的绝大部分时空。因此,壮族的织绣历史悠久,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织染方法,质料就地取材,有别他处。从广西罗泊湾汉墓出土了黑地橘红色回纹锦的残片来看,说明2000多年前越人的织绣技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尽管那时的锦还不是后来朝廷额贡的壮锦。而宋代是壮族纺织技艺有较大发展的时期,特别是织绣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宋代周去非的《岭外代答》载:“桂西有织白线,白质方纹,广幅大缕,似中都之线罗,而佳丽厚重,诚南方之上服也。邕州左右江溪峒,地产苎麻,洁白细薄而长,土人择其优者为(纟束)子,一端长四丈余,而重止数十钱。卷而入之小竹筒,尚有余地。以染真红,尤易著色。厥价不廉,稍细者,一端十余缗也。”白緂作为南方土服,已经是比较高档的织物,它既是“广幅大缕”,也便开始成了壮锦的雏形。白緂和(纟束)子,代表了宋代壮族地区织绣技艺的最高水准。
明代靖西旧志《归顺直隶州志》记载:“土锦,以丝杂棉织之,五彩斑斓,葳蕤陆离,真杜诗之海图波涛,天吴紫凤也,州地所织较厚。”这古老的民族文化被传承下来。靖西壮锦分为织锦和绣绵两种。织锦就是用木织布机织成,它以原色棉纱为经,染成丝线为纬,按织锦人构思配上不同的色彩。彩色染料从有色植物的根、叶制成,有红、黄、蓝、黑等多种颜色。织锦花纺精美,传统的图案有:框边回字形饰纹、莲花、牡丹、蝴蝶纹、云纹等。绣锦是在织锦或土布上绣上图案而成。绣锦方法有平绣、剪贴绣、挑绣、包绣等。平绣是较为常用的绣锦方法,它是用绣花针绣在土布或织锦上绣上不同色彩丝钱。剪贴绣就是用剪刀在纸片上剪出图案,粘贴在布上或织锦上,再按平绣方法绣出所需要的图案。包绣就是先剪出色彩绚丽的造型,在下面垫衬上棉花,再把它绣在锦布上,使图形有立体浮雕效果。
而靖西壮族的织绣艺术集中体现在绣球的花纹上。绣球是用彩色绸布缝制,如拳头般大小的精致小圆球,以十二片叶瓣式的绸片组织而成,每片“叶瓣”上绣着五彩花鸟或祝词,绣球顶端系着彩带,末端连结着彩色流苏。整个球形浑圆一体,玲珑剔透,五彩纷呈。绣球在靖西旧州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旧州以及龙邦、安宁、壬庄、南坡等乡镇都有刺绣绣球的习惯,但以旧州的绣球为最多、最好、最具特色、最有代表性。精美的绣球,象征吉祥、象征爱情。相传为壮族青年男女传情定亲的信物。自古以来,靖西就是这样一片风流遍野的土地。《靖西县志》是这样记载的:每到春阳艳艳的季节,龙邦一带的青年男女就成群结队地在山野间群群相对,以山歌传情,言说心中绵绵柔腻的爱恋。唱歌之不足,便随手摘下身旁的柔枝花草,编成花球,羞羞答答却又风情无限地抛给自己的意中郎。抛者柔肠万千,爱意盈盈,接者喜之欲狂,幸福无端。从此,就演绎着一段灿烂人生,衍生着一脉古老民族,承传着一个美丽民俗。宋代《溪蛮丛笑》一书中也有这样记载:“土俗节数日,野外男女分两朋,各以五彩新襄豆粟往来抛接……”宋人周去非也在《岭外代答》中记载:“上巳日(三月三),男女聚会,各为行列,以五色结为球,歌而抛之,谓之飞驼。男女自成,则女受驼而田婚已定。”据考证,书中所记的“五彩新襄豆粟”和飞驼就是绣球的前身。而后演变成用绣有莲花、鸳鸯等爱情信物的绸布,包上重物,连上丝绳,最后发展为丝。一针一柔情,一线一相思,千针万线始绣成,生生世世总相依。野性的生命质感逐渐消失,文明的内蕴慢慢增加,不变的就是那遍野的风流,那不绝的风情。绣球是靖西壮族的先人在生活中创造出来的民俗文化的载体,这种文化载体寄托着壮人淳朴深厚真挚的情感。
史称靖西绣球“用杂色丝绒织成,五彩斓然,与刻丝无异”(清·沈日霖《粤西琐记》)。故其花纹“工艺炫丽”(清·汪森《粤西丝载》)。其
花纹既有几何纹,又有花鸟虫鱼纹;既有单独纹样,又有二方连续纹样、适合纹样、边缘纹样和风景纹样。常见的有方胜纹、万字纹、水波纹、花草纹、鸟兽纹、山水纹等,织绣造图精美,多姿多彩,无不表现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构想。
靖西的好山好水养育好女人,那些心地善良,心灵手巧的女子,能织绣出世界上最美的绣球。纺麻织布、刺绣挑花等古朴遗风在这里代代相传,是孕育繁衍民族文化的家园,如果要选一个作为开发展示壮族传统文化的生态博物馆,靖西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靖西,女性自幼要学习织绣手艺,除了壮锦绣球,学习制作绣花裙子、花袋、背带、腰带等,这成为她们劳动技能的象征,更是充当女性走向婚姻生活的桥梁。旧州有一条远近闻名的绣球街。古老的砖瓦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斑驳的木板门平静地敞开着,在这里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声,看不到耸立的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但这里俨然是一个制造绣球的“大工艺厂”,街上的每家每户都是制作绣球的“车间”。每天,妇女们、婆媳们就坐在自家的门前,前面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一两个用竹篾编成的簸箕,簸箕里盛着剪刀、针线、彩绸等制作绣球的料子,手里飞针走线,就这样绣起了绣球。……年复一年,日落日出,不知季节轮换,不知世事沧桑,这一幅幅风情无比的画面,渐渐装饰着他们久远而古朴的梦,成为壮族人生活里的一种文化,一种风尚。
自古以来,节日聚会、赶圩、走亲访友,靖西的姑娘们都要穿上自己绣织的花裙,装扮自己,显示自己心灵手巧,以吸引男青年。男青年则通过姑娘的穿着来衡量她的价值。首先从编织在她们衣物上的图案来判断她的人品、聪明与否,然后才决定是否与她们交往、谈情。所以,尽管节日的盛装使姑娘们行动起来极为不便,可是她们仍喜欢把自己包裹在绣满图案的衣服和花裙中,她们珍惜每一个使自己美丽的良辰。
“山清水秀,绣球之乡”,道出了靖西自古的满足,道出了织绣在这里随要随取的奢华,而值得人们称道的却是从那些刺绣的丝线中悟出了内在真谛的靖西女人。“春蚕到死丝方尽”,一只蚕,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只为了一场至纯至真而又绵绵无绝的相思。当她守着自己的青春与坚贞,在默无声息中打发着光阴,她的内心便做好了与世俗决绝的准备。于是,她封裹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涅槃重生那样,镇定自若,至死无悔。女人们用这样的丝线织成一个个绣球,摆在人们的眼前,怎能没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这样的滋味,与其说是一种感伤的情怀,还不如说是一场情感的洗礼。青春已逝,铅华洗尽,那些织绣的靖西女人,总会在蓦然回首之际,发现自己拥有了那份与众不同的幸福。靖西女人,让自己的幸福生活浸润在万千的相思中,一切轻佻的言辞,一切炫目的表情,都会随风而去,留下的永远是山水中走出来的那份持久。
其实,靖西女人如此地依恋着织绣,在某种程度上说,更是因为丝线里那份特殊的温柔和细腻。这是任何一种材料都难以企及的品质,它与山温水软的靖西构成了一种灵魂上的呼应,血脉上的相通,精神上的依偎。它绮丽轻软,装扮着爱美的女人,使她们尽显那一低头的温柔,无不渗透一种纯朴而安静的美丽。这种美丽使得她们与织绣相依相偎,相拥相眠,肌肤相亲之间,意味深长。
唯因如此,靖西女人才这样地挚爱针线,并竭尽自己全部幸福的想象活在壮锦和绣球里,就像已经生活在自己的天堂里,在那浮光轻闪之间,隐现出内心里曾经有过的关于鹅泉女孩的美丽。
织绣,就这样造就了靖西女人,也造就了靖西特有的风情。
靖西,因织绣而存在;织绣,是靖西女人的精神憧憬。于是,壮族女人的梦里永远织绣着一幅美丽的壮锦。
天琴,壮人洒落在宣纸上的泪水
还是龙州板池。
近千年不知轮回了多少代人,总有一些身穿黑衣的姑娘们一代接着一代地琢磨着一把用葫芦瓜壳做成的琴。其实人类认识到如竹、木、骨、皮等动植物的材料可以用来娱乐时,人类已经从物质文化上越过了野蛮的门槛。人们用琴的声音来审视世事,一种致雅的秉性于是凸现了出来。
琴声能让人“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琴声能使人们的思维迅速而骤然地活动起来,昔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包括书中读过的、画上见过的,与眼前景物相联系的种种印象一齐奔入了脑海。于是,伴随琴声在人们的心底响起种种美妙的旋律:高山流水,春夜喜雨,百鸟朝凤,情侣私语……于是便有了千古传诵“伯牙善鼓琴,钟子斯善听”因琴相知的情感故事,也便有了唐代诗人白居易因琴“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琴,是一个好东西。一个哑女人,带着她的女儿,带着她的钢琴,再嫁到了海边的一个村庄里,与一个乡绅成婚。村庄在山上,哑女人、女儿和她们的行李都能到达新的家,唯有那座钢琴翻不过狭窄的山路,被留在了海滩上。用木条钉死了的外包装没有拆开。哑女人时不时翻过山岭跑到海滩上,从木条的缝隙伸进去掀开琴盖,和着波涛声弹奏起来……
这是澳大利亚电影《钢琴课》。哑女人弹起钢琴时一张忧郁的脸骤然明艳起来的那个场景清晰地在人们眼前回放。琴声悠扬,远处白浪翻滚,有低飞的海鸟在画面内外进进出出。
也许,任何一个处于悲苦境地的女人,都还是有一种东西可以让她快乐,让她美丽。对于这个哑女人来说,这个东西就是她的钢琴。当然,钢琴是太奢侈了点,它不能被她现在的生活所容,连一条让它进入的路都没有。
人类的生命历程要跋涉无尽的长途,大自然为人类准备好的除去天籁之音、花草之气、日月之光,便是险关、沼泽、沙漠、黑夜、严寒或酷热、饥饿和蚊虫。人如果想战胜厌倦,渡过难关,继续披荆斩棘的行程,就必须有那么一股不散的内心氛围,一切苦难进入这氛围都会化为流淌着的,令人泣下又令人拳拳难舍的情绪。人们便会用他的琴声、歌声、舞姿,以及后来的绘画、诗词、小说、电影、戏剧等等形式来宣泄,或制造,或控制,或保持那种内心氛围,使自己在生活中顽强地生存下去。
龙州板池的黑衣姑娘手中玩的琴叫天琴。
天琴的琴筒用葫芦壳割制而成,筒面是梧桐薄板,琴杆又细又长,配两根琴弦。天琴上名“鼎叮”,借音命名。据说天琴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是壮族独有的弹拨乐器。关于天琴的传说不独一个版本,听起来都或神奇或庄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天琴本来并不是纯粹娱乐所用的乐器,而是一种宗教乐器,是人与神之间的“联络员”(即道们巫们)做法事时使用的,他们口头唱念,手头弹拨,把人的灵魂度上天堂,把神的宣判和嘱咐带回人间。壮族先人举行跳天活动时,用的唯一乐器就是天琴。天琴平时不用时挂于神龛边,做法事要用的才“请”下来,一般不得随便乱动。后来,人们慢慢地把神器变成人器,被有心人用作娱乐弹唱演奏,那天音般的声韵成了龙州一绝。
在龙州,人们常常会看到天琴演出开始
了,在这春意盎然的天造舞台,黑衣姑娘们一字儿排开,都坐在椅子上,右脚搭在左脚上,手把天琴,每人在赤裸的脚拇趾上吊着一只小铜铃。黑衣姑娘们坐姿优雅,显得端庄、娴淑,风采不俗。节目一个接一个地演出,边弹边唱,似传天音;脚铃摇出悦耳的节奏,似让大地应和,天音颇具巫唱之风。
李白还曾有《听蜀僧治溶弹琴》诗云:“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蜀地的老僧所弹的绿绮琴声音好洪大,竞如万壑松涛,余音还能带动寺内铜钟共鸣,使他这位听客心神得到净化。而人们在龙州听天琴弹唱,感觉则迥异,不是松涛澎湃,而是细流涓涓,玉落银盘,珠帘摇风,其声似天外传来由远及近,又似地下升起由近而远,人的心神不仅净化了,还羽化了,这琴声,这铃声,慢慢离开这山川,这田园,这楼台,踏上云端,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向上浮升,升上虚幻之境,祥云缈缈,紫烟袅袅,鸟语声近,钟罄声远……那一群板池黑衣姑娘疑是天上的仙女,那“鼎叮”琴本来是圣殿神器,人非凡人,琴非凡琴,物我两忘,人亦幻化为仙界的一员了。
天琴虽然一直没有大红大紫过,但却一直生生不息,它的声音就像一道不变的风景,陪伴人们感受风风雨雨的人生。天琴在声音里向人们传递出的犹如板池姑娘特有的优雅、笃定与从容,令人难忘。
听天琴,其实是看龙州的风景,一颦一笑,都是渐入佳境,就像是烟雨中的边寨,迷迷茫茫,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胧得让人心生淡淡的忧郁。它取的是一种柔到极致的曲调,清丽、哀婉,像壮家女子朱唇中流出的软语,羞怯、含蓄,又不乏丝丝入扣的凄美。尤其是用那两根细弦弹起来,抑扬顿挫之间,总是一种追魂夺魄的感伤扑面而来。
听天琴,也是听壮家女子的心音。《白虎通》曰:“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人知口之吟,不知手之吟;知口之有声,而不知手亦有声也。”天琴声声而来,婉转而去,仿佛在悠长的山路上,在濡湿的石板上,昕天琴近了又远去。天琴是阴柔的,那柔软的声音,消磨了音阶中所有的棱角,绵软如柳,握在手中,绕在指上,也缚住了心。
天琴的很多曲子都是慢板,就像悠闲的散步,它的气质沉郁顿挫,就像一条舒缓的河流不疾不徐地流淌,只有认真地听,细细地嚼,才品得出它独特的韵致。尤其是它的低中音区,浑厚、饱满,又沉静异常,似乎包含一种笃定的温情。它传唱了许多年仍深受喜爱,流逝的岁月似乎没有在这些看似陈旧的旋律里留下丝毫痕迹。
人们夸张地说,听了天琴,就发现天琴的弦外之音诉说的是人的心事。世俗生活里那份无法挥解的情绪,就这样被它轻易地化解了。至今才来龙州板池的人们更是由此遗憾自己居然与天琴错过了这么多年。大概听音乐也与成长一样。年轻喜欢锐利与激越,但年龄增长后才知锐利的并不一定有力量,沉静也未必就一定意味软弱。体验生活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地领悟,在领悟中消解,最终获得自己要的那一部分。喜欢听琴,就像喜欢人,真正爱过的人,才知道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的云烟。
难怪有人说,天琴低沉的声音,有如一滴洒落在宣纸上的泪。喜欢天琴的极具表现力的声音传递出的对世界的解释,对气氛、情调的把握和给予听者的稳定。虽然有人给天琴添加了很多形容词,但对于这样宽容的声音来说,语言没有意义,属于乐器的还是让音乐来说话。美好的东西一向不需要刻意的设计。
天琴的声音在轻轻浅浅地响着,沧桑般的心境,止水般的沉静。
谁不珍惜洒落在宣纸上的泪呢。
于是,人们就会发现,这把琴,是生活在边境的壮族人家与泥土亲切交流所留下的文化痕迹,那份人文情怀,那种时尚与潮流暗淡的背后,让人发现人类精神文化之火生生不息。
此刻,在中国林林总总的乐器中,人们又找到了生命中残存的碎片,那是生命起始的冲动。在这片边地上,同样拥有着世间最美的风景,人们守望的是过去的自然,前人的景观,人们现在的自然依旧是那个充满生命柔力的存在。
责任编辑杨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