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房事”

城市房奴

博士也是纸老虎

朱云云依偎在周成才的怀里，认真地说：“成才，要结婚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不能在你们单位的单身公寓结婚，我们要买套房子，在二环以内，最少140平米的。”

听女朋友这么说，周成才惬意火热的心境一下冷却下来。他木讷地望着如花似玉的朱云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朱云云娇媚的眼睛里贮满了期待，还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坚决。周成才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云云，你说得对，没有新房，怎么结婚呢？”

周成才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底气。半年前，他从一所著名的大学读完博士毕业后，分到中原市财经研究所当研究员。博士的牌子体面，研究所的名声响亮，正是因为有了这份体面和响亮，35岁相貌平平的周成才才得以和26岁的朱云云确定了恋爱关系。

但只有周成才本人知道，什么叫穷秀才。周成才从大学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毕业，中间只断断续续地工作了几年，身边根本没有积蓄，博士毕业后，工资才4000露头，维持生存是可以，但想买房子就是不自量力了。

中原市二环以内普通商品房的房价每平米都突破7000了，140平米的房子，就是98万，再加上七七八八的费用，没有100万是拿不下来。首付3成，就是30万。这30万哪里来啊？

朱云云看出了周成才的心思，说：“成才，我也知道，你手头没有多少钱，这样吧，我向家里求助，拿15万，你呢，也向你家里求助，拿15万。”

周成才听了暗暗叫苦，父母都在农村，母亲的身体又不好，为了培养他这个博士，家里可以说已倾家荡产，现在再要他们拿这么多钱，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但转念又想，本来买房子的事情该他这个大男人扛起来的，朱云云本可以坐享其成，但是她却主动愿意出15万，自己再打退堂鼓，那就有点不像男人了，只好表态说：“那15万，我找家里商量解决。”

朱云云说干就干，不久就从父母那里要来了15万块赞助款。周成才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回家。

电话是母亲吴素芬接的，听儿子躲躲闪闪的一番话后，吴素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她爽快地说：“成才，你放心，这钱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两个月后，家里就把钱寄给你。”

周成才小声地问：“妈，这可是15万啊，你们怎么筹？”一旁的父亲接茬道：“两个月后，棉花、水稻就能卖了，家里还有一头牛、两头猪、五只羊、八只老母鸡，哪个不能卖钱？你不是还有哥哥妹妹吗？我叫他们都拿点。”

听说周成才搞定了那15万，朱云云很高兴，和周成才看好了房子，交了定金，只等交首付了。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到了父母交款的日子，一个星期天，周成才找了个借口，回到了500里之外的老家。当他踏进只有三间破屋的家里时，家里只有父亲，周成才疑惑地问：“爸，妈怎么不在家？”

老周一直强做笑颜的脸色忽然绷不住了，他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成才，那15万块钱，我们给不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成才母亲吴素芬此时正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

两个月前，吴素芬四处奔走，为儿子借钱，七大姑八大姨都求遍了，终于筹到了15万。但就在这时，吴素芬感觉到喉咙火辣辣的痛，还伴有低烧。

渐渐的，吴素芬吞咽食物的时候，感到喉咙开始不听使唤，吞啥东西，那喉咙都给抵出来。家人见势不妙，将她送到县医院，经诊断，吴素芬患上了食道癌。

在老周及家人的坚持下，吴素芬在县医院做了食管切除手术，暂时保住了命，可短短一个多月，就花掉了15万，医院今天又催款了，老周就是回家来借钱的。

听完父亲的哭诉，周成才也哭了起来：“爸，妈有病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周哭丧着脸说：“你妈怕影响你工作，也怕那个姑娘变卦，不让我们告诉你。”

周成才和父亲来到县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一场大病，让吴素芬走了人形，变了模样。

吴素芬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出惭愧：“成才，妈对不起你。本来啊，我说不治这病的，可死老头子不答应，他欺负我没有力气，硬是把我送到医院里，这下好了，15万块钱没了，你买房子的事情咋办啊？”

周成才握着母亲芦柴棒一样的手说：“妈，儿子没有本事，连累了你们。房子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回去后慢慢想办法，你先养好身体要紧。”

第二天，周成才要返回省城，临走前，吴素芬避开老周，偷偷地对他说：“成才，在家里里屋那张桌子上，我放了一个纸箱，在纸箱最底层，我压放了9000块钱，你爸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又要拿来给我治病。你回家去，把它拿走。”

周成才的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等父亲送他到病房外时，周成才却说：“爸，家里里屋的方桌上有个纸箱，纸箱最底层压了9000块钱，你改天拿过来，给妈买点好药，买点好吃的。”

周成才回到省城的家里，朱云云满怀希望地迎了上来，问：“成才，钱拿到了吗？我可都准备好了，今天就去交款，办按揭手续。”

周成才灰着脸，摇了摇头。

朱云云的眼睛瞪大了，声音也高了起来：“周成才，不是说好我父母拿15万，你父母拿15万吗？说得好好的，你家怎么忽然出尔反尔了？你们家是不是在做套，让我们一家人来钻啊？难道你还想要我父母再拿15万，你安安心心地做一个白吃软饭的男人？”

羞愧，伤感，还有些许的愤怒充溢着周成才的身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朱云云听后，眼睛里有了泪水，不是为婆婆伤心，而是为自己委屈，她声泪俱下地说：“周成才，我原以为嫁了个博士，就找到了靠山，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这个博士就是只纸老虎！反正我就一句话，没有自己的房子，我就不结婚，你看着办吧！”

周成才失去了理智，高声吼道：“云云，你这是什么话？你嫁给我就是冲着我博士的头衔，就是嫁给房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婚姻还有什么爱情？”

朱云云毫不退让，她冷冷地说：“周成才，你还长能耐了！你冲我吼什么？有本事朝你父母吼，朝给你发工资的研究所吼，朝那些卖房子的老板们吼！我算明白什么叫书呆子了！”朱云云一边哭诉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日用品，收拾妥当后，拉开门，再“砰”地一声摔上门，离家出走了！

出租屋里安静下来，周成才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那是泪水浸满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朱云云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第三天一大早，周成才刚刚准备上班，朱云云忽然回来了。她满面春风，好像已经忘记了前两天的争吵。

周成才赶紧一把搂住她说：“云云，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朱云云依偎在周成才的怀里，柔声地说：“傻博士，我是那么绝情的女人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15万块钱有着落了，我们可以买房子了！”

周成才惊讶地说：“真的啊？”但随即，又沮丧起来，“云云，你不会又向你父母求救了吧，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买房子。”

朱云云笑嘻嘻地说：“你以为我父母是百万富翁啊！这15万不是他们出的，是赵有源给咱们的。”

“赵有源？哪个赵有源？”周成才疑惑起来。

“就是华夏房地产开发集团的老总赵有源啊！”朱云云说，“昨天，我在一个会议上遇到他，他表示愿意给我们拿15万块钱。”

周成才认识赵有源这个人，但赵有源并不认识他，赵有源是省城乃至全国都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为什么忽然要资助他和朱云云？想到这里，周成才摇摇头说：“云云，我和赵有源素昧平生，你也是刚刚认识他，我们怎么能接受他的资助？再说了，他凭什么要资助我们，这来路不明的钱，我们不能要！”

“傻博士，你以为赵有源白给我们便宜占？人家拿15万给我们，是看上你博士的牌子，要你帮他做一件事。”朱云云说。

周成才奇怪地追问：“他要我做什么事？”

朱云云一把拉住周成才的胳膊说：“先别问这么多了，走，我们见赵有源去，具体事情他会和你详谈。”

打赌

在华夏大厦一间总统套房里，周成才见到了风云人物赵有源。

和大多数搞房地产开发的暴发户一样，赵有源身体肥胖松软，脸上却莫名其妙地有着亢奋的潮红，表情不可一世。

赵有源坐在大班桌后面，用下巴示意周成才坐在对面。赵有源品了几口咖啡，吸了几口雪茄后说：“周先生，想必朱云云小姐已经和你说了大概情况，现在我详细说一下。华夏集团近期准备搞一个策划，想请你以博士的身份写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呢，要求你要从社会学金融学的角度预测一下中原市下半年的房价走势，你要得出一个结论，半年后，房价要在现有的基础上上涨百分之五十。我们会安排另外一名博士，和你唱反调，他会从金融学的社会角度预测，半年后的房价只能上涨百分之三十。你当然不服气，要和他打个赌，赌注是，如果半年后，房价涨幅低于百分之五十，你在中原日报上用一个版的篇幅，向全省人民道歉。另外那个博士呢，也会和你打赌，如果半年后，房价涨幅超过百分之三十，他也在中原日报上向全省人民道歉。我集团会各向你们支付15万的稿酬。当然，半年后，无论你们谁输了，广告费也由我出。周先生，你看怎么样？”

周成才摇着头说：“赵先生，市场经济的特点是不可预知性，所以，从科学的角度说，预测房价是不靠谱的，这个忙我不能帮！”

赵有源喝一口咖啡、吸一口雪茄道：“周先生，你说房价不能预测，可比你牛的北大教授徐滇庆曾说深圳的房价会一直涨，还和一个叫牛刀的人打赌，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成才一时无言，他认识徐滇庆，还听过徐老师的课。他无法解释，一个颇有名气的北大教授、一个本该理性严谨的科学工作者为什么会像那些轻浮的明星一样，如此轻狂地炒作。

周成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避开这个话题说：“赵先生，你策划的这个赌注实际上是一个圈套，会对中原市想买房和不想买房的人有明显的误导，那就是，赶快买房。因为无论是涨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三十，都是涨价，这将会导致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起哄买房，这与我们科学工作者的职业道德是相悖的。”

赵有源冷笑道：“周先生，读书多是好事，可读成了书呆子就是坏事。我们就来说说你所谓的职业道德吧。著名经济学家茅某某说过什么话？说穷人的孩子上不起大学，是因为大学收费太低，如果收费再高一点，穷人的孩子就可以上大学了；北大光华学院的张某某你也知道吧，他说现在让一代中国农民受苦是为了国家的发展，因为没有一大批人的付出，就不可能有另一部分人的富贵。还有一个叫水痞的男人，名头是某工商时报的副总编辑，一年前，人家逢人就说，中国股市非常健康，沪A在奥运会前绝对会破8000点，直逼10000点。按照学历，他们该是博士后了吧，他们的观点与科学工作者的职业道德相悖吗？不能这么说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观点，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曾说过，言者无罪嘛！”

这些事情，周成才都知道，他在内心反对过，甚至鄙视过。现在通过一个房地产老板的嘴讲出来，周成才的心里受到了震撼。

这时，朱云云在一旁用胳膊捅了一下周成才，小声地说：“成才，不就是写一篇文章吗？谁还能把你杀了？没有钱，咱们的房子怎么办？”

周成才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母亲躺在床上的影子，出现了满头白发的父亲蹲在地上的影子，也出现了戴着眼镜，保养得精致体面的教授院长的样子，这一刻，他动摇了，渐渐的，他的决心坚定了。于是，周成才看着赵有源说：“好，这稿子我写！”

“痛快！”赵有源叼着雪茄，随手在一张支票上填了数字，“文章明天在中原日报见报，这15万你拿去。”

当天，周成才写好了文章，让朱云云交给赵有源，他没敢看次日的中原日报，虽然他劝慰自己，自己只是表达一个观点，言者无罪，但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良心被割掉一块肉。

第三天，另外一个博士在中原日报上向周成才发出挑战，周成才按照计划，和那个博士打赌，一时间，“两个博士的赌注”成了中原市乃至全国范围内的热点新闻……

有了那15万，首付的问题就解决了。不久，他们住上了新房，朱云云也和他领了结婚证。

房子、妻子都有了，剩下的，就是票子了，周成才想，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做学问，努力挣钱，养家还贷。

这天，周成才接到母亲吴素芬打来的电话，母亲说，她现在身体好多了，想来儿子儿媳的新家看看。接电话时，朱云云也在场，周成才捂上话筒，征询朱云云的意见，朱云云没有反对。周成才这才松开话筒说：“妈，欢迎你！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到车站接你。”

周素芬说：“妈想你们想得不得了，我明天就去，晚上能到车站，你到车站接我。”

听母亲说她一个人来，周成才又交代父亲，一定要把母亲送到火车上，要坐卧铺。老周要儿子放心，说他会安排好的。

第二天晚上8点，周成才早早地来到火车站，买了站台票，等着母亲，他对自己说，母亲受了一辈子的罪，这次来过一段日子，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火车进站，停下了，周成才跑到16号车厢，找到母亲。母亲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起来，但比在医院的病床上硬朗了一些。周成才小心地搀扶着母亲下了火车，刚站定，手机响了，是朱云云打来的。朱云云口气很着急：“成才，你妈不能来我们家了！”

周成才大惊失色，握着手机，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后的旅行

朱云云没有开玩笑，从实际情况来看，周素芬确实很难来儿子儿媳家住一段时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朱云云的父母刚退休，憋在家里不适应，他们突然提出要到女儿女婿家住两个月，随行的，还有朱云云的两个侄女。

周成才和朱云云的新家不算大，住2个人宽敞，住6个人拥挤，住7个人就不合适了。

听完朱云云说出的原因，周成才有些恼火，他硬梆梆地说：“可是我妈现在已经到了，你爸你妈不还没有动身吗？要不让他们过段时间再过来。”

朱云云的声音尖利起来：“周成才，亏你说得出口，我爸我妈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了？他们想来住些日子你都不能满足？你还像个女婿吗？有你这样的女婿吗？”

周成才更加不高兴：“云云，你这话说的就片面了，你爸你妈过来住，理所当然，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婿，可是，我妈也是你婆婆啊！她来住几天就不可以？”

“我呸！”朱云云讽刺道，“周成才，我提醒你，我们这套房子，谁拿了15万，是我的父母！你的父母拿多少？如果这个房子是股份制，我爸我妈是大股东！你爸你妈是什么角色？难道两个大股东，连行使一下股权的权利都没有？”

周成才万万没有想到，朱云云会说出这么伤害感情、伤害他自尊的话来，他气愤地说：“你——你——你——”

朱云云不管他，坚定地宣布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爸我妈已经动身了！你看着办吧！”

周成才和朱云云的争吵，吴素芬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强作欢颜：“成才，云云说得对，你岳父岳母好不容易来一躺，你怎么那么说话？”

周成才拉着母亲的手说：“妈，你别管，走，跟我回家去！”

吴素芬站在那里不动：“成才，妈看到你，心里就好受了。再说，你真要我住在城里，我还难受呢！快给你爸打电话，说我晚上就回去，让他明天到车站接我。”

周成才的泪水哗哗流个不停：“妈，你别这么说，跟我回家！”

“傻儿子，都博士了，怎么还那么不明事理？我回家去，就说明你和云云心里没我了？要不是你岳父岳母来，云云不是答应我过来住吗？这不是赶巧了吗？妈这就回去，你爸一个人在家，我还真不放心呢！”

随后，不管周成才怎么说，吴素芬就是两个字，回家。她还来到售票窗口，把火车票给买了。

周成才心如刀绞，失魂落魄地跟在母亲后面，看着她上了返回老家的火车。

火车快开了，吴素芬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左右观察了一下，把小包塞给周成才：“成才，上次叫你把这钱拿上，你就是不拿。赶紧装上吧，拿回去还房钱。”

周成才把小包推过来，吴素芬板起脸：“成才，再不听话，妈可生气了！拿上拿上，我看你比原来瘦了，不要舍不得吃啊！你在老家，可是名人，好多人教育孩子都拿你当样子呢！下次回去，一定要白白胖胖的啊！”说着话，吴素芬将小包塞进周成才的口袋里。

火车走了，周成才站在站台上，目送着火车远去，在泪光里，那条长龙般的火车越来越小，而母亲苍老憔悴虚弱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岳父岳母和两个孩子如期而至，周成才埋下了所有的不快，热情地接待着四位客人。

这天晚上，周成才将一家人带到附近的一个大酒楼，为他们接风。饭桌上，周成才举起酒杯，真诚地说：“爸，妈，感谢你们把云云许配给了我，感谢你们倾尽所有帮我们安了窝，相信我，我和云云会报答你们的。”

岳父岳母高兴得合不拢嘴，乐呵呵地喝下一小口红酒，朱云云也很高兴，小脸蛋红扑扑的：“爸，妈，我和成才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周成才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父亲打来的。父亲的声音撕心裂肺：“成才，你妈——你妈——她走了！”

周成才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落地，随即，响起一阵清脆的破裂声……

劳燕双飞

吴素芬在来中原市之前，就决定要选择死亡。

虽然做了食道切除手术，暂时控制了病情，但是，癌症还是不可治愈的，接下来还要做几个疗程的化疗。吴素芬打听了，每个疗程至少要5000块。看着老伴四处借钱的狼狈样子，想着孩子们为她的病倾尽所有，想到自己没能为博士儿子拿上房款，吴素芬认定不能再拖累这个家庭了，她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但在离开之前，她要到城里看看儿子，看看他们的房子。

因为朱云云父母的到来，吴素芬没有机会看一眼儿子的家，但她知足了，她看到了儿子，这个儿子，让她的一生充满了骄傲，她死也能微笑地瞑目了。从中原市火车站回到家里后不久，吴素芬平静地吃下了安眠药，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亲的死，给周成才的打击是沉重的，他反思自己走过的路，后悔读了博士，后悔没有早点参加工作，早点挣钱赡养父母……

但痛苦再深，生活还得继续，周成才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他看过一句话，说时光如流水，它能冲淡一切，就让时光的流水渐渐洗去痛苦吧。

转眼间，搬进新房已经有半年了。在这半年里，中国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大地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年初，南方各省市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紧接着，藏独分子的骚乱，随后，汶川发生了大地震，等等。这些事件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国民经济的发展，再加上国际原油价格飙升，国内CPT数据居高不下，中央政府采取了紧缩银根的政策，全国的房地产忽然变脸，房价齐跌。深圳楼市的价格据说缩水了百分之三十，中原市新楼和二手楼的价格也下降了百分之十。

深圳那边，徐滇庆和牛刀打赌的事情炒得如火如荼，徐滇庆道歉了。而中原市的几百万人似乎忘记了半年前两个博士的赌注。赌注揭晓的日子到了，两个博士都输了，但没有人逼着他们在省报上公开道歉。

周成才庆幸，自己没有落到徐滇庆那样的尴尬下场，但他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做违背科学、违背良心的事情，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做学问，过日子。

日子似乎渐渐好了起来，周成才最近调了两级工资，月薪直逼5000块，这在内地省城已经是高薪。朱云云也跳槽到华夏集团做了一名文员，收入比以前多了不少。

这天晚上，课题组加班，周成才打电话给朱云云，说晚上不回去了。

加班到10点的时候，课题组长牛教授突发心脏病，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牛送到医院，经过抢救，老牛脱离了危险。大家从医院出来后，商量一番，决定这个晚班就不加了，等老牛上班后再赶工。

周成才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抬头望去，家里黑乎乎的，周成才上了电梯，不一会来到家所在的楼层，从电梯里走出来后，周成才给朱云云打了电话，说他回来了，他担心自己贸然开门，会吓到朱云云。

“你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朱云云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慌乱，不过周成才没有意识到：“亲爱的，我可不想再浪费电话费，等我钻到你被窝里再慢慢说，我开门了，你别以为小偷进来了。”

周成才放下电话，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径直走进卧室里，他摁亮灯，笑嘻嘻地朝床上看去，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了——床上躺着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朱云云，另外一个是男人，定睛一看，是赵有源！

不是不报

其实，朱云云和56岁的赵有源搞在一起，是在半年前。

在那次房地产会议上，朱云云接触到了大老板赵有源。而赵有源也一眼看中了漂亮的朱云云。钱是最有效的润滑剂，半天之内，朱云云和赵有源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当时，朱云云正和周成才为30万的首付闹矛盾，得知这个情况后，赵有源出了个主意，让博士周成才写一篇房价要大涨的稿子，他付15万的稿酬。赵有源意味深长地说：“云云，中原市的博士有好几百，愿意为我捉刀的博士也少不了吧，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男朋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朱云云知道赵有源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半推半就中，和赵有源发生了关系。有了第一次，两个人之后的偷情就成了家常便饭。

回过头来再说周成才，他无意间将朱云云和赵有源捉奸在床，自己被吓傻了，趁着这个机会，赵有源提着裤子跑了。

周成才大脑清醒过来，他冲过去，狠狠地扇了朱云云一个耳光，咆哮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朱云云捂着脸，渐渐地从羞愧和恐慌里走出来，她变得愤怒起来：“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了你！为了房子！为了这个家！本来我以为，高攀上一个大博士，我可以有一个厚实的肩膀依靠了，我没有想到，一个博士，竟然是那么穷！不仅买不起房子，连首付也拿不出来！为了你少的15万，赵有源答应给我15万，条件是我和他睡觉。你真以为是你的博士那块牌子卖了15万，我呸！想当赵有源吹鼓手的博士多着呢，这么好的机会就轮到你？实话告诉你，我和赵有源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打要杀，要离要散，你看着办！”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成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坚决地和朱云云离了婚。由于那15万不是周成才买来的，周成才也没有在财产分割上和朱云云计较，他净身出门。

没了房子，原来的公寓又被新分配来的博士住上了，周成才只好租房子，他在离单位不远的云天居租住了下来。

云天居是刚交付使用的新楼盘，屋主是一个中年人，名字叫杨超，孤身一人住在一套120多平米的房子里，周成才和他同居后，发现杨超每天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天是星期天，两个男人中午才起床。杨超烧了几个菜，周成才下楼买了一箱啤酒，两个人边吃边喝，聊起天来。

周成才问：“杨大哥，我冒昧地问一句，我看见你房间里有张你和一个女同志的合影，那女同志是你太太吧，怎么不见她过来？”

杨超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后，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她跑了，不和我过了！”

“怎么回事？”周成才关切地问。

“因为房子！”杨超说，“大半年前，我们一时冲动，一下子买了10套房子，都是首付百分之十，首付款中有九成是银行贷款。原希望炒房子能赚个百分之五十，最少能赚百分之三十。谁知道忽然变了天，房价嗖嗖往下跌，卖又卖不了，被套了！现在，我一个月得还10多万块钱的银行贷款，都想跳楼了！那狗女人一看这情况，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拾掇拾掇，跑了！现在的女人啊，说什么感情，有什么良心！”杨超说着说着，又灌下去半瓶啤酒。

杨超的话触及了周成才的伤心事，他拍着杨超的肩膀说：“兄弟，房子这东西害人啊，说出来不怕大哥笑话，我堂堂一个博士，连个房子都买不起。”

杨超忽然愣起了牛眼，问：“你是博士？”周成才笑着说：“惭愧惭愧！博士也穷啊！”

“半年前，是你和另外一个博士打赌？”杨超的眼睛里冒出了怒火。周成才感觉到势头不对，还没等他说话，杨超跳过来，一把抓住周成才的头发：“那天你来租房子，我看见你叫周成才，不敢想一个博士还租房，我以为你和那个博士同名呢。姓周的，老子找你有些日子了，没想到你撞上门，狗杂种，你知道老子为什么炒房吗？就是听了你和那个狗杂种博士的话，老子以为你们是专家，说话有水平，半年后房子最少涨3成，你——你——你们这些害人精！”

杨超越说越激动，顺手操起一只啤酒瓶，歇斯底里地朝周成才的脑袋砸去……

这一个月来，对中原市公安局来说，是个多事之秋。

在云水居，一名叫杨超的男子，疯狂地用啤酒瓶，砸断了一名博士的双手；一个叫朱云云的女子，因为要和本市名人赵有源结婚，被赵有源坚决拒绝，女子愤怒之下，用水果刀捅伤赵有源的下体……

负责这两起恶性案件调查取证的警察叫林子，二十多岁，还没有结婚。

林子最近也有烦心事，他有个女朋友叫阿莲，漂亮得不行，林子对她也爱得不行，一门心思想和她结婚，可阿莲有一个硬性规定，要结婚可以，得先买房，否则，免谈！

林子的烦恼在于：虽然中原市的房价距离半年前的最高点已经跌了百分之十五，但凭他一个月2000多块钱的工资，想买房，还是白日做梦。难道，这狗日的房子，真的要逼着他像一些胆大妄为的败类警察一样，去吃拿卡要？

〔责任编辑 方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