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黑妮”的故事

2009-03-24 04:31王书敏
山东文学·下半月 2009年3期
关键词:馒头叔叔

王书敏

我的家是租来的农家小院,南面不远的大院子就是供销社的食品站,当地村民把那个地方叫“南园子”。在这个“园子”里珍藏着许多我童年时光的欢乐。因为那里有我的代更叔叔;有香喷喷、热乎乎刚出锅的猪尾巴;有代更叔叔讲给我的精彩故事,也有后来我为代更叔叔读书的日日夜夜;更难以忘怀的还有那个“黑妮”——代更叔叔心爱的大狼狗与我们的相伴……

“狼狗”,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较为稀奇,偶有公安警犬,再就是国营的食品站才有配备,在那个时代能养活得起的也只有食品站了。“黑妮”是条雌性狗,因此才有了这女性的名字。才一年多的时间,“黑妮”就出落得青春四射了,整天无忧无虑欢快地跳跃,柔韧的筋骨和那黑幽幽闪闪发光的皮毛,两只耳朵机警地直竖起来,稍有动静,机警的眼睛便像闪电般猎射过去,犀利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但“黑妮”的性情有时却像一个小姑娘那样温顺,对待代更叔叔更是柔情似水。

代更叔叔从不让“黑妮”乱吃东西,每次总是将一个馒头向空中抛掷出去,“黑妮”便像一个精灵,柔韧的身段像黑色的飘带,起伏着疾速向前追逐,纵身跳跃把那馒头衔在口中,它骄傲地摆动着脑袋将馒头搁置在代更叔叔面前,此时代更叔叔便把事先准备好的拆骨肉拌着那馒头一起食喂。

代更叔叔长得英俊魁梧,油黑发亮的皮肤,浓浓的眉毛,放着光芒的眼睛。更让我钦佩的是,他九岁习武,八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如果白天工作不累,晚上代更叔叔就会拉开架式,打几趟“梅花拳”,而“黑妮”总是纹丝不动地蹲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代更叔叔的每一个动作,那一脸的严肃认真,俨然是一个忠实的“粉丝”。

代更叔叔讲故事的时候,“黑妮”却悠闲地趴在他身边,嘴巴贴在伸展的两只前爪上,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好像能听懂那故事的精彩。代更叔叔讲到激情处,会情不自禁地在院子里比划着走场,“黑妮”也会猛然起立,跟在代更叔叔屁股后边转动一圈,此后便蹲在那里疑惑地对着代更叔叔“汪汪”两声,好像弄不明白转圈的意思。

“黑妮”对我不感兴趣,不管怎么摆弄,总是无动于

衷。对代更叔叔却是一往情深,常常死皮赖脸地在腿上蹭来蹭去,有时还把头扎在怀里撒娇,把我嫉妒得要死。我晚上怕黑,代更叔叔总是带着“黑妮”送我回家。一次,代更叔叔懒得动弹,示意“黑妮”送我,“黑妮”慢腾腾地跟在我后边,听得出四爪落地的声音很重,“啪嗒,啪嗒”的,没有了和代更叔叔一起的轻盈。送到家门口,我仍被“黑妮”的灵性感动,搂着它的脖子,“回吧,小心我揍你”。它便“啪哒,啪哒”地回去了,好一个精灵。

一次,代更叔叔异常兴奋地告诉我:咱“黑妮”真不赖,立了大功!我问为啥?代更叔叔说:昨天夜里听“黑妮”一阵乱叫,我懒得起床,清晨起来很是惊讶,圈猪的木栅栏被猪撞烂了,咱们“黑妮”威严地蹲在猪圈门口,那几十头猪老实地围堆在一起,一头也没少。看到代更叔叔幸福的样子,我也为“黑妮”的表现而骄傲。

食品站收购的鲜鸡蛋隔两天就要用马车运到靠近主干道的另一食品站集中。本来食品站有负责运输的车夫,由于患病请假,任务就落在代更叔叔的头上。头天晚上代更叔叔答应了我要同去的央求,还决定把“黑妮”也带上。为了躲避初夏的日头,我们起了个大早。那时,麦子还未开镰,一望无际的麦浪在微风中起伏到天的尽头。公路上没有行人,没有过往的车辆,安静得出奇。“黑妮”是第一次离开“南园子”,异常亢奋,一会儿奔跑着把我们甩出老远,然后趴在路中间等待;一会儿在路边的沟壑里、草丛里跳跃、打滚,捉蚂蚱,捉“麻蛇子”(小蜥蜴),忘情地戏耍,此后再慌忙地追赶;一会儿淹没在麦田里,那狗头在麦浪里攒动,像蛙泳比赛的运动员。

我们终于追上一辆养蜂人的驴车,显然是三口之家,一个年轻姑娘坐在车上,粗布红格上衣,两条粗粗的长辫子,我们只是看到她的背影。代更叔叔说:信不信,我让她转身看我们?我说不信,代更叔叔说:你瞧着。说完他甩了一个鞭花,然后大喝一声:“驾!”果然,那姑娘转过身来,对我们嫣然一笑,便羞得涨红了脸。代更叔叔诡秘地朝我挤挤眼。当时我莫名其妙,长大了才知道,那嫣然一笑,那诡秘挤眼,就叫青春。

那一年代更叔叔二十一,我十二,“黑妮”一岁半。

如果说童年是金色的,我的那些金色都浓缩在了我和代更叔叔以及“黑妮”的相伴中。特别是“黑妮”,它是我和代更叔叔读书快乐的另一生灵的快乐。

但这种生灵的快乐却在第二年的秋天被击得粉碎,“黑妮”突然病倒,我和代更叔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死掉了,至今我仍不明白“黑妮”是病死的,还是被坏人毒死的。一下午代更叔叔的眼睛红肿得像铃铛,我也哭得一塌糊涂。可恨的老站长看好了“黑妮”的那张皮毛,嘟嘟囔囔地说狗皮坎肩、狗皮褥子什么的。虽然代更叔叔是食品站的临时工,但根本不理会站长的意思。黄昏时刻,代更叔叔抱着“黑妮”,我扛着铁锨,到了食品站东南角的那两棵毛白杨树下。我在旁边默默守着“黑妮”,代更叔叔默默无语给“黑妮”挖坟坑,代更叔叔一米八几的个子,挖得没了头顶才肯罢休,生怕“黑妮”再有什么不测。很多很多年我也忘不了那个黄昏,头顶上哗哗啦啦的白杨树叶,四周唧唧叫着的秋虫,以及我和代更叔叔的伤神的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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