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对话（组诗）

马新朝

被打断的谈话

一场雪打断了门前的枣树与

另一棵枣树的谈话

就像从没有开始

我不知道枣树是怎么看待这场雪的

它小心地捧着这些雪

舍不得放下

一场雪打断了大地上一些人的

谈话，他们说的太多了

像小路上的拥挤

雪将覆盖这些谈话

覆盖它们在事物的表面还没有来得及

生长的谈话

郊外的中午

像一个人忍着咳嗽后

长久的沉默

瓜棚顶上挂着的旧草帽

传递着瞌睡

太阳运足马力，在小河的

两岸倾倒着石头

无水的池塘里，芦苇们

细小，稀疏，像已经离散的筵席

废弃的场院，散乱的锈钢铁

使用同一种姿势认同了荒草

久不下雨，挂满了尘土的

杨树叶子，由于沉重而下坠。瓢虫在

迷失。这里像散开的思想

因为干渴而无人收拢

旷 野

它在忍耐

承受着恐吓和旷远

边缘处的铁锈，被一个老人的

气息吹弯

光的丝线，弹奏出——

喑哑，散乱

蜗牛在藤叶上爬动时

留下黏黏的湿

掩埋着一个伟人的思想划过时

留下的痕迹

一场争斗，来自

尚未开花的槐树林的内部

那是一场溃败，它们

三三两两，开始走散，相互交叉的部分

已经松开，怀抱了很久的

村庄，缓缓地

裸露出土坯墙上的灰黄

像是在躲避——

顺着坡下的风势

低矮的房屋们挤在一起

灰斑鸠释放着去年天空的蓝

幼苗细小的肩，扛着一个人内心的重

袖着手的乡土路，胆怯的

向外走去

父亲回来

他缓缓地推开了厚重的1959年，冬天的杨木

重新坐起时，屋内

尘土飞扬

那一天，木床离夜壶

只有三尺远

为了我

他带来了中药

这就是草根处的父亲吗?满身的

虫鸣，被西风吹凉

泥土的双手，覆盖着

白霜

眼睛，因

久睡而红肿，铜烟袋低垂，

他从村东摸到村西，瘸着腿走路

因为有一截骨头

无法找到

我看到他在湖水中忙碌的身影

端着油灯照我，深沉的

表情，与年代暗合

他往锅灶里一块一块地填着木柴

为他最小的儿子

熬制中药

去紫鼎宾馆看望一位老人

那应该是一个岛

正在离开

73岁

它在滑向沉睡

时常离开现在，在现在的表面上

涂沫着黑斑

507，我敲了很久

门才打开，昏暗中有一种缓慢

像诗歌中的长句子

哈欠之后

它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那里有无边的荒芜

秋风在紧急地拍打着窗外铝皮的

广告牌，像是谁在奔跑

谁的紧迫和催促

城市悄悄移动着塔上的

时钟。用电视机里婴儿的笑

维持着老人内心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