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胤
[摘要]“理想类型”理论是马克斯·韦伯重要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核心,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工具,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中应当借鉴这一重要思想方法,构建自己的“理想类型”。
[关键词]理想类型;军队政治工作学;借鉴;运用
[中图分类号]E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09)01-0070-03
社会实在本身具有无限多方面的联系,这种无限多的联系对于任何无前提的认识者来说都是一个混沌的世界,人们如果试图要获得对于它的清楚认识,那么就必须找到一个着眼点,有必要构建某种作为认识前提的基本框架。马克斯·韦伯在研究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时,创立了“理想类型”的概念。不仅一般地解决了社会学研究的方法和工具问题,而且也为其他任何一门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一种研究范式。在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中引入“理想类型”方法论思想,可以帮助我们比较清晰地梳理军队政治工作丰富的历史和现实。
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思想渊源于获尔泰和李凯尔特。一般认为,社会科学的任务是要获得关于具有完全特殊性质的社会现象的知识。因此,在李凯尔特和韦伯看来,任何一般化的概念都无法用来完成这个具体任务。李凯尔特曾从原则上讨论了社会科学的概念形成是如何区别于自然科学概念形成的。社会科学概念并不排斥一般概念,但是,一般概念仅仅是达到个别之物、达到社会现象的个别性手段。不过,一般概念如何能达到个别性,他并未能给出答案。韦伯提出“理想类型”理论,用以解决这个问题,在方法论上比李凯尔特前进了一大步。
“理想类型”从形式上来看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结构。它的基本成分是一般的概念。但这种概念,不同于一般概念之处在于,它体现了价值关联的原则和理解方式。所谓价值关联原则是指,“社会科学工作者依据一定的价值与一定的实在发生联系,这便是价值关联”。或者可以理解为现实中人的行动总是在一定的价值兴趣或观念引导下进行的,社会现象中充满着价值关联。所谓理解方式是指,“社会学就是这样一门科学:它以解释的方式理解社会行动,并将据此而通过社会行动的过程和结果对这种活动作出因果解释”。韦伯在《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中的“客观性”》一文中认为,社会科学的对象是文化事件,文化事件的规定包含着两种基本的要素,这就是价值和意义。而认识社会现象和人的行为,只能靠理解,并且主要是“神人”的理解,即是对于他们情感关系的重新体验。为什么社会现象和人的行为可以作这种“神人”的理解,韦伯认为,在大致相同的环境下,人们会产生大致相同的内心活动。可以分析自己处于被理解者所处的情状时将会出现的内心行动,来类推他人的内心活动。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理想类型”.是一种关系性概念,内含着人的内心价值与现实的紧密联系,反映的是“主体化”了的社会实在。
韦伯认为,“理想类型”是一种乌托邦。它是用来描述社会事件的过程的,但它不是对实际发生事件的叙述。而是关于某种设想出来的联系的表象。韦伯称之为“理想图像”或“思想图像”。“这种思想图像将历史活动的某些关系和事件联结到一个自身无矛盾的世界之上面,这个世界是由设想出来的各种联系组成的。这种构成是在内容上包含着乌托邦的特征,这种乌托邦是通过在思想中强化实在中的某些因素而获得的”。由此,韦伯的“理想类型”可作如下理解:第一,它是研究者思维的一种主观建构。它既源于现实社会,又不等同于现实社会。是一种理想化的典型,现实中的社会现象只能与之接近,不能与之等同,构建它的目的是更好地认识实在。第二,它是一种对现实事件和联系的“片面强调”。现实事件和联系都是众多的,而它只是从整体的现实事件和联系中抽取某一方面的事件和联系。按照韦伯自己的话说:“一种理想类型是通过单向突出事物的一点或几点,通过对大量弥散的、孤立的、时隐时现的具体的个别的现象综合而成的”。“理想类型”不是对所有的事物进行经验的概括,它只是选择了那些对研究者来说有兴趣的因素,而忽略其他的因素来进行描述,这样做的目的是,把历史与现实生活中种种复杂的关系及过程,都统合到一个在思想上逻辑一致的秩序图像中。第三,韦伯的“理想类型”是一种合理的“想像”和假设,不是随意的“臆想”。它是以理论结构的形式表示一种“时代兴趣”。它体现着某个时代社会文化现象的内在逻辑和规则。
“理想类型”的方法意义还在于它的认识功能。新康德主义认为,任何科学认识都是有前提的认识。各种前提的最基本的成分就是理论的概念结构,这是新康德主义的一条重要的认识论原则。韦伯的“理想类型”学说就是确立社会科学研究的最基本前提的尝试。但韦伯为社会科学的认识论前提规定的东西已不止于一般的理解结构,他的这种前提还企图建立某种秩序,但不是实在的秩序,而是一种理想的秩序。人们并不企求它在实在中得到证明,而是让它提供达到实在认识的某种手段。在一种“理想类型”的视野中,一些社会现象被研究者重视,一些则被忽略掉。
构建军队政治工作学中的“理想类型”。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借鉴韦伯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论思想,特别是其“理想类型”思想,首先应当回答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能不能借鉴、需不需要借鉴和怎样借鉴的问题。也就是说,韦伯“理想类型”方法可否用于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构建军队政治工作学自己的“理想类型”意义和怎样在军队政治工作工学研究中构建出自己的“理想类型”。前两个问题无需作出特别的阐明,因为军队政治工作学应属于韦伯所探讨的“精神科学”或“文化科学”领域,属于充满“意义”和价值、与自然科学有明显分界的学科。我们更关注的是如何构建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中自己的“理想类型”,用以研究军队政治工作的历史和现实。
借鉴韦伯思想,构建军队政治工作学中的一个“理想类型”可以分为三步走。第一步是“分离”。就是把军队政治工作历史或现实中带有规律性的实事和偶然性的事实分离出来。并把带有规律性的因素提炼出来。这里面首先遇到一个问题就是,军队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浩瀚复杂,把所有的事实进行分离是不可能的,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必要的。因此,研究者首先需要有问题做“纲”,再沿着这个“纲”去收集相关的历史或现实事件,这样我们需要分离的只是全部事实中的一小部分。比如说,以研究军队政治工作地位问题为“纲”去收集与之相关的经验事实,我们就可以把历史上或现实中所有与军队政治工作地位作用的经验事实尽可能地收集来(这里所谓尽可能多地收集经验事实,也是在研究者的价值观指引下的尽可能多,那些对研究者价值观无“意义”的事实可能也会被忽略),然后再把收集来的事实按照带规律性的和不具有规律性特征的事实分离开来。当然在这一过程中,问题的提出就需要研究者具有一定的洞悉力,这种问题的洞悉力或者叫问题意识并不是每一个研究者都能很好地具有的。比如,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就充分显示了其天才的洞悉力。马克思
在《莱茵报》时期,透过普鲁士专制制度的书报检查令问题、林木盗窃法问题、摩塞尔地区农民贫困状况问题等,洞察到黑格尔“国家是理性的化身”、“理性是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等观点的错误,从而激起了马克思探究历史发展的真正决定力量的决心。如何才能具备这种问题意识,不是本文探讨的重点。其次遇到的问题是,怎样辨别带规律性的和不带规律性的事件。这可能需要把每一事件放到历史的大背景和长过程中去考察了。这与研究者的价值兴趣、内在信仰和预设有重要的关系,与事件本身发生的背后原因和实际产生的作用有关系,与事件指向研究者价值兴趣、内在信仰和预设的程度有关系,与类事件发生的频度有关系。这其实就是韦伯通常讲的“意义关联”。再次,就是进行“二次分离”,即把带有规律性的事件中的规律性因素分离出来。这里的规律性的因素已经不再是事件原形本身,而是带有概念性质的诸多思维要素。
第二步是抽象。这个过程就是建立“理想类型”的过程。就是把诸多从带有规律性的事件中分离出来的思维要素进行再抽象,从而制作出能够涵盖经验事实、在逻辑上具有一致性的模型,即“理想类型”。这个“理想类型”是一种概念结构,已经脱离了原来的经验事实本身,它不再指向任何一个历史和现实事件,变成了一把比量和裁判经验事实的尺子。比如,对关于军队政治工作地位作用的经验事实进行抽象的“理想类型”可以归结为“生命线”(当然这是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准确)。那么可以看出,“生命线”与军队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中的任何一次的事实可能就没有直接的联系了,随机的军队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中的一个事实都不能说成是“生命线”,但我们可以拿“生命线”这一“理想类型”去判定军队政治工作中的哪种做法或事实是符合“生命线”,或哪种做法或事实是不符合“生命线”的。“生命线”就符合韦伯“理想类型”的思想内容。比如,它是一种关系性概念,体现着军队政治工作经验事实对于党在军队中开展政治工作的价值内涵;体现着价值关系原则,就是说,一件有“意义”的军队政治工作的经验事实总是与军队政治工作的根本目的价值关联着;体现着军队政治工作实践主客体行动动机;体现着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支配地位(军队政治工作实践主客体行为是受到马克思主义支配的,韦伯认为,这是研究者理解“实在中的人”的行为和构建“理想类型”的一个重要因素)等等。
第三步是运用和完善。就是运用初步构建出来的“理想类型”分析某一社会事实与抽象出来的“理想类型”的内在关联性,对社会事实进行观察、解释和评价,并在此过程中,对已有“理想类型”进行完善。
上述三个步骤都是在研究者的理解中完成的,“分离”过程、“抽象”过程、“运用和完善”过程都渗透着研究者个人的理解方式。正因此,不同的人对同一事实会有不同的理解方式,构建出各自的不同的“理想类型”,这反映了“理想类型”的个性化特征。比如,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形成发展的研究,马克思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来分析,熊彼特从企业家追求利润的活动中来认识,而韦伯则通过“新教伦理一资本主义精神”的“理想类型”来把握资本主义形成发展。其中,“生产力一生产关系”、“创新一企业家追求利润”、“新教伦理一资本主义精神”就是他们用以审视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理想类型”。而科学也正是在这种由个人的理解方式趋同于共同体的理解方式转变中不断进步和前进的。同一事实会有不同的“理想类型”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研究者面对不同的事实也会构建出不同的“理想类型”,也就是说,一门学科的不同层次和不同的视域可以构建出多个“理想类型”。比如,对军队政治工作整体的思考,以及对军队政治工作思想教育、组织工作、干部工作等工作的研究中都可以构建各自的“理想类型”,这反映了“理想类型”的层次性。
对“生命线”理想类型的分析。“生命线”是分析军队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的一个重要“理想类型”。1932年7月21日,《中共中央给中区中央局及苏区闽赣两省委信》中指出:“政治工作在红军中有决定的意义,每一个红军战斗员不仅要能够有充分的军事技术一手的武器,而且最重要的是脑子的武装。必须充实现有军队中的政治工作,实现中央政治工作条例,政治工作不是附带的,而是红军的生命线”。这是我党我军历史上第一次提出“生命线”的论断。此后,1934年2月召开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1937年7月年彭德怀在党的高级干部工作会议上《关于红军改编的意义和今后的工作》报告中、1938年1月周恩来在国统区发表的《抗战军队的政治工作》一文中都多次提到了“生命线”概念,从1938年始,我军历次颁布的《政治工作条例》都提到了“生命线”。我党我军之所以要反复强调这个概念,是因为政治工作在我军队战争年代和建设时期确实起到了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发挥了保证党对军队绝对领导、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奠定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和团结自己瓦解敌军的重要功能。有了政治工作,我军就不断进步,取得胜利,取消它或轻视它就受到削弱。可以想见,得出“生命线”结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在军队政治工作理论研究中自然浮现的,因为“生命线”并不存在于每一个具体的军队政治工作的具体实践中,可以说它是早期我军政治工作理论研究者对我军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地位作用的艰苦凝练。现在我们用“生命线”这一“理想类型”去认识、分析纷杂的军队政治工作历史和现实,才使我们的思路明晰起来,而在当时的军队政治工作实践中,并不是每个政治工作实践者包括理论工作者都能认识到这个问题的。说“生命线”是军队政治工作研究中的一个“理想类型”,首先,它是一个关系型概念,就是说体现着军队政治工作对于军队建设和作战的重要意义。其次,它是一个体现“意义”关联的概念,就是说这个概念反映着军队政治工作实在与“意义”的价值关联,军队政治工作的实践并不是无目的的实践,它指向着一定的价值和“意义”,这个价值和“意义”就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它同时也关照着军队政治工作实在中的受到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支配的实践主体的行为动机。就是说军队政治工作实践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之所以说“生命线”是一个“理想”的类型,是指它是经过理论研究者对军队政治工作实在“去除杂质”后的一个加工,因为在现实军队政治工作实践中,不可能所有的事实或事件都能发挥“生命线”作用的。我们用“生命线”这一“理想类型”梳理军队政治工作的历史和现实就能够比较清楚地找到一些内在的因果联系,为我们坚持一定的政治工作原则和制定一些制度措施服务。当然诸如“生命线”这样的“理想类型”还可以建立很多,需要我们在具体政治工作研究中深入思考。
“理想类型”学说是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核心,自创立以来,在社会科学研究方面影响广泛而深远。但尽管“理想类型”方法为许多学科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提供了指导。但它也有一些自身难以克服的缺陷,主要表现在:价值关联是“理想类型”建立的基础和根据,正是这个基础和根据使它带有明显的主观片面性;研究者主观设想出来的理想联系形成的逻辑,又使它与客观实在自身联系的逻辑结构产生一定的偏离;概念的一般性与研究对象的特殊性之间的差别,往往使它具有一定的相对性。“理想类型”的这些缺陷是我们在分析研究具体的问题时应当注意把握的,韦伯极力强调的“价值无涉”、“价值中立”原则可能也是为了弥补社会科学本身和其研究方法对客观性造成的损害。但“理想类型”作为一种获取知识,寻找事物因果联系的方法工具,仍不失其重大的意义,是我们研究军队政治工作学应当积极借鉴使用的。
[责任编辑:陈合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