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偏僻的盲道,它趴在大山里,灰头土脸,与世隔绝;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奇异的盲道,它由水泥铺设而成,三排小石子砌成整齐的微小凸起。它的左边是一片绿汪汪的田野,右边是深不可测的山沟。盲道不长,这端连着一栋草房,那端连着一片鸟声婉转的小树林。盲道只为一个人铺设,每一天,走在上面的,是一位六七岁的小男孩。
第一次见到那条盲道,还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水泥路。奇怪的是,那条路仅有五十余米,并且,就在它的不远处,就在田野与田野的中间,另有一条狭窄的遍布车辙的土路。正纳闷间,一位小男孩走上这条水泥路。他睁着很大的眼睛,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散漫的,空洞的,无神的,黯淡的。他的手里拄着一根细细的竹竿,他用竹竿轻轻敲打摸索着面前的水泥路面。他走得小心翼翼。
很显然他是盲童。大山里的盲童。
尽管他走得很努力,很谨慎,可是我还是为他担心。他的右侧就是陡峭的山谷,假如他不小心,假如他稍有大意,假如他的脚步往右偏离哪怕仅仅两米,他就将滚下山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慌忙走过去,对他说,我可以带着你走。
不用。小男孩说,我一个人可以。
可是这么危险……
没关系,我走了很多次呢。小男孩笑笑,说,再说还有我爹在后面看着我呢。
我这才注意到男孩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站在那栋草房的前面,一身标准的农民打扮。他看着小男孩,目光里充满关切。仅仅是关切,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他行的,男人对我说,每天他都要一个人从家门口走到那边的小树林,他拒绝别人的帮助,他说他可以,他说他喜欢听鸟儿们唱歌。
他从小目盲吗?
是的,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男人说,现在他还小,等他能够照顾自己的时候,我就把他送到城里的盲人学校去,我想让他学文化,再学一门手艺,调试钢琴或者推拿按摩,等他长大以后,就能够自食其力了。现在他可以依靠我,稍大些他还可以依靠我,可是他能够依靠我一辈子吗?我总会先他死去。
可是这条盲道,谁铺设的?
是我。男人说,前年我和他去了一趟城里的盲人学校,我发现,学校的盲道就是这样铺设的,并且城市里很多地方,都有专门为盲人们准备的盲道。于是我就想,为何不能在村子里为他也修一条这样的盲道呢?以前他要出门,哪怕只是在门口转一圈,也得我寸步不离地跟着,现在呢?我为他修了这条盲道,他就可以一个人走到那边的小树林里听鸟儿唱歌了。当然我得在这里看着他,我也怕他出意外……可是因为这条盲道,他享受到了健全的孩子所能够享受的快乐……他说他很喜欢听鸟儿唱歌,他其实,聪明着呢……
这条路,修了多久?
一年多吧。以前这里根本没有路,这里类似一个山峁,有的只是乱石。我先把路铺平,然后打上水泥,趁水泥没有硬结的时候将石子排整齐,压进去……我弄得不好,我知道真正的盲道需要专门的路砖,可是大山里哪有这些东西呢?……其实盲道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修的,很多乡亲们都出了力,他们忙完地里的活,就过来帮我修路……他们是真正的好人,只为了一个盲童……
那天我被这位年轻的父亲深深感动。为了儿子可以独自行走五十米,他竟然凭己之力在大山里铺设了一条盲道!虽然盲道是那般简陋,可是它的的确确是一条真正的盲道。小男孩走在上面,既安全又快乐,不会出现任何偏差。此时他已经到达了那片小树林,他静静地站在一棵树的下面,仰着头,一动不动。我想此时的他已经陶醉在婉转悦耳的鸟啼声中了吧?因了这片树林,因了这条盲道,因了他的父亲以及他的父老乡亲,小男孩的童年里,注定会有很多健全孩子所体会不到的快乐。
我知道城市里很多地方有为盲人们准备的盲道,它们有着明显的标志和微小整齐的凸起,可是我还知道,城市里的盲道,常常被诸如小摊点、广告牌等蛮不讲理地占据。想对他们说,知道吗?在某一座大山的深处,有某一位父亲,用碎石子和水泥,为自己年幼的儿子,铺设了一条只有五十米长的、一个人专用的、偏僻的、一丝不苟的、怪异的、令人震撼的盲道。
(李金玲摘自《爱情婚姻家庭·生活纪实》2009年第1期)
送你一杯茶
如果问一个人,真正的关爱是什么样的?恐怕每一个人的答案都是不同的。是啊。关爱怎么说得清楚呢?真正的关爱,不是直接的给予,而是给人开辟一个飞翔的天空。是的,父亲做的并不是给孩子亦步亦趋的照顾,他给盲童的,是大山鸟儿的歌唱,是孩子面对生活的勇气,是孩子安全的独自行走。这才是一个父亲的爱吧!细腻,又那么宽广。在大山的这段盲道上,承载着多少爱的力量!(鸣鹤)
延伸主题:真正的关爱、特殊的礼物、飞翔的翅膀、放手也是一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