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华
2008年11月21日晴
夜,漆黑,漆黑。
火车在晃晃荡荡的前行,车轮碰撞着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窗外不时有弧光掠过。此刻,车厢内的人大多睡着了,有的发出轻微的鼾声和梦呓。我睡不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过敏,在想着散文和火车的话题。
散文和火车,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事。但是,在这个初冬的夜晚,我就是在这样胡乱地思想。我写散文已经有了好些个年头,但总感觉进步不大,要想写出好的散文实在是太难、太难。然而,我并不想放弃,因为我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有一盏永远明亮的灯。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外出,应邀参加各种各样的笔会、研讨、颁奖……每次外出,我大多选择乘坐火车。我喜欢火车,火车不仅载着我奔向远方,让我有充裕的时间遐想、神思,而且比起搭乘飞机,也为我节省了费用。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选择文学就等于选择了贫穷。虽然贫穷,但我们依然坚守。
现在,我就是在这样地胡思乱想,想着散文和火车。我们从镇江上车,同行的还有蔡永祥、田冰、郭韵和陶克昌。我想,我们是一群追梦人,说不定在这趟车上追梦的还不止是我们几个,他们或许会从这趟车经过的安徽、山东、河北的某个站上车?不仅是这趟列车,也许在今夜全国各地赴京的列车上,都有和我们一样的追梦人!
2008年11月22日晴
上午八点三十分,列车到达终点北京站。来到站前宽阔的广场上,张望着眼前的故都,感到熟悉、亲切和温暖。广场对面的青年假日旅社,两年前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晚,现在仿佛如依稀别梦。时间总是在正常的奔跑,而我,却往往会放慢了脚步。
每次进京都和散文有关,这已经是我第五次来北京了。在所有的学样式中,散文是我的最爱,因为散文最能抒发真实自由的心灵,表达对生命的感悟。接站的面包车将我们拉到了天津宾馆,青年学者、《散文世界》执行主编苏伟早在门前迎接。见到老朋友,我们握手,寒暄,如沐春风。
下午,我们镇江的几位同行者打的来到鸟巢。2008年的中国,经历了太多的灾难,先是南方冰冻雨雪灾害,接着发生了5·12汶川大地震。所幸的是,我们成功举办了北京奥运会和残奥会。凝视着眼前高大、雄伟的鸟巢和水立方,以及络绎不绝前来参观的人流,我为改革开放的中国感到骄傲。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日的疼痛和记忆,一个强盛的民族,需要在这种疼痛和记忆中逐渐走向成熟。
2008年11月23日晴
2008中国当代散文创作与发展研讨,上午在北京鲁迅博物馆开幕。会议组织者安排我在会上发言。我的发言简短得不到一分钟,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说:“文学的路太长、太长,走好这条路需要有坚定的毅力!让我们一起加油,为自己加油,为中国散文加油!”
北京鲁迅博物馆是当年鲁迅在西三条的故居,也是当年鲁迅在八道湾和周作人兄弟失和后自己花钱买下的。园中有鲁迅半身花岗岩塑像,目光炯炯有神,凝视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我在展厅里抄下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条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着,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但又觉得日见其光荣。”这段话,说得是何其的深刻,而对于今天的国民,依然有着发人的深省。
下午是万伯翱先生和林非先生讲座。万伯翱是万里委员长之子,曾在河南省一农场劳动锻炼十年,后考入大学,毕业后在国家体委工作,多年笔耕不辍,先后出版了十多部记述老一辈革命家的传记文学和散文著作。他以自己的亲身实践和体会,循循善诱大家不媚俗,不跟风,走好自己的文学道路。林非先生在讲授中,启发大家如何接触生活和深入思考,提出有良知的作家要敢于担当,反映百姓的呼声、愿望和要求,以此推动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基层的作者,他们的讲授不仅给人以知识,让人感到亲切和温馨,也无疑给了我们力量和勇气。
2008年11月24日多云
這一次进京,我是带着痛楚而来。此前,我的母亲在患脑梗塞瘫痪两年多之后,又一次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抢救。母亲的生命暂且挽回了,但状态大不如前,食物不能下咽,只靠流汁维持,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在家侍奉母亲,但我割不下对文学的情愫,还是毅然来到了北京。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求上苍让我在京期间,千万别让我的母亲发生意外。否则,我将会抱憾终身。
上午,《光明日报》记者、知名散文家韩小蕙女士,从一个报人的角度,对2008年的中国散文作了总体评估。下午,与会作者代表主题发言。我在发言中真诚道白了母亲的事,料不到引来大家热烈的掌声。但我的心却在痛着:母亲、文学;文学、母亲,在我的心里,谁我也割舍不下啊!
2008年11月25日晴
在鲁迅博物馆参观时,我曾在留言簿上写下这样一句话:鲁迅不仅是中国,也是世界的文化巨人!
鲁迅的作品,我只读过很少的一些,还是上学时在课本上阅读的,譬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祝福》《社戏》《一件小事》等,且读得不深不透。不读鲁迅,是因为感到鲁迅的作品实在是难懂,似乎有着遥远的距离。钱理群先生是北大著名学者、研究鲁迅的专家,整个上午,他为我们讲授了《作为散文家的鲁迅》,帮助我们解读了鲁迅和他的散文,一下子拉近了我和鲁迅的距离,激起了我要重新阅读鲁迅作品的强烈愿望。
钱理群先生将鲁迅的散文分为四类,即:《朝花夕拾》、《野草》、杂文中的散文、公开的演讲词。他说,《朝花夕拾》是鲁迅心灵世界最柔和的部分,谈的是爱和死亡,充盈的是慈爱;《野草》是自我孤独、怀疑和自我承担,给读者一个陌生的世界,使人很难阅读,但具有美感,充盈着生命的美,渗透到人的灵魂;以议论为主的杂文,很多是在夜间写成的,鲁迅喜欢夜间写作,他认为人在白天都戴着假面具,只有到了晚上,到了灯下,才会揭开面具,夜对鲁迅来说意味着一种心境,在独语中拷问灵魂;公开演讲词是鲁迅往往在不自由情况下的演讲,有时也是戴着面具的,不可能完全说出心里话,但仍然讲得非常的巧妙,逼迫人不断地思考。钱理群先生说,鲁迅从不把自己放在引导者的地位,他说他这是在探索,敢于把自己的困惑告诉大家;他不被体制收编,不被任命文化体系收编,他也从不收编别人。
下午是鲁迅博物馆馆长、知名学者孙郁和知名评论家雷达的讲座。孙郁先生着重讲了鲁迅和周作人对中国文化的贡献;雷达先生着重讲了当前文学的现象。
2008年11月26日多云
短暂的相聚转眼就要结束了,可文学的路是漫长的。路还得靠自己走。
上午,一辆大巴载着我们去参观名人故居。郭沫若、老舍、茅盾,是中国近、当代文学史上三位据有重要地位的人物。但时光耀过,他们现在都默默地沉睡了。然而,他们的作品,却将永久地留存在读者的心间。
郭沫若故居的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郭沫若喜爱银杏树,称之为“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这棵树是1954年春夫人于立群患重病离京治疗时,郭沫若从大觉寺林场移回的一棵银杏幼苗,当时种在西四大院胡同寓中,起名“妈妈树”,祝愿孩儿们的母亲早日康复。1963年秋,郭沫若迁居此宅时,和夫人一起将树移种于此。久久地伫立在这棵参天的银杏下,想到郭老的一生,功过是非自然由人评说,但他对中国文化的卓越贡献是不可磨灭的,心里油然而生出敬意。
在老舍、茅盾故居,一件件实物,一件件手稿,一本本著作,都引起我们的遐思,对大师们深切的怀念。他们的精神和思想,也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只要这个民族一息尚存,其都会引领着我们在文学的路上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