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奥尼尔是美国著名的剧作家,于193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代表作《榆树下的欲望》[1]以独特的视角阐发了他对人生人性的独到见解,引发我们对人与社会的深沉思考。
像奥尼尔的许多作品一样,《榆》剧也围绕着家庭矛盾展开,该剧真实表现了人面对物质世界膨胀的情势所表现的各种欲望纠葛。石头堆积而成的农场使居住在其中的人们夜不能寐,他们都在盘算着怎样得到它,它就像一座围城困扰着人们,有人甘愿在此孤守终生,有人为了一份真实想要挣脱,结局却是伤痕累累。
在戏剧冲突的开始,占有欲是人物之间最主要的矛盾,那么随着矛盾的演进,人类的另一天性——情欲,逐渐取代物欲上升为最尖锐的矛盾。埃本和阿比的情欲最初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的,埃本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而阿比则是为了利用埃本,两人的出发点都是罪恶的,情欲成了两人达成目的的手段。而这种情欲的泛滥也最终导致了一个无辜婴孩的死亡。情欲的火焰竟使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可见当人不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欲,这种情欲就会把理智完全吞没,最后造成无法弥补的恶果。
但是随着两人感情的发展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真正的爱情已经逐渐产生并且慢慢成长壮大起来。埃本和阿比之间的真情最终把两人从这种人性恶的争夺之中解放出来,爱情把他们拉出了物欲的泥淖,获得了人性的重新复苏。物欲可以满足人生存层次的享受但是却永远也满足不了人的心灵需要,而没有灵魂的人虽然有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却心灵空虚、麻木、冷漠,这样的人存在的只是躯体,永远也找寻不到生存的真正意义。最终,我们看到,埃本和阿比这两个被物欲充斥的人在真情中慢慢放弃了对田庄的争夺,真情也慢慢转化了他们对外部社会的看法,从而达到了人性的另一高度。
《榆》剧是一部具有启示意义的经典之作。在剧中,奥尼尔深刻地窥测人物的心理,表现了人性中的多种层次。仔细研究剧中人物的心理变化后,我们发现《榆》剧既体现了对立又体现了统一。对立性既包含于人物之间的冲突,又体现在人物内心的冲突中。统一性是说其中的几个小主题共同服务于一个大主题,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兄弟之间的冲突,这些小主题融入全家人的财产争夺中,最终又揭示了一个大主题:在一个金钱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纯粹的物质基础上的,为了物质利益亲人之间不惜互相伤害,亲情全无。
作为独立存在的复杂个体,人性一方面要受到人自身因素的制约,另一方面人也是社会中的动物,因此人性不可避免也要受到生存环境的影响。在《榆》剧中,奥尼尔以他对人性的独特解读方式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被物欲和情欲包围的世界。在这个欲望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孤独而悲哀的,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抛却真情,在错误目标的指引下充分暴露了人性恶的一面,但是最终主人公埃本和阿比用爱情打败了物欲,实现了人性的复苏。
《榆》剧深刻阐释了在金钱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人类的真正感情是如何被压抑,人的本性是如何被扭曲的。卡伯特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围绕着争夺农场而结成的一张富有弹性的网,越拉越长,结局是粉身碎骨。在这里所谓的夫妻关系、父子关系、母子关系、手足关系等全都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中。但是,作者所同情和认同的依旧是人类的真实情感,他希望人类可以反省自身的行为并以切实行动求得救赎。
奥尼尔说:“我们本身就是悲剧,是已经写成的悲剧中最令人震惊的悲剧”。通过对《榆》剧中三个人物性格的分析,我们看到的是悲剧命运,无论是物欲还是情欲最终都是一场悲剧。作为美学对象的悲剧,是一种独立存在的形态,是一种审美意识形态,它是虽然引起悲哀却能提高人的精神境界,同时又能产生审美愉悦的那些事物。当人们在舞台上惊奇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行为和动机,看到隐秘的灵魂深处暗藏着黑色欲望,定会产生恐惧,恐惧的背后便是深沉的反思,而这正是奥尼尔所要的结果。在阶级社会里,对财产的争夺如同客观规律那样是永恒地存在的,疯狂地追求物欲的结果是:卡伯特跌入无限的孤独中;西蒙和彼得从一个牢笼欢欣鼓舞地跳入另一个牢笼,在这里亲人间的争斗势必会变为陌生人之间的抢夺,这种争夺更加残酷、粗鄙;阿比和埃本的结合面临的即使不是法律的制裁,也会是势不可挡的“道德围剿”。
精神的悲剧折射出的是社会的悲剧,农场中的悲剧影射出的是美国的悲剧,是人类的悲剧。人生多缺憾和无奈,这几乎是人类的共同命运,对于缺憾和无奈我们或许可以抱怨,或许压抑它,不过那些只是自欺欺人的拙劣手法,而悲剧给予我们的是这样一种合理的方式——推崇一种更加正确的心理防御机制——升华,将一切不快和无奈转化为新的动力,确切地说,这就是悲剧的净化。也就是说,悲剧的净化在于悲剧能够借助于引起人们的怜悯和恐惧之情使人们的意识得到提升,灵魂得到陶冶,或者说引导人痛定思痛,认识其中的悲剧性,扼杀产生悲剧的原因,避免悲剧的重演。
《榆》剧是奥尼尔根据自己对生活的体悟和对现实的深刻认识创作出的杰作,带有美国文化的痕迹。在20世纪初的美国,金钱在人们生产和生活的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疯狂的拜金主义者,膜拜在金钱的脚下,为了金钱他们心甘情愿地践踏自己的信仰,放逐自己的灵魂,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他们甘愿把灵魂奉送给冷冰冰的金钱和物质。
对物质主义的强烈追求使每个人都把金钱和物质作为精神的支柱和奋斗目标,于是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孤独之中,而这种孤独伴随着每一个人使他们无法解脱。奥尼尔在现实中深刻地感觉到了美国文化中人们灵魂的失落和信仰的消失并为此深感忧虑,于是他在戏剧中塑造人物的性格来反映生活本身,“按实际情况来展示人性,也就是说用人的生活来揭示真理。”在他的戏剧中,不同人物的性格只是为了更为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的不同方面,并以独特的方式展示生活悲剧中的实质和原因。《榆》剧就是一出为了欲望的悲剧,剧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无尽的欲望而失落了自己的灵魂,在主人公身上我们也可以清晰地察觉到美国文化的痕迹。
同时,在奥尼尔看来人类的悲剧不仅仅是外部文化氛围造成的,也是由于人类本身存在的悲剧性的缺陷、荒谬的弱点造成的,而正是这种弱点最终会导致人类走向毁灭,这种弱点在奥尼尔看来就是人性中无穷无尽的欲望。而人类摆脱不了人性中的这种贪婪的欲望,那么人类就永远无法逃脱悲剧式的命运。在人性的深处,贪婪的欲望和自由的灵魂是一对不能调和的矛盾,是互相挣扎和斗争的两极,它们会不断冲突但是在冲突中又能够彼此深刻审视。在《榆》剧中,奥尼尔就是在矛盾的冲突中深刻展示人性中的黑暗、痛苦、复杂的一面,同时也试图向人们展示人性背后的那种力量,让人意识到只有在欲望冲突的人类走向毁灭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和认识到自己的灵魂。就像《榆》剧中埃本和阿比二人真正地面对了这段人间的真情时,爱情也就彻底地打败了物欲,他们完全放弃了对田庄的占有,携手走出了这座被贪欲所统治的农场,获得了人格的升华,也让我们对人性有了更深的思考和感悟。
艺术照出了现实,也照出了现实中的人。《榆》剧凝聚了奥尼尔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关注,警示人们黑色欲望是万恶之源,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在欲望的深渊里人生的真谛就是寻找真实,寻找人类真正的感情。
注:该文系2009年度山东省艺术科学重点课题“文学、戏剧、电影—影像时代的文化考辨”(立项号2009139)的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美)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M].欧阳基等
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2]尚玉峰.《榆树下的欲望》:单一神话的现代阐释
[J].戏剧文学,2009,(7).
(作者简介:临沂师范学院文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