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城

2009-03-13 08:27
武当 2009年3期
关键词:倾城

土 豆

他是一名杀手。很多人有理由不让其他人活着而自己无力杀戮,于是就有了杀手这一职业。他是一名优秀的杀手。杀人时,他用剑。“此剑为神兵,珍藏。”师父将它交给他的时候,郑重地说。

它真的很锋利,削铁如泥。

他擦拭它是用被杀人的鲜血,在血液中可以清楚见到它水一样涌动的剑气,光华流转,寒光逼人,很美丽。那是一片薄薄的透明金属,远远地便可察觉它的冰凉刺骨。

虽然他不常杀人,但是他仍有理由成为一名最优秀的杀手,除了利刃,还有他从小就被培养出来的技巧。

驭剑须有术。一柄神刃要握在能自由支配它的人手中。师父这样说。所以,18岁以前,他每天都活得很辛苦。

20岁那年端午,他杀了杀手生涯中的第20个人。封刃,在他最鼎盛的时候。

当他的剑划过那人喉咙的时候,看见那人眼中的惊愕。一切太过迅疾,死亡就横在眼前,他保证那人没有感觉到痛,只觉到冰凉的东西在喉头划过。

他站在那里,等那人的鲜血流出来,擦拭他的剑;一切太简单太轻松,这是一个根本无力反抗的中年文人,穿五品官服。他推窗进来的时候,那人全无察觉,依旧伏在案几上写东西。等那人觉察他的存在时,剑已刺穿喉咙。

午夜的风从窗子里吹进来,纸片落地,那人写流行的楷体,工整规矩,墨迹未干。他看见一张纸上大大的墨滴,洇透至纸背。突然感觉到寂寞和空洞,这种任务太简单,太无聊。

手中的剑因为血液而散发出光彩。他撕下那人的一片衣角,轻轻拂拭它。

这时候,他看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正从门缝里怔怔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一瞬间,他与那双眼睛对视着。等他走过去,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已淹没在黑暗中。

杨柳依依,月落如金盘。他告诉师父,从此后,他不会再杀人。师父叹息着摆了摆手。他是师父最钟爱的小徒弟。

退隐以后的生活原来可以很惬意。长安繁华,江南秀媚,塞北荒袤。世界原不只是那座他从小就生活的山谷,生活可以比练剑和杀戮更有趣。

有时候会做梦,梦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恐惧、悲伤、惊讶、愤怒、仇恨……

总会在这样的梦里惊醒。恍惚中,黑夜里全是直视他的眼睛。

满头的汗。剑仍在手边,他看到剑鞘里那道寒光,似乎是冷冷的嘲笑。

含娇起艳动清声,纤影淡妆小楼东。

纵使牡丹真国色,何如玉人倾人城。

东都洛阳近三年来一直流传着这样一首歌。盛唐的洛阳,牡丹花开,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声动京城。

人去洛阳观花,更要观人。

洛阳城最漂亮的人是谁?倾城。当然是小楼东的倾城。

倾城,是缠绕在很多男子梦境中的名字,是被很多女子谩骂唾弃,却心中暗暗仰慕嫉妒的名字。

倾城,洛阳名妓,十五岁出道,色艺双佳,冠绝群芳,公子王孙,一掷千金,为博倾城一笑。

据传,小楼东的老鸨已是洛阳首富。

他在四月到了洛阳,洛阳四月,香色流转,花开如锦,人动如潮。

“公子,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向左转,最高最气派的那座楼就是小楼东。”悦来客栈的老板小心翼翼地说,他开客栈已有30年,阅人无数。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心里突然一冷。

那个年轻人其实很斯文,清秀沉稳,彬彬有礼,约二十七八岁。一剑一马一行囊,行客打扮,白巾青衫。

但他有冰雪般凛冽清冷的眸子。抬眉时,寒光一现。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黄昏的目光烟雾生生,风中袭满了牡丹花的香气。这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拉得瘦长而茕茕。

他亦随众人去参看那传说中关艳不可的尤物,一见即可惊魂的玉人——倾城。

那个美丽空洞的传说居然是真的。见到倾城,他的心陡然被梗住了。

她是那样的美。

她出现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甜甜的香气,倾倒整个洛阳牡丹的香味。她站在楼角处的时候,风吹裙裾,飘然若凌波,似若随风而去。一双手,从宽大的袍袖间探出,细若柔荑,指尖轻动,轻轻掀起垂在面前的白纱。

所有人,屏息。一地寂静。

纵使牡丹真国色,何如玉人倾人碱?

她唱歌,抚古琴。歌声袅袅升腾:“春华,流光过隙,待绿紫嫣然,何处寻她?捡个清幽处,悄隐丛花;总易妍和入梦,霜节冷,梦醒天涯;春来早,愁难挽却,摇落年华……”

如春花初发,鸟鸣春涧,字字清越,声声婉转。琴声淙淙如流水行云。

见她,神情专注,恬淡宁静,疏淡从容。周围的热闹和寂静似乎全然与她无关。烟雾升腾,她的一袭白衣隐于烟雾后,恍然若仙,缥缈如梦。

一曲罢,微笑,秋波流转,刹那间,欢声雷动。

当她的眼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怔。

那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一切如梦。他只知,就是这个女子,再没有他人。

一枝独秀,艳冠群芳。

小楼东的老鸨春娘每天都是笑着睡着的。自三年前这个自称倾城的女孩子投靠过来,小楼东的生意就压倒了洛阳城中所有的勾栏,已经成为洛阳最气派,最豪华的青楼,甚至成为洛阳城的标志。

在楼下听倾城一曲纹银二两,和倾城下棋一盘二十两,约倾城出游品茶五十两……这是官价,有的是人挤破头了地送上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数不清的珍珠珊瑚、红绡名画,塞进门来为博佳人一笑。

倾城真的是美,即便是女人,见这倾城一笑,也会夺魄。更兼她身上的那种举止气度,让最风流的浪子不敢唐突孟浪。是以小楼东虽有名花,仍安然。

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普通,白巾青衫,长安口音,风尘仆仆。似乎昨日傍晚来过,交了二两银子在楼下听曲儿。却如此一开口居然这般狂肆:“我要赎倾城。”

春娘不由得从心底哼了一声。三年来,张口说这句话的多了,还不是每个都灰溜溜地回去了?

来者是客,春娘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而且,她已看见这人腰间垂了一块玉,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不必细看,已知是上等蓝田。所以,春娘微笑了:“官爷,我想您还是先和倾城坐一会儿,这个赎身的事儿以后商量,如何?”

“我来赎倾城。”他的脸骤然阴沉,如山雨欲倾。眉一抬,扫了面前的春娘。

骤然,春娘的心头一紧,哪种眼神,冰冷刺骨,凛冽简直如剑芒刀光,咄咄逼人。

春娘依旧是笑盈盈的,心中有惧也要压服下来,摸爬滚打几十年,自然深谙其理。“那官爷您应知晓倾城要的聘金了?”

承影,一把剑,一柄被列子称赞过的利刃神兵,传说中有影无形,只见剑柄不见剑身,可斩玉断金,擦拭时用鲜血,光华璀璨,方可见全形。

承影是一个传说。虽有人说亲

见过这把剑,多数人说只是传说。没有剑能够制造的有影无形。

近几年又有一个传言。几名牧童说见一个年轻人握一剑柄杀人,阳光下有剑的影子印在草丛上:

有人说,这是承影剑。但有人说,这只是几个牧童说的笑话。

而倾城提出的聘金,却是这把剑。是而,多少公子王孙千金富贾,铩羽而归。倾城在小楼东唱歌三年,得以完璧。

也有人持利刃来,其中也不乏宝剑。当倾城见之,拒之门外。

那些,自然,都不是承影。不是那把上上等优雅精致杀气凌厉的宝剑。

“纵有江湖万千刃,不及承影半光寒。”倾城说。

这是一间女子的绣阁,入门来便见墙上一副顾恺之的小轴仕女,红木缕花的桌椅,芙蓉暖帐,青铜铸就的菱花古镜,七弦桐木古琴,玉瓶中焦骨墨玉几朵,姹紫嫣红。兽头古鼎中缓缓升腾的烟雾,香氤氲而缥缈。空气中散发着的清香,淡淡素素,非麝非兰,却让人醉。

他又见到她——倾城,倚窗而立。清晨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中射进来。她的背影,亦是那样的美,纤纤若影。披在她身上那件淡绿衫子,裙裾轻起,春日柳絮般缥缈。她似在出神,神游物外般不真实。

他看她,不动不语。

良久,她回身。微笑,启声。

“听闻公子携了那承影宝剑而来?”声音娇柔无比。

双目如一泓清水,流视扬清。

她的眼神中,却有一切早已洞悉的了然。

顿时,脑袋中如雷轰顶,一片空洞。

他只知,对于他,她是一个劫数,已定的劫数。从江南到塞北,他均无处遁形。

他缓缓他拿出一柄剑,剑鞘黑沉,上面是锈迹斑宽,多处呈绿色。

“鞘中是那承影?”她问。“是。”声音短促有力。

“何以为证?”“自观。”

一双素白的手握住那剑柄,震惊、惊惧、感动、怀疑,转瞬多种表情从眼底流露。片刻宁静。

“好,我信。”她猝然放下那剑,“公子若说是承影,那定是承影。”

“为何?”他的面上泛起一丝含混的笑,“你还未见出鞘之剑。”

“剑气冰冷,已浸膏肓。”

他缓缓抬手,“哧”——利器划擦之音。

春娘走入暖香阁的时候,就见那面孔斯文的年轻人似乎从那柄破烂剑鞘中抽出一截东西。

后来,春娘和别人说起的时候,开头总是这样喃喃的:“如果不是亲眼见,我是不信世上有这等邪物。”

他自那鞘中抽出的是一团影,淡青色如一缕笔直的烟雾,飘忽浮现。只过片刻,归于无形。

砰!手中茶壶落地。春娘呆在那里。

那股寒气,压倒暖香阁所有香色。

那年轻人微微笑着,拿起一块镇石,轻轻从那团影上划过,转眼,镇石已作两段。声音清幽,如龙啸于渊。

“为何只要这承影?”他问。

“神兵仙器,小女只求一观。”倾城缓缓道,“公子既携宝剑来,倾城自尊先诺。”她轻轻叹了一声,“妈妈,你我母女情意,到此时也应尽了。三年来,多谢您早晚体贴照顾。”

春娘想张口说些什么。“妈妈,你应依我。别话自不须多说。”她转头向窗外,幽幽道,“金钟玉馔,楼台弦管,我本是早腻了。”

“何如你我做一对布衣夫妻?”他开口。

“男耕女织,妙极妙极。”她的笑如春花初绽。

洛阳名妓倾城,一日间销声匿迹。有人重访小楼东的时候,那老鸨春娘满脸黯然。

婚礼极简单。他,一个漂泊天涯的浪子,她,一个烟花柳巷的流莺。三日后的一个傍晚,一间乡野草舍,既无贺客,亦无来宾。

她的笑容如煦煦春日,温温浅浅照入心中,慵懒惬意。“相公,奴家无亲无故,好好待我。”他揽她入怀:“倾城,我毕生疼爱你。”

她幼时家遭厄难,父母双亡,身既飘零。讲这些时,她双目中隐忍的泪,仿佛滴入他心,狠狠地痛,痛如刀割。

日入黄昏,有人叩门,开门见一红木箱,但不见人。箱上留字:“大婚之贺。”开箱后,倾城惊讶出声,但见箱内金玉璀璨,光华夺目,堆满了黄金宝器。

“倾城,让我照顾你。”他握她手,温润如玉,“但凡你喜欢,我皆会尽全心给你。”

她只是看了那箱金珠,满目迷惑。

上面还有一信,他私下收了。

青城山下多了对奇怪的年轻夫妻,那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年纪,面目清朗,体格清秀;那女子正值妙龄,貌美若仙,见之忘俗。

他们一到,便出巨资将一大户别院买了。人们经过时,常闻里面琴声笑语。

相公,我新学了流行的《霓裳羽衣曲》,你且听听?

倾城,我种的墨玉已开,你可喜欢?

相公,你去长安,那杨妃与我,哪个更美?

倾城,冰肌玉骨,她何堪与你并肩?

鲛绡帐、青玉枕,玉绳低转;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白日是笑着的,娇痴纵情,是幸福的小女子。

但她眼底,却有重重的伤痛和凛冽,他看得到。

夜半,她会从梦中哭出来,剧烈地颤抖,满脸惊惧。唤醒她,双目中会有奇异的痛恨和绝望,冷冷的射响他。那姿态,让人寒冷。

倾城,你怎么了?

她回神,微笑道:“相公,我做噩梦了,梦到小时候。对不起,惊到你。”

她夜里常觉冷,声声呼出痛来。她的痛,成为他的心病。倾城,对你千百样好,亦补不了你的伤。

他只能抱紧她,她的鼻息,咻咻如小兽,在他胸前徘徊。

他的睡眠却变得平静而幽深,缠绕在梦中的那对眼睛逐渐隐去。

“倾城,如何让你快乐,你只管说。”他吻她长发,低语。

她只是用指尖抵他的手心,紧紧一扣,再张开手时,几枚月牙形红痕如此之深,如刺穿心。

承影依旧挂在帐头,抬眼,似乎看见它凛凛的寒光,穿透剑鞘,如冷眼。

弹指一挥,不道流年。当他面对青年的时候,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庆幸它来得晚些,距离他见倾城时,已过三年。

他转头看了一眼倾城,她的目光淡去了昔日的平静恬淡,代之的还有兴奋、激动,还有一切了如指掌的神态,甚至有丝微笑挂在面上。

今日,她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鲜艳如炬。

他心一沉,似被一双重重的手狠狠一揪。

她看那扣门而来的青年,灰衣,携长剑,双目刻意冰冷,却有压不住的激动、紧张和兴奋。

虽然年轻,二十三四岁,但步履轻捷。即便她不懂武功,但料他应有不俗身法。

顷刻间,他那身人见人怕的冰冷杀气一现,转眼趋于平静。

“你终于还是来了。”他问那青年,平淡的口气,似成竹在胸。他的表情从容,无惊无惧,波澜不惊。她的夫,三年来,朝夕相伴的枕边人,面上居然流露出她所读不懂的情绪。

“名剑美人,众人仰慕。”那青年

不羁的口气,“何况当年名震一时的落影杀手的名头?”

“呵呵——”他居然笑了,“落影,那是十一年前的故人。”笑中掺了萧条,“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怡情山水的庸人。”

“但仍持承影剑,拥倾城女。”他说着,目光扫视她一眼。那种垂涎和迷惑的眼神,为她所熟悉。“你逃不掉,即便遁去十余年,仍逃不掉。”

他苦笑了,过往如跗骨之蛆。

“明晨,西山侧,碧水畔,你待我。”她的呼吸骤然困难起来,在他音调里,为何充满这等绝望与悲凉?

“倾城,我用心待你。”灯影摇曳,忽忽闪闪。这样的夜晚,因白日的应诺而冷且荒芜,似乎有死亡气息隐隐地压下来,他的脸骤然陌生。

“相公,你待我如何,我自知。”那女子细细切切地答道。

“明日一役,必一死,若是我,自己照顾自己。”

她的心剧烈一动,身微微一颤:“何必再说?”眼中居然是盈满一眶的泪,欲滴。

“倾城,你还是为我而落泪了。”双臂一紧,将她拥入怀。他的双眼中,居然也有泪滑落,滴在她长发上,灯下,如星。

“相公,我亲手为你熬的冰糖莲子羹,你喝下吧。”娇怯的声气。今天早晨,她穿了他初见她时的白衣,如雪,倾城,他的仙子。

一口口将那莲子羹饮下了,倾城,你的表情为何如此紧张不安呢?我不要你的紧张,不要你的痛楚,不要你的冷,我只要你开心地活着,抚平所有伤痛,无任何缺憾,开心自由地活着。

他伸出手去,她的脸颊依然柔软温润,如贴身三十年的暖玉。

他走出家门时,她倚门而立,脸色苍白,眼中有不舍吗?

在她手心中,他留下一枚钥匙,开启压在他心中多年秘密的钥匙。

他和青年对面而立。清晨的阳光均匀地撒在两个人身上,高崖之巅,四壁无人,几声鸟呜啾啾。

他仔细看看那青年,意气纵横,张扬无比。有不俗的家世和绝学,在迫不及待地寻求一个机会,击退高手就可以一时间声名鹊起。所以,青年的眼中充满兴奋,手因为握剑太过用力而颤抖。

而青年看到他时,心是陡然一抖的,不仅是落影的名剑和他的身法迅疾,主要是,他平静,万物与我何加焉的平静。他突然想起师父曾一再告诫过的:“真正的高手,临敌不见意动。”

本来,高手过招,谁先动心,谁就全盘皆输。

不过,青年依旧是压制不了兴奋。一搏之后,除却名声,还有名剑,还有佳人。

“铮”——青年的长剑出手,向前一探,乌龙出水般迅捷。但陡然,心一冷,青年知道,他已输了。

江湖传言,昔日落影杀手,迅疾如风,飘摇若影。果然。若不亲见,青年永不相信有人的闪避之间竟如此之快,似随风一荡即避开自己的剑锋。

额头上顿时有汗进出。

但不敢怠慢,他只能如此。剑风一阵紧似一阵,如风舞狂沙。

他除了身法的快,还有那柄剑,削铁如泥的承影。江湖一顶一的落影杀手绝对不只是一个名头,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

青年已经看到自己的死亡。

白光一闪,他的剑出鞘了,终于。

他心一紧。“铛”——他的剑被震开了。

他怔住了,以为自己的剑会转瞬断作两截,然后就是冰冷的抵达心胸的死亡。

没有,一切完好。甚至,当青年发愣的时候,他没有乘胜出击,而是静静地站着等那青年。

他没用承影,他的手中,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一切如此让人吃惊。

地只是转瞬,青年容不得自己犹豫。他没有用宝剑,这或许是青年的机会。

当青年的剑刺入他胸口的时,候,青年的脸上充满惊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身形陡然间变慢了,滞住一般,甚至是踉跄着直迎上青年的剑锋。

所有的事情都是转瞬。同时,青年的剑刺穿他胸口的时候,他的剑亦抵到青年的喉。青年觉察到冰冷。但他的手松开了,顺着他的视线,他看到一个雪白的影子。

她来了——倾城。当冰冷的剑插入他的胸口,那种撕扯的冷和痛穿透他心肺的时候,她狂奔而来,白衣如雪,凌凌若仙,似要随风而去。

她抱住了他,他看见自己的鲜血沾湿了她的白衣。

他想说什么,但是无力,那种乏力让他没有力气举起手去擦拭她滴落的泪。她的泪水冰凉,如清晨的露珠一样落在他脸上。

还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现在却蕴绕了满满的哀痛。

她的手中拿着那柄剑,哦,还有一封信和一个香囊。他一直锁在箱中的。

香囊是十一年前他杀掉最后一个人时,从小女童身上掉落的:他依然清晰记得,那天是端午节,每个孩子身上都系着一个香囊,据说可以避邪。而那个女孩子眼中流露的表情,充满恐惧、悲伤、惊讶、愤怒、仇恨……缠绕了他很久的梦。

信是和倾城结婚那日,师父派人送的,他那无所不在的师父。信上字很少:“吾徒,倾城乃八年前程氏女,谨慎。”

他想笑:“倾城,你终于可以杀掉我了。当我喝下你的莲子羹时,我已看到这收梢。”他想问她:“倾城,这样是不是可以还掉你的债,弥补你的痛了呢?”

“我希望你说是。”

但是他已不能开口说话了,那些滴落在他脸上的冰冷,陪他坠入到无限的黑暗中。

那年轻人看着她。他死得太快,太出乎意料。他嗫嚅地唤着她的名字:“倾城,你……”

她依然抱着他,面无表情。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倾城,我们……”他突然感觉到恐惧了,他死了,她应该属于他的了。这个名冠一时的美女,曾给他那么多的欢娱,但是,为何此时他感觉到她的遥远呢?

“这就是那柄承影了。”良久,她说,声音,缓慢而低沉。

说着,她抽出那把剑:“你只看到一团影子是吗?”青年只是好奇地打量那把剑,那团至优雅至凌厉的影子。

“如果要看它全貌,须以人血擦拭。”

青年想伸手去阻止的,可是,她太快,手臂一弯,那团影子已穿透她的胸口。

陡然间,五彩纷呈,终于清晰地看到它的全貌,那团光华绽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身,还有阳光,如清泉缓缓流淌,浑然一体,光华流转。

而她,那个一笑倾人城的玉人,微笑着起立,扶着他。她的血和他的血,和在一起,将那一身白衣染成鲜红。

“我们此时可以去了。”言语间,她只轻轻一纵……

那团红白色的影子转瞬从青年眼前陨落。她身后,原是万丈深渊。

她脸上是有微笑的,庄严而美妙。

很多年以后,有人传说那崖下的深潭里有一把宝剑,据说有影无形,至激至厉。还有人曾经因为这个传说下潭寻过。但立刻被人哂笑,谁能在水中捕捞一团影子呢?

(责任编辑乔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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