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世界

2009-03-11 06:49郑小驴马小淘苏瓷瓷丛治辰
大家 2009年1期
关键词:手指作家文学

谢 琼 郑小驴 马小淘 苏瓷瓷 丛治辰 手 指 魏 姣

栏目主持人的话

从本期开始,“青春”栏目换名为“你们”,依旧以挖掘和扶持优秀的青年写作者为目的,让更多的优秀青年写作者通过这个平台,充分地得到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并更为人广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我们希望更多优秀的青年作家从“你们”出发,得到“我们”的认可。本期奉献给大家的不仅有青年作家丛治辰和魏姣的两个中篇小说,而且还联合其他几位80年代出生的青年作家做了一个精彩的谈话,但愿这个栏目能给广大读者奉上一顿丰盛的文化盛宴。

主持:谢琼 郑小驴

谈话对象:马小淘 苏瓷瓷 丛治辰 手指 魏姣

丛治辰,1983年生于山东威海。2002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现攻读当代文学研究生。做过文学期刊编辑,搞过传媒。有小说、诗歌、散文、评论发表。

魏姣,1983年生于北京。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现就职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曾在《青年文学》、《萌芽》、《芳草》等多家报刊上发表作品。

苏瓷瓷,生于80年代,湖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收获》、《花城》、《人民文学》等文学期刊,曾入选年度小说、诗歌选本,获“春天文学奖”及首届“长江文艺•完美文学奖”。短篇小说《李丽妮,快跑》入选2006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

谢琼,女,1980年出生于山西太原,10岁随家迁往江苏南京。1998年进入北京大学学习韩国语专业。后赴荷兰莱顿大学学习英美文学理论专业。现读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

马小淘,本名马天牧,80年代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获全国第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有作品在《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作家》、《青年文学》等发表。

已出版长篇小说《飞走的是树,留下的是鸟》、小说集《火星女孩的地球经历》、随笔集《蓝色发带》等多部作品。

手指,男,原名梁学敏,1981年生于山西阳城,2003年底自山西大学退学。2004年开始在《收获》、《芙蓉》、《文学界》、《西湖》、《山西文学》等刊发表小说多篇。曾策划主编青春文学杂志《娱乐·在路上》等。

生存压力VS写作的意义

郑小驴:《大家》从这期开始,搞一批有关80年代出生的青年作家的对话。定期邀请一两位青年作家、作者与评论者、编辑聊一些关于文化方面的话题。这一期,我有幸邀请到了北大曹文轩老师的高徒谢琼博士和马小淘、苏瓷瓷、丛治辰、手指、魏姣等五位青年作家前来“大家青年作家QQ群”做客。希望诸位发扬年轻人的特长,高谈阔论也好,插科打诨也罢,幽默调侃当然更欢迎。相信大家作为写作者,一定对文学有精辟之见解。欢迎你们精彩的理论分析,也欢迎讨论与探索。

首先我提议大家谈谈自己目前的工作和生存状况。瓷瓷在湖北十堰,有几位在北京,山西有手指,目前你们的生活状况如何,写作方面有没有遇到生活压力的挑战?

谢琼:我在北京,北大中文系博士。2006年才进中文系,现在做北大评刊评论。

郑小驴:北京,嗯,大都市,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就是“物欲横流”,我有次问海男,你为什么不去北京,她说北京的生活节奏太快,不适合写作。你是怎样面对这个问题的?

谢琼:嗯,不适合写作,但我也没有能力选择我喜欢的地方生存。我只能说,除了工作和享受之外,只要每天还有固定的时间读书写作就知足啦! 而且我喜欢北大中文系这个地方,对目前,我比较满意。

郑小驴:嗯,北大真是让人向往。手指呢?太原已经比较安逸一点吧,不过我还没去过山西呵呵。昨天你在QQ上和我说,说自己最近有些浮躁。我想,在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写作,本身就带着一些理想主义色彩,浮躁对每个人都会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而对年轻的这一代,更加如此,80年代出生的最大的也有了28岁吧,已经逐渐面临一些生活压力了,身上也开始肩负起更多的责任,我想问问,面对浮躁时,你怎么写作?怎样克服和战胜它?

手指:我在太原八年了,因为写小说的缘故,大学退学后一直做的是和文字相关的工作,但是很不固定,几乎每个单位都有过拖欠工资。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在一份幻想文学类杂志做编辑。前段时间托前辈们帮忙,考进了太原市文联《都市》杂志社,以后大概会安定一些。生活压力一直很大,主要还是房子的问题。写东西还好,速度快不起来,但是一直写着。

郑小驴:我相信你会慢慢好起来的。丛兄呢,能否讲讲目前你的写作状况和工作?你在凤凰网工作,一定很忙吧?怎么处理好写作和工作之间的矛盾?

丛治辰:呵呵,我现在虽然在凤凰网做些事情,但最主要身份还是北大中文系当代文学硕士。除了去凤凰网工作,还有很多学校方面的任务。所以写作不但和工作矛盾,其实是和很多方面都有矛盾。比如你刚才谈到的现代都市对于写作者的挤压,比如手指提到的生活压力对于写作者意志的消磨。但是我想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些就未必是矛盾。写作和生活不应当是对立的关系,更不应当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我刚才看你提出的那两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很困惑,都市的快节奏、市场经济体制给写作带来的两方面的危机(生活压力的增大和精神状态的浮躁),为什么一定是对写作有害的呢?为什么不可以是当代写作的契机呢?现代都市与欲望化的市场,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历史现场,这是属于我们的题材,我们必须面对这个境遇发言。我始终觉得,这就是我们的任务,而不仅仅是危机那么简单(当然,必须承认,确实也构成危机)。 我觉得这是如何理解文学的问题。如果只是把文学当作一件工作,把作者当作一种职业或者身份,那么它或许确实如大家所说,处境越来越艰难。我最早对文学有自觉,是初中的时候无意中读到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的艺术》,所以至今我都非常认同在那本书中他反复强调的一个观念:小说是一种生活方式,小说家以小说的方式认知这个世界。如果从这个方面看,那么时代跟写作者构成的紧张关系,可能恰恰是一种资源。

魏姣:我在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工作,工作比较忙。以前觉得写东西最大的阻碍是时间少,后来慢慢发现,时间总是可以挤出来的,时间并不是问题。静心和勤奋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生活上没有什么压力,这一点值得庆幸。

我觉得丛同学说得很对,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往往正是写作的动力和源泉。我在工作中能够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能够引发思考,积累素材。也许任何一种境遇对写作都是有意义的,只要想写。

谢琼:我想到今天绝大多数的80后都已经走上社会或开始面临生存压力。不知在座的有谁仍然可以比较无忧地用写作来养活自己,如果是,是不是觉得这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了呢,如果不是,那么在生存和写作发生矛盾的时候,是什么支持你们始终不放弃写作的?即使如丛治辰所说,二者可以互补,但他所说的其实是生活压力对写作的“补”,而我还想知道写作之于你们生活的意义。

苏瓷瓷:生存和写作发生矛盾? 我认为有矛盾才会写作。

马小淘:写作难道不是包含在生存里的么 ?

郑小驴:我觉得小马同学说的是一部分人的看法。在很多写作者中间,他们的写作与生活是相互矛盾的,因为写作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收入,更不能养家糊口。前些日子的遥远抄袭事件以及苦瓜诗人白连春的事迹,无一不在提示我们,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坚持纯文学创作无疑是要付出很高的代价的。所以我不认为写作包含在生存里面,特别是纯文学写作。

丛治辰:我想我更欣赏马小淘所说的那种写作状态。写作不该是糊口之物,如果不能把它看得更重要(或者在谋生的价值上,更不重要),就毫无意义。

苏瓷瓷:我反对一切为写作献身的说法,反对一切以写作为借口来谈论生存的说法。对我来说,写作的意义就是喜欢,没什么实现人生价值之类的说法。或许有天不喜欢了,就不写了。

谁在靠写作养活自己啊?说实话,那不是太偏执的人,就是太缺乏其他生存技能的人。尤其,还要借口说什么自己为了写作付出什么,责怪纯文学没有出路。

郑小驴:苏瓷瓷,除了写作,目前你主要做什么?找了工作了吗?你觉得写作能够给你带来什么?

苏瓷瓷:目前还是教舞蹈为生。写作让我觉得不是那么无聊。就是这样。艾米莉的说法:“我感到有一阵恐惧袭上心头,我又无法向人诉说,于是我就歌唱,好比一个男孩路过坟场时所做的那样,因为我害怕。”所以,选择写作。

郑小驴:你不是一个为了写作而写作的人,你是必须借用写作来找到一个宣泄的端口。这让我想起杜拉斯在《物质生活》里说的,有些人是必须借助写作才能打发掉内心的那种不安的。我认为你就是这种人。

苏瓷瓷:你说对了。

手指VS个人经验问题

谢琼:很久以来80后写作中自我经验的缺失是既有的文学评论界共同的感觉,你们对这个问题也有所感知吗?不过,至少我觉得在座的各位不同。在大家的作品中,我都看到了对自我生活经验的涉及。比如手指的《让我们干点什么吧》,就直接触及这一代的现实经历和境遇。但另一方面,这些经验的多样性和厚度却似乎有些不够。很想问其他各位,经验的重复和肤浅,对你们来说成为问题吗?

手指:我同意丛治辰“我们面临的历史现场就是属于我们的题材”这个说法,我看到的许多小说,都和现在这个历史现场无关,仅仅是一个情感故事,或者一个这样那样的故事,里面的人物除了干故事里的事,就没有干其他事,好像现实不存在似的。即使是关于所谓底层的小说,也是抽离了相当一大部分的现实,然后为了故事的目的,进行结构,有些“残忍暴力”的故事其实不是真正的现实中的痛苦与悲观,仅仅是作者根据逻辑关系,努力营造的“深刻”。

还有一点,就是“我”的消失,很少看到有个性的“我”的出现,经验老是重复的,这么复杂的社会,带给我们的,给我们心理上造成的压力或者其他,不应该那么简单。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老是想表达我对这个极度复杂的世界的看法,北大评刊里说是不愿面对自己的经验,我自己的原因在于,之前我老想概括,直截了当地概括出我对世界的看法,这样的前提下,就造成了我不可能在细节上过多地放进自己的经验,而是用另外一些荒诞或者其他方法,总之,每一处都是为了“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进行服务。也因此,我不同意这样的写作就是肤浅的,其实我是想表达一种认识。而那些“经验”很多的小说,也不见得就是深刻的小说。

苏瓷瓷:我是有了经验才碰巧写作的。中专毕业上班,在精神病院做了五年护士,然后调到宣传科做了一年宣传干事。2005年辞职,在迪厅做领舞,开始写字,白天在餐厅做招待,晚上继续迪厅领舞。2006年进报社做编辑,去年老爹得癌症,又辞职,在家护理病人。所以,我是有生活体验后,碰巧写作。

郑小驴:据我所知,你的童年也不是很幸福吧?我觉得你的成长环境肯定影响到你的写作和思维,对吗?

苏瓷瓷:我可以认为所有人的童年都不幸福,在一个写作的人看来,你始终能找到破绽,因为你需要这个来写作。

马小淘:经验的重复和肤浅,至少对我是个问题。

郑小驴:谢琼,你对手指的这篇小说如何看待?今天我们编辑部开会还特意提到这个话题,就是手指写的这个小说是否就是我们这一代的精神写照?

谢琼:手指的小说,我们都非常喜欢。我觉得它直面了我们这一代一部分人的失败感,而这种失败感我们的前一代是不认可的,他们看来我们衣食无忧幸福到死。物质的相对丰裕遮蔽了这一代应承受的精神压力:它既被上一代人忽视,自己也难以理直气壮表达清楚。手指的小说可贵在没有为这种生活赋予任何虚假的意义,而是直接展示了这种现实,我想背后有一种问题意识在。但是我拿这篇和日本获介川奖的一个二十岁作者写的《一个人的好天气》对比,我想手指的小说可能对这种生存状态还少一点观察的距离感,没有其他的外部世界作参照,而《一个人的好天气》里是拿一个老奶奶的生活作参照的。不知手指意见如何?

手指:说点题外话,这大概还属于生存与小说的范畴。就是:我老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小说没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在里面。其实是因为我们的社会,现实造成的……

谢琼:那么在手指写作的过程中,你表现出了这个现实,有没有想出路有可能在哪里,还是说根本没有?

手指:就个人而言,我觉得出路几乎没有。对小说而言,我还是希望能提供一点“对工作热爱”之类的精神,有一点反抗精神的人物,我觉得这是小说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我小说中的“我”其实就是我,他对世界的看法,他所遭受的这个世界的压力,都是我自己的。总得干点什么吧。事实上生活中也有人有“反抗”精神的,可惜的是,我目前看到的都是“消极”抵抗,结果是很多被社会边缘化,失去自己的位置,甚至失去了一种“尊严”。所以,当别人介绍你说你是“作家”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害臊的感觉。你骂人啊,这种。什么时候才能因为知识而自信呢?

谢琼:我想小说的“反抗精神”是一个有理想的说法,我甚至觉得这是你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履行的一种责任感。

阅读影响VS影响的焦虑

郑小驴:小丛,上次我在宁波的时候,艾伟特意就《一个人的好天气》这本书谈到我国80年代青年作家作品的问题。他认为我们这一代丢掉了很多优秀的文学传统,没有很好地继承前人的优秀文化遗产。比如这期我们发你的《某生》这个小说,你用现代汉语讲述了一个古典故事,在借鉴了《柳毅传》、《鲜血梅花》等优秀文本的同时,也带有自己的思考与特点,并有一定的后现代色彩,非常精彩。我个人认为小丛这篇小说是有想法,也有特点的。

丛治辰:小驴提到继承的问题,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个认识,即我们现在所操持的小说,其实是从梁启超的小说界革命开始,从西方学来的。中国固有一个小说传统,在小说界革命之后似乎也在起作用:我们经常会说谁谁的小说有中国传统小说的意味,但实际上仍是西方的东西。因为小说不但是写作,不但是技法,它背后其实有一整套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存在。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艺术背后其实有中国传统的哲学在起作用。要真正继承,就得把小说表层下面的东西搞清楚。

比如,博尔赫斯就对中国古代的短篇小说很赞赏,如《聊斋志异》。其实更早的是唐传奇。中国有这么一派志怪的小说,很有趣,它的有趣不但是情节的曲折动人,还有它背后的神秘主义认同。你说这个东西古老吗?也不见得。很多古老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又会起来,我们不断面临生存的困境,绕一圈可能发现那个古老的东西重新焕发出价值来。

写《某生》的深层动机,就是出于我对于当代小说继承中国传统的野心。但是真正开始写,我发现,我希望能够在古典小说的基础上,带进我这样一个现代写作者的个人经验和思考,这真的很难。

郑小驴:瓷瓷和小马同学,你们写过古典的小说吗?喜欢古典吗?

苏瓷瓷:没写过,不过喜欢。我倒是想被古典影响,可悟性不够。特喜欢古典小说里写“美女”两个字,显妖艳,还没重复的。

马小淘:古典小说读得太少了。诗词还多些,觉得那意境啊,绝了!可是,现在汉语达不到那个境界了,我就自己眯着了。

郑小驴:似乎我们离古典越来越远了。我先问下各位,目前你们所读的书,有哪些作家和作品是你们喜欢的?你觉得我们古代的文学以及现当代的作品,读后对你们帮助和影响大吗?我们需要多继承而是多勇于创新?

手指:中国的,最近几年,我喜欢《剩下的都属于你》、《后悔录》。外国的喜欢的比较多《无望的逃离》、《奥吉•马奇历险记》等,我喜欢的小说,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郑小驴:你们都看过四大名著吗?

马小淘: 显然看过啊!你以为我文盲啊。不过,也就看过这四个,其他的,真想不起啥了。

魏姣:我喜欢的作家有泰戈尔、茨威格、托马斯•曼、蒲宁……昆德拉对我影响比较大,他的小说本身就包含着对小说艺术的真知灼见。他的叙述手法也非常奇妙,所有作品像一座完美的迷宫,每部书都闪现其他书中人物的影子,都在回答其他书中发出的疑问。

中国古典小说非常美,而且富于智慧,很多我们好不容易悟出来的道理,其实古人早已阐释得很清楚了。

继承是必须的,可以少走弯路。我古典作品读得少,是个缺憾。

手指:嘿嘿,除了《红楼梦》,剩下的都看过。还看过一本古时候的黄色小说集,比《金瓶梅》黄多了,十分地喜欢。我觉得我需要加强古典文学的学习,有时候为此觉得很可惜。

苏瓷瓷:我很少看书,看书对眼睛不好呵呵。并且还容易让你对他人生活产生憧憬,容易自我怀疑。就像气质使然,你总不可能将自己的过去推倒重来一遍。有的人写一本书需要读十本书,而有的人写十本书也不需要读一本书。

就像裸露在荒野上的植物,风吹便是草动,每天都在生成新的伤口,而写作只需要阅读这些伤口便已足够。这些人的直觉和本能,往往就是强大的、任何别人都有无法替代的自我性。我无法推翻自己再来一遍。从学习阅读开始再写作,我会经常自我怀疑,我认为这是写作的乐趣所在。我唯独不相信别人对我的质疑,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想表达什么。

马小淘:读书有帮助是显然的,如果眼睛是闭着的,便不知道真正的美丽是怎样的。有时候阅读给人一种挫败感,觉得不该写了,人家已经写得如何如何了,绝望了。但是,缓缓又缓过来了,琢磨琢磨又写了。我最喜欢三岛由纪夫、陀思妥耶夫斯基、萨岗、王朔……还有不少。喜欢读起来语感好,让人觉得自在的。

郑小驴:苏瓷瓷同学以前在精神病医院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吧?她的《李丽珍快跑》我是大学时期看的,还入选了年选吧?当时对我的感觉就是,文字中的那种敏感与尖锐的疼痛通篇充斥其中,让人读后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或许我这形容词也用得不对呵呵。我想问瓷瓷,你觉得靠天赋和敏感能一直写下去吗?当有天你那种敏感的洞察力与尖锐的反抗消失掉以后,你还会写作吗?

苏瓷瓷:如果靠天赋和敏感不能一直写下去,那么就是我一贯的做法——能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不能做的时候就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如果真的不阅读就写不好,那我就不写了呗。我的人生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为写作服务。

谢琼:我也很喜欢苏瓷瓷的《李丽妮快跑》,很想知道这篇和《伴娘》里那种不美好中的美好是如何产生的,比如李丽妮的承担,两个女孩充满伤害的友情,是你心里的一种理想,还是对生活实际的认识和观察?

苏瓷瓷:我始终是不承认我的小说里有美好的。不过,你的感受是真的,我是说,我是本着一腔仇恨在写作,所以我不考虑美好的存在,但是你看完感到了,那也许是我其实更想表达的。

郑小驴:那么我问大伙一个问题,初写作之时,有没有受到某些能打动你的作品的影响、模仿等?

手指:我是有的,传说中的曹寇影响了我,他有一篇《喜欢死了》,让我豁然开朗。我尤其喜欢大江健三郎的《人羊》,但是喜欢归喜欢,没有通穴位的作用。

马小淘:我看《金阁寺》崩溃了,50多页就看不下去了——因为感觉太好了。还有,马尔克斯是全世界人民共同喜欢的吧。

郑小驴:我喜欢南美和法国的多一点。美国的也喜欢一些。

丛治辰:是的,拉丁美洲那一竿子人,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多诺索、略萨。日本和俄罗斯也是我一个时期的最爱。

魏姣:前面说了国外的,中国作家我比较喜欢铁凝、周晓枫。

马小淘:周晓枫俺也喜欢。

郑小驴:我喜欢苏童、余华、贾平凹以及先锋派那批作家。

丛治辰:让人喜欢的作家那么多,我觉得对我影响都很大,清理自己的阅读史是非常困难的工作。

苏瓷瓷:我喜欢山田咏美、吉本芭娜娜、茨威格、阿梅丽•诺冬、帕慕克、裘帕•拉希莉、魏微、盛可以等等。

魏姣:我也喜欢裘帕•拉希莉,她那么美。

马小淘:吉本芭娜娜我也喜欢。

郑小驴:大家掏心窝说话,你们最初的小说难道没有模仿吗?

苏瓷瓷:貌似没被影响,没有,真的。

丛治辰:我觉得我在写作的时候最警惕的就是受影响问题。有几个作家是我相当警惕的,比如苏童、王小波、王朔,还有一些太牛的翻译家。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好,只是他们的语言太有风格,太有风格的东西就太容易模仿。所以我每次写作,都提醒自己,千万离这几个人远点。

苏瓷瓷:我开始准备写的时候,就去买了一本《小说月报》,看看短篇怎么写,最后被人骂得狗血淋头。说你要学着那个写就报废了。

手指:我想起来了,我完全模仿过郁达夫。我实在是喜欢郁达夫的散文啊。

马小淘:我看外国的,觉得模仿不了。看选刊啊,月报啊,觉得没模仿的必要。干脆就山寨写法自学成才了。

郑小驴:我之前模仿过贾平凹的,大概写了五百字,就再也写不下了。我发现我可以很喜欢他的语言,但是内心却是不能复制的。

丛治辰:是啊,模仿贾平凹我觉得比模仿王小波难多了……

郑小驴: 是的,他是扎实的。

手指:王小波其实写法上的贡献是在技术上把小说给简单化了。

丛治辰:嗯,但是技术下面有很复杂的东西。那些王小波门下,只学到了简单化的东西,这是最可惜的。

马小淘VS新概念VS市场化

郑小驴:小马哥,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马小淘:吃饭、睡觉、逛商场、看书、写字、骗导师。还谈恋爱。

丛治辰:嘿嘿,有意思。把逛商场换成逛书店,就是我的生活啦!

手指:有导师可以骗的人是幸福的。

马小淘:导师太聪明了,骗来骗去被揭穿,是不幸的。

丛治辰:我不谈恋爱……我爱看美女……

郑小驴:我想问问小马哥,你是新概念一等奖获得者。如果没有新概念,你会不会走向这条写作道路?

谢琼:我也对小淘充满了好奇,我想新概念给了你很多,但我又一直隐隐感觉新概念其实对它培养出来的作家有捧杀或限制。你怎么看新概念这个大批80后作家的大摇篮的?

马小淘:我是第三届的获奖者。我觉得新概念还是很好的,现在也许觉得就那么回事,可是1999年刚有新概念的时候,显然是很新锐很鲜活的。我觉得新概念带给我的就是可以直接进入市场。当时约稿的出版社、书商不少,也正好是青春文学最火的那几年,但是我没写,所以就谈不上捧杀或者限制。

谢琼:你没有写?

马小淘:当时比较排斥,不想当作家。等我后来2003年写的时候,新概念也没那么火了。

谢琼:为什么当时会排斥当作家呢?

马小淘:我不想当作家,是因为它觉得累;后来觉得作家不上班,比朝九晚五的强,其实不算累,就又想当了。我作息时间比较乱,早晨不爱起床。不当作家,也就只能打更啥的了。

手指:我没有参加过新概念,因为当时在农村上学,消息闭塞,但是我高三时候买了一套《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书,里面有好几个人写的当时给我的感觉是相当震撼,好像有一个叫许佳的,写的《东京爱情故事》,还有其他好几个人,我从来没想过可以那样写东西。当时很少接触文学杂志,都是读些郁达夫的书啊什么的,所以啊,农村落后啊同志们。我特羡慕新概念的人。

谢琼:我同意,起初的意义的确很大,但另一方面有人认为新概念直接出道的作家,代表不了80后作家的高度。为市场牵绊,或是过早投入写作而失去增加阅历、沉淀思考的机会等等。

马小淘:80后有什么高度啊?虽说80年的到现在也28了,但这代人比较晚熟吧。我就不觉得有什么高度不高度的,再说谁能代表谁啊?不想被代表遮蔽,就自己发出声音好了。

手指:我也不同意高度这一说法,我们的东西也表达了对于世界的想法,但是我们的世界要比大部分人的要好,压力要小。

谢琼:80后晚熟,这倒是和我个人感觉的一样。那你会不会觉得80后更成熟的作品,还没到时候?还有,80后晚熟是因为什么,缺乏阅历?还是因为整个世界的肤浅?

苏瓷瓷:我认为市场不需要他们早熟。

马小淘:到没到时候我不知道,写年轻人的事,给年轻人看,也没什么不好,再说我自己还没熟呢,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晚呵呵。

郑小驴:马小淘成名应该比几位都早。她的书在市场是具有较高的号召力的,这在纯文学领域了不起。同时,我最近在看“网络文学•十年盘点”中的一些网络点击率很高的小说,无疑,他们在某些领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有次我和李傻傻聊天时他说,走纯文学也可以,但是不妨也在网络上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两条路一齐走会更好。这就不能不面对一个问题,在全民网络时代,你对自己的小说在网络上能否走火抱希望吗?你们是如何看待网络文学的?

马小淘:市场带来的是利益,是好事。我至今没有成名,你还讽刺我说成名比较早。我倒!市场上,其实也一般,至少离我的心理预期还远。我觉得网络小说良莠不齐,确实有好的,鲜活可爱让人耳目一新。但也真有差的,矫情做作得一塌糊涂,简直让人怀疑作者是脑残。我当然也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是,也难免患得患失,觉得万一杀不出来呢!抱的希望不大,不过也许会尝试。

手指:我看了有些网络小说,倒觉得从消遣角度来讲,确实很好看啊。

谢琼:这个我倒是也觉得,网络就像过去的故事会,故事会作品成不了名篇,但故事会就是故事会啊。

郑小驴:我想问马小淘,当语言的天赋已经不足以让你有写下去的信心时,你会不会改变写作方式?再次,北京是个讲究经济效益和快节奏的城市,人流匆匆,这是否让你在写作上迷失过方向?你觉得目前是以天赋或者私人体验在写作还是已经进入了一种写作的经验模式了,比如像职业作家那样写作具有时间和阅读上的规律性?

马小淘:我觉得如果果真如你所说,有天赋的话,天赋是不会消失的。如果我有天赋,失去信心应该不会太快。现在先不考虑,等到时候真黔驴技穷了再说。不过说实话,我不觉得我现在已然有了什么所谓的写作方式,所以改变也谈不上。我基本还出于比较任性的。变化可能随时会有,但谈不上理性或者写作模式。而且我认为我现在就在进行纯文学写作,只是我比较喜欢愉快的东西,也愿意写出一些让人读着轻松有趣的东西。我不认为写遭罪受苦的人就是纯文学,写一些没受太多折磨的人的迷茫或者鸡零狗碎,就不算纯文学了。你能说萨岗写的不是文学吗?也算吧。但是毫无利润可言,我想我还不是那么理想主义的人吧,一丁点利润都没有还坚持写,确实挺悲壮。但显然我还做不到。

而且我早就已经适应了所谓的经济效益和快节奏,从出生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而且已经到了失去柏油马路就找不着北的地步。我写的也是都市生活里年轻人的事,写的就是人流匆匆。我周围绝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既爱且恨。城市这么大,这么灯红酒绿,这么几家欢乐几家愁,写是写不完的,写不完就继续写着,而且我从小就跟这里待着,所以当然谈不上迷失。

天赋或者私人经验,我都是依赖的。但是经验模式,谈不上,还在摸索阶段。写作和阅读都比较随性,没什么规律。不过有时候到年底了,发现一年就写了一点点就发点狠,再写写呵呵。

城市与乡村VS责任感

谢琼:似乎评论家更多喜欢讲农村或底层的现实苦难的作品(尽管80后中这类作品不多),觉得他们体现了80后的社会责任感,但我也很不同意,我觉得城市生活已经成为大批80后的生活方式,他们同样面临迷失甚至有自我绝望的苦难成分。但是处于这种物欲迷失的人,我会担心,他们会没有充裕的时间或心态去观察和思考他们的苦难,对此你们怎么看待呢?

马小淘:我就是一城市小青年,你们说我没苦难,我也认了。没苦难就不让人写东西啊?城市青年也有城市的苦。可能有点无病呻吟了,但还真就那么回事。你看目前岁数特大的那批人的作品。动不动,悲悯啊,基层啊,那,大多数城市人,都没什么可写的了。

手指:那些人写的所谓基层,也是乱写了,没有特别好的。悲悯都是装出来的,没有“自己”的悲悯,骗人吧。

丛治辰:我也评论,我就不喜欢讲农村现实苦难的。

马小淘:还有,如果沉迷在物欲里,过得挺开心。没时间想苦难,也未必是坏事。别替他们担心了,让他们快乐去吧。

苏瓷瓷:没心没肺的人。我挺羡慕的。“他们会没有充裕的时间或心态去观察和思考他们的苦难”应该是让人向往的。呵呵。

马小淘:你羡慕我吧。我偶尔琢磨琢磨,但内心也明白,那压根不是啥真苦难。

苏瓷瓷: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多没心没肺,等我知道了,估计偶像就是你,呵呵。

马小淘:好吧,我尽快想办法让你知道。

谢琼:那么思考对于你们的写作是个什么角色?没必要?

苏瓷瓷:思考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吗?在他们根本不认为生活有问题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思考属于颠过来倒过去的,我内心好像隐隐知道,决绝不了什么。

手指:思考对于我来说,是我写一个小说的前提吧。所以,写不多。

苏瓷瓷:我们的思考就是我们的痛苦所在。我是多不愿意思考啊,上帝!

郑小驴:我也不认为都市现在就到了没有可写的地步了。我想一个作家的创造力是无穷的,贾平凹写了那么多乡土题材,《废都》也不是太差啊。魏姣的《帷幕》让我对她的写作方向充满了好奇。之前她给我的小说大多是写都市年轻人的内心体验的,而这个小说让我对她的印象来了个180°的转弯。我想问下魏姣,你从小应该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中吧,小说中的施秀这个开电梯的乡下女子你是如何将她把握住的,你觉得这方面的题材是你擅长的吗?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是否对你充满了挑战性呢?

魏姣:是的,有挑战性,是我写得最累、时间耗费最长的中篇,我试图让两个完全不同背景的人相遇擦出火花来。我赞同一个说法,小说人物往往起源于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句子或某个关键场景。

谢琼:在魏姣的新小说中我看到了她对都市的反思,或者说反省,但是这个反省是绝望的,最后电梯女孩固守自己,而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个反省是出于你对都市生活的观察吗?我可不可以将这一点理解成你的责任感。

魏姣:呵呵,其实写的时候没有责任感,是一种情绪的缭绕和意象的冲击。每天都能看到开电梯的女孩,以及其他的弱势人群。看他们的孤独、挣扎和善良。把他们和其他都市人放进了一个圈子,故事就发了。而且在描写性爱场景的时候,更没考虑到人物的责任感和道德感,是本能。

郑小驴:大概二十几年前了吧,韩少功在《作家》发表了《文学的根》,揭开了寻根文学的序幕。他们那一代作家里,我们读到的更多的是责任感与对民族的批判性,他们无疑很多都具有很好的文学修养,有责任心。而当今我们这一代年轻作家的作品里,我们读到的大多是一些小忧伤与自身的独体感受。也不能不说,这和我们当前所处的社会形态是一致的,但是一个好的作家,一个成熟的作家,我更认为应该肩负起更多的责任。我想请大家谈谈80年青一代作家如何肩负起继承我们民族文化传统的大任的问题。

我想,这不是都市和乡土的区别了。不管一个作家写什么题材,好的文学修养和责任感以及对民族的批判性应该是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前提条件吧。

马小淘:责任感就是真诚,别教人学坏。

苏瓷瓷:我讨厌死一切写作的责任感,讨厌一切什么大众所需要的。

马小淘:我觉得现在80后中,问题比较大的,是装神弄鬼,不真诚。 如果我们连自己都表述不清,我们凭什么去猜测别人的人生,去怀疑别人的问题。

郑小驴:过去几年不是提倡叛逆文学吗?我们终究会遇到这个问题的。等叛逆过后,终究会有一些东西会沉淀下来的。

马小淘:谁叛逆了?是传统价值观,把随便一点什么都叫叛逆吧!关键是,什么叫叛逆,判了谁的逆?

手指:我觉得这一代和上一代没有区别的,大意义肯定每个人写的时候都不会考虑,还是对于世界有感觉,才写。

苏瓷瓷:谁不是为自己才写作的? 为什么再写就要考虑为了别人代言呢?

马小淘:我是为了中国广大青少年的前途写的。结果他们没搭理我。

丛治辰:呵呵同意小马对于真诚的要求。不过真诚本身也有层次,得看真诚到什么层面上,对谁真诚。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对自己真诚,可是真诚到什么份上,又是一个问题。这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自省的层面上。一个写东西的人,是不是应该尽可能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处境,才算是对自己真诚?还是说,就让自己这么着,也不用去刻意处理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写。我总是觉得,后一种不像是在真诚。

魏姣:对自己真诚就够了。

马小淘:至少对自己真诚吧,别伪装成另一个人,也别想伪装成为哪个阶层说话。

手指: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真诚,那么他的感觉就是同类人的感觉,我觉得是这样,所以你的小说才有受众。

苏瓷瓷:呵呵。是的,我上次也说过,前辈们大谈责任感,要我们多写“三农”问题,我说也不怕人家农民笑话。

马小淘:装有钱装上流没劲;装悲悯装底层更没意思。

谢琼:看来这个问题上大家基本是一致的,反对上一辈的那些不负责任的代言,因为它们有可能是不真诚的和一厢情愿的怜悯。

手指:举双手同意。

马小淘:都是平凡人,把自己说清楚就不错了。老琢磨替别人出口恶气,真当自己奥特曼啊。

谢琼:但是,那些不能写的人怎么办呢,他们怎么样让自己为世界所知?

马小淘:他们就那么渴望被世界所知吗?

谢琼:我觉得是,但他们没有方法途径和权力。

郑小驴:你们要知道,目前的纯文学读者,大多是在县级以下的地区。他们需要文学。

魏姣:文学也需要他们。

马小淘:他们是想读。难道他们读,是为了被世界所知吗?所谓的主人翁意识,不一定吧。

苏瓷瓷:一个小说,一男人喜欢的女人给老板做情人,他觉得很堕落就揭发她,那女人只有去做高级妓女。他又找去要拯救她,害得那女人跳窗逃走。过程中划破了脸,只能去做低级妓女。他还要去拯救她,最后那女人得了艾滋病。最后要求和他接吻,把他舌头咬破了。那女人的一生毁在谁的手上?小说就叫《偏要拯救你》。那女人说很多次,我就是想不劳而获,做妓女。那男的就是觉得人不能活得那么堕落,要拯救她。这是我正在写的小说。

马小淘:责任感啊。

谢琼:我只是觉得,80后作家的作品中并不是真的没有责任感,只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责任感而已。表达方式和涉及范畴都不同。一些作品的反思是有对他人的关注和承载。这种责任感和对责任感的认识是否合理、是否能被接纳另当别论,但经过刚才的讨论我发现,它们依旧有真诚的一面。

文学环境VS未来

谢琼:我很想问大家作为作者对当前文学环境和文化环境的评价,满意或者不满?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对写作的信念?

手指:我其实挺有信心的,当然,平时总是兴奋与沮丧交替出现。文化环境这个,只说一个,我根据自己的切身体验,作协的前辈们都挺好的,这几年,他们帮助了我许多,我心里非常感激,但是我不善于表达。他们觉得你写得不错,就会无私地帮你,这是非常让我感动的事情。

马小淘:不会。环境是外界的,真正左右的还是自己的内心。

谢琼:如果是为了内心写作,可能会较少受到大环境影响。但是,每个作者都希望被认可,而大环境有可能影响这种认可。当然,这个可能不是我个人的想法,是我看到的周围一些写作者的想法。

马小淘:大环境还行吧!写好了,有人看的。就怕写得不怎么的,总觉得是没被认可。其实大环境离我们这些小作者还远呢。谁已经到了写得很好但环境不认可他的地步了?再加上,我对文化环境没什么期待,它什么样我都能接受。我压根不是一个吃饭还挑碗的人。我说我不满意,谁能帮我归置成我想要的样子啊!

魏姣:环境是比较商业化,但也有很多机遇。只要清楚,写别人想看的,还是写自己想写的。写自己想写的,有人看更好。没人看,就自娱自乐。

丛治辰:相比大环境的认可危机,我觉得更大的危机来自于对我自己的认可。在众多的选择面前,我为什么依然坚持写作,只要能回答这个问题,那所有的环境都不是问题。会因为环境而改变的写作,说到底,也不能算是真正坚强的写作吧。

郑小驴:对未来的文学之路,你们有信心吗?能否坚持一直走下去?

魏姣:有信心。喜欢就坚持下去。

手指: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我写得慢,没办法的事情。总是会写的。

马小淘:路反正是要走的,为什么跟文学有关我就害怕了呢?信心大大的有。我想如果文学依然能给我带来愉悦,我依然是不想离开她的,那么显然我会走到终点。如果忽然有一天,兴趣被什么转移了,或者我发现更有趣的事情,可能就远离了。但谈不上坚持,文学也不是拉练。毕竟我是因为喜欢才写的,也不是为了磨炼自己。

苏瓷瓷:第一,像活着一样,有没有信心都必须有信心,我们才能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自己;第二,像活着一样,坚持不坚持都要活下去,虽然不必用写作的方式继续;第三,像活着一样,环境怎么样不是随人所愿,所以环境怎样都要活下去。

80后的称谓

谢琼:你们对80后这个称谓都怎么看,自己有认同感吗,或者会像有些80后出生的作家那样,想超越这个称呼?其实在这个称呼下有彼此完全不同的多样作者。所以这个称谓每次用都会造成问题。

苏瓷瓷:想超越这个称呼就说明还真的把这个称呼当回事。

手指:无所谓,谁会在乎谁。嘿。爱咋叫就咋叫。

马小淘:接受。因为它是事实。80之后生的,就80后呗。又不是造谣诽谤,就是个称呼而已。他要是叫我70后我就不接受,因为撒谎了,俺是80之后的。

魏姣:这个称呼挺傻的,慢慢会消失的。

马小淘:我觉得消失不了。

谢琼:你们觉得80后,以年代划分的这一代,究竟多大程度上有共同点,或者根本没有?

手指:它不是用共同点来划分的吧?它分明是用年龄段划分的啊。

苏瓷瓷: YES。

马小淘:以年代划分没什么道理,但是最轻省啊。谁也没说80后都一样啊。

郑小驴:80后如按年龄段划分,可以接受,因为他们是个大的群体;80后作家不能接受,因为他们更多的是指韩寒他们那一批新概念出来的作家。

马小淘:无所谓,韩寒写得不错,说我就是韩寒我也认了。有几个冒尖的,拿他们说事是正常的。作为群众,心态要平和。

手指:对对对,我们要检讨自己的心态。

丛治辰:当使用“80后”这一概念时,我们往往将其与上世纪末由《萌芽》杂志社主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联系在一起,当然,我们还将同时想到由其直接引发的少年写作热。这一文学现象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传统的文学生态,而其与市场的紧密结合更使“80后”这一名词带有某种文学之外的暧昧色彩。因此,在很多生于80年代的作者矢口否认自己属于“80后”群体的情况下,这个概念显然已成为具有特殊感情色彩和意义限定的专有名词,很难泛指同属一个代际的作者群整体。在某位被认为是“80后”的作者撰文声讨按照代际划分作者的做法之荒谬以后,大家似乎都纷纷认同以武断粗暴的术语掩盖多样的文学个体诉求有欠妥当。但或许同样不可忽略的是,80年代出生的一批人因其成长环境与此前社会环境的巨大断裂,必然形成某种共同的文化特性,在他们的写作中,这样的特殊气质必然表现出来,成为一种文化症候。我们固然不应以简单的标签认知多元文化下成长的这一代人,但同时也不应用虚无主义的姿态放弃对一个时代的独特文化的概括和总结。80年代出生的作者们既然有着复杂的立场和诉求,那么在喧嚣的市场运作和有意为之的偶像效应之外,当然还应该有另外一批作者,始终在向文学的深处开掘。如今离“80后”作为一个话题提出已近十年,作为一代文学力量,80年代生人的作者们似乎已经到了以自己的作品确立主体性的时刻了。这大概也是何以《十月》、《大家》等老牌文学刊物纷纷为年轻作者开辟阵地的原因。而在此时刻,从这些作品当中考察这些作者在其文学表达中透露出的倾向与症结,可能比简单的评述更加重要。

苏瓷瓷:相当学院派。不过可以采用。

谢琼:“作为一代文学力量,80年代生人的作者们似乎已经到了以自己的作品确立主体性的时刻了。”对这句大家怎么看?

马小淘:看不懂。

谢琼:我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确立自己对世界的带有80后时代标记的成熟认识。

苏瓷瓷:又是个自作多情的话题。你去找谁确立自己的作品?就是不愿意拿来搞确立。

手指:哪里成熟了啊,我还在学习阶段。还有好多东西没弄明白。

马小淘:有时代标记就是成熟的认识吗?我这辈子不一定有了,成熟点的认识得等一段,但还未必跟时代搭边。难啊!我又不是自由女神我就不引导人民了。

苏瓷瓷:谁敢说自己对世界的带有时代标记的成熟认识?除了毛主席。你怎么去标记?我想问问。

谢琼:似乎是为了认证80后作家的多样性,本次采访的年轻作者覆盖到了不同的写作取向。他们对文学继承、写作之于他们的意义、生存和写作状态都各有不同,文笔也各异。不过,尽管很难获得他们的认同,我们在差异之下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就是对自我感受的执著与真诚。他们怀疑既往作家的所谓“代言”,也不刻意追求群体的认同感。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既自信——相信自己的作品,又“谦虚”——不认为自己成熟,也不认为自己是能拯救他人的“奥特曼”。他们同时不再将文学奉为神圣,对市场化冲击等大文学环境的变迁持有一颗平常的心。也许这样的写作状态会让富有社会责任感的老一辈作家感到忧虑甚至失望,但我想,这些变化首先是出于对环境的适应,而适应环境的举动在任何时代都将有其双面性:既可能在新的环境中开启新的可能性,也不排除和堕落的环境共同堕落的危险。就青年作者执著于自我内心、对周边世界相对忽视这一点来看,一方面,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他们在当下的社会时代环境中才仍然能够真诚地思考文学和写作的问题;另一方面,这种写作状态和方式,也使他们普遍面临着经验的重复和肤浅的问题。当然,我想访谈的最终目的并不一定要导向价值判断,更重要的是它给我们展示了80后出生的作家们的真实状态。

以上资料均为郑小驴、谢琼整理。

本栏目策划、主持、责任编辑:郑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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