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淘
曾经因为这部电影和我妈起了争执,我俩互不相让,都说是对方记忆出了问题,弄错了细节。那个引起争执的细节是:女主角雨夜跑出去投河前到底说自己去买什么。我记得她说去买黄油,我妈非说是去买酸奶。其实到底是黄油酸奶还是面包都无关痛痒,只是我和我妈乐于在一切琐事上证明对方错了而已。这很无聊,我们知道,但依旧乐此不疲。更无聊的是我为了得到胜利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求证,对方先是错愕我得了较真细节的强迫症,后是恍惚地回忆出自己并没看过这部电影,并且十分发散思维地推荐我看《罗丹的情人》,理由是都是情人,换一个得了。
我说事爱起根上讲的毛病又犯了,扯到乱麻般的平时生活了,还是要回来,说这电影里的爱情。
酸甜过后,是不是一定要经历苦辣,这是我与电影里的女子共同的疑问。她因为想不清楚这个刁钻的问题,并深深恐惧苦与辣的如期而至,以死来阻挡了一切。生命了结在最美处,爱情亦停留在最浓时。她心情复杂地投河而死,她是安东尼的妻子——理发师玛蒂尔。
不知是否是神的指引,少年时的安东尼便拿定主意要娶一个理发师为妻,虽然他第一次这样说就挨了父亲愤怒的一巴掌。他迷恋丰腴的女理发师,喜欢看着她工作,喜欢女人的香水与洗发香波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即使目睹她的猝死,亦未能结束痴恋理发师的情结。光阴荏苒,人至中年,心中那团未熄的火被玛蒂尔点燃。阳光下,四目没有相对,便很不自在的发现,命里注定的那个人,就在彼此眼前。理发店里,三次见面:第一次彼此沉默:第二次男人求婚,女人没有说什么;第三次男人还没说什么,女人就答应了求婚。幸福就这样悄悄地来了,让人听不见它的敲门声。唱歌、喝酒、跳古怪的舞蹈、随意勾兑洗发水,他们纵情相爱形影不离。他们钻进爱情里,像地球上最后一对男女,热辣地爱,并且珍惜。
恍惚中,美妙的十年过去。可还是有一点焦虑,玛蒂尔看着一个常客背越来越驼,看着那对顾客为孩子争吵,不禁地想到生活的庸常,时光的流逝。一切都要从鼎盛走向衰弱,日子像头发,总会长到你不满意的长度。他们结婚十年了,一切还是那么好,以后也可以么?对爱情前途的担忧有点杞人忧天的意思,但她依然不由自主。在安逸的梦里,便更怕一声棒喝,拍碎这难得的美丽。对不可知的未来,她耿耿于怀。如果不能一直新鲜,如果要腐朽,如果难以持续浓烈,如果会稀薄,如果要黯然到终点,不如,制造一个极点吧!她生怕这份爱不能占有他们全部的生命,于是果断地让一切戛然而止,在巅峰时刻,在没有一点厌倦之前。
加谬说“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你为什么不自杀。”在玛蒂尔的爱情里,她也只剩下这一个问题。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与他最后一次缠绵,然后冲进雨中说出门买东西。再也没有后来,就在完美中谢幕。一如勃朗宁的诗“只要上帝允许/在死后我爱你将只会更加深情。”她带着爱人的温度,纵身跃入翻涌的河水,以最不含糊的方式纪念了爱的永恒。
葬礼过后,安东尼依然守在店里,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接待来理发的客人,等待着出门买东西的玛蒂尔。偶尔放音乐,偶尔还跳那种怪异的舞蹈,痛不欲生得一派风雅,沉静的爱静水深流……
我忽然开始瞧不起自己一直鼓吹的“分手了还要做好朋友”,那份刻意的洒脱其实是迫于无奈。所谓婚姻不成仁义在,不过是大家为了不尴尬地活着,吞咽了无趣的结局。冷峻漠然的现实里,我们为了轻装前进,忘记了还有什么情丝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