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夜舞的女孩

罗永常

或许是天意吧，他在“梦十八”认识了她。

她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透明、青翠，一袭白裙飘然。他伸手相邀：“请跳一曲好吗?”

女孩起身，向他浅浅一笑，算是礼貌作答。

于是，他挽着她的腰身，踩着音乐的节拍，蝴蝶般地滑人舞池。

她高挑灵动的身条，仿佛是舞动着的柳絮，美得让人陶醉。只是，只是她那细长的眉毛，不经意带来淡淡的倦怠，那浅浅的微笑中，也似乎隐藏着难言的苦衷。特别是当灯光黯淡下来后，她身体微题，生怕对方贴近她的身体。这些自然没有瞒过他的感觉。

一曲下来，他们退到雅座喝茶。他发现，她的一顰一笑，一招一式，绝非是那种低俗的伴舞女郎。于是，他试探着问：“小姐，贵姓?”

“免贵姓李，名小雨，”女孩毫不忸怩，落落大方地介绍起来：“我是江南大学经管系的学生。”

他心头一颤：“一个在校大学生，咋来做伴舞?”

她那桃花样的脸立时阴下来，“生活所迫呗!”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活泼清纯的女孩，命运之神对她却不怎么友好。她8岁那年，妈妈就病故了，她是跟着爸爸长大的。可是去年，爸爸又被确诊为肝硬化腹水……她不仅要自筹学费，还要挣钱为爸爸治病。所以，她在星期六、星期天要去做家教，而且每天晚上还要来梦十八伴舞……

“小雨，以后别来伴舞了，就安心读书吧。”说着，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卡上有5万块钱，你拿去用吧。”

小雨慌忙推开他的手，一迭声道：“不行不行!我凭什么用您的钱啊?!”

不由分说，他把卡往她手上一拍：“因为眼下你特别需要帮助!”，临别，他还一再叮嘱：“今后遇到什么难处，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愣在冷风中的小雨，目送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傻傻地想：难道他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那个男人么?

次日下午，恍恍惚惚的小雨，竟然给他去了电话，约他去梦十八跳舞。他却婉言道：舞就不跳了，晚上听我的安排吧。傍晚，他驾车把她接到市郊一家别致的土菜馆，点了几样原汁原味的农家菜，还要了一瓶法国红酒，两个边吃边聊，很随意，小雨还破例喝了两杯红酒，有些微醉。她借着醉意拋出一个试探性气球：“您有太太吗?”他大笑道：“我儿子都10岁了呃!”小雨心里一咯噔，有些失望。看来，和他是拍拖不上了。

在她犯愣的当口，他买了单，征询她的意见：“是去听音乐会，还是随意到郊外转转?”

小雨无精打采地说：“就随便转转呃。”

天渐渐黯淡下来，道路两旁的霓虹灯也闪亮起来，一些度假村、娱乐中心的彩灯，像海水一样的柔和优美、无涯，周围的一切仿佛掉进了这五彩缤纷的海水里，小雨倚在他的肩头，欣赏着车窗外的夜景，高兴时，禁不住还要喊一两嗓子。

他们以车代步，先到情侣岛溜达，再围着人造湖转了一圈，他便说：“小雨，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学校吧。”

她满面红晕，风一样地呢喃着：“怎么……你不去度假村开房?”

他一惊：“小雨，你把我想歪了!”

小雨怪怪地盯着他，“你舍得在我身上花钱，咯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他一声怒吼：“给我住嘴!”

这一声，把她从酒醉中吼醒。她愣了许久，才突然哭出声来：“嗯嗯……你说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钱呀?!”

他淡淡地说，“因为眼下你特别需要帮助，”

“我宁肯卖了自己，也不吃嗟来之食!”下车时，她把银行卡扔给了他，一转身，噔噔地跑了。

他在家里生了三天闷气。那晚，他还是忍不住去了梦十八。一看，那一袭白裙飘然的，果然是李小雨!他不管不顾，冲进舞厅将她一把拽了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小雨，若是沉沦下去，想再浮上来就难啊!”

小雨却可着嗓子喊：“我就是要沉沦!我就要堕落!关你屁事啊?!”

“啪!”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小雨蹦着跳着往他身上蹭：“你凭什么打我?嗯嗯……你凭什么打我?!”

他浑身颤栗，懊丧地说：“我是不该动手……可是，你不清醒啊!”

她无声地呜咽着，双肩上下抖动。

好久，他扳过她的手，把那张银行卡压在她的掌心，动情地说：“如果有伤你的自尊，这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待你来日事业有成，再还给我吧。”

她没有再拒绝。此后，卡上每月增加1000元，一直到她大学毕业。

岁月像一首歌，哼着哼着便过了一段光景。

彼时的李小雨已成为深圳一家中外合资公司的主管，穿时装，用粉底，已不再是那个一袭白裙的伴舞女孩。她有了房，有了车，有了钱……她发誓要还给他资助她上大学的那些钱，而且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然而，当她拨打他的手机时，却是空号。

她心中涌起一份莫名的愧疚和伤痛，后悔当初对他了解得太少。于是，她托人四处打听他的情况。有人说，他的童年很惨，曾经有好心人救助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