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刀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抢劫。我在帮一个女人,去抢劫一个岌岌可危的黄脸婆手里的最后一点幸福。而真正讽刺的是,我也是一个黄脸婆,一个有可能也正处于岌岌可危之境的黄脸婆。
两个用“毒药”的女人
嘉嘉坐在咖啡吧的角落里,光线触不到的暗影像团黑色的雾,扑打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人感觉有一种零碎的颓废。她夸张而叛逆的烟熏妆,以及黑色蕾丝的吊带裙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那是一种与她稚嫩的脸庞毫不相关的气质,仿佛是被人强行戴上了一副身不由己的面具,唯独那双眼睛还透着浮华不染的纯净。
我的心又开始丝丝地痛,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在我选择与眼前这个女孩交朋友之后,我就知道这必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煎熬。
其实,我知道我不该和她做朋友。我们之间相差10岁,俨然隔着一个年代。那是一种距离,不是简单的代沟就可以形容的。这种距离就好像10岁的女孩仰望20岁的女孩时的幻想,抑或是30岁的女人审视20岁女孩时的苍凉。即便是今天我们不约而同地洒了毒药香水,也注定散发出青春与成熟两种味道。
可我没的选择,我是个心软的人,受不得别人对自己好。
嘉嘉是我在健身俱乐部“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她管我叫姐姐,对我的态度就像我真是先她出生于一个娘胎。她什么都对我说,包括她与她男朋友之间的私密。这也是我害怕的,我荒凉如沙漠般的婚姻生活,缺雨,龟裂。
嘉嘉找我喝咖啡,我猜得到她要对我讲什么。她是单纯而无城府的女孩子,痛苦写在脸上。她的那个让她意乱情迷的有妇之夫,肯定又伤了她的心。其实她应该明白,情人原本就是心痛的代名词。万事皆是相对的,有你的甜蜜,就有你的痛苦。聪明人都知道,做小三有害健康。
“别想了,干脆放弃他,你这个条件完全可以赚一份完美的爱情。”我劝她说。
“不,梅姐,我爱他我就要和他在一起,离开他这世界……”嘉嘉握着我的手,声泪俱下。我看着她在我眼前慢慢模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部彩色的无声电影。
“好吧,你到底想怎么办?”我问。
她止住哽咽,抹了一把泪水,然后狠狠地说:“帮我!梅姐,帮我打败她!”
“谁?”
“他老婆!”
这是一场极其可笑的游戏,我甚至为自己陷进来而后悔。可是,嘉嘉的一句话打动了我。她说,梅姐,我选择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是因为我执着,而是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这句话像一把沉重的锤,顷刻间将我的心击碎。一段爱情真的如此忘我,就没什么是可以阻挡的。在这份义无反顾面前,所有借口、障碍、条件,都显得那么苍白。
我问嘉嘉,为什么找我帮忙。她说你是我姐,你和那个女人年龄相仿,家境相似,所以你帮我是最合适的。我只能苦笑,我愿意帮她做任何事,就是不想帮她做这个小三。
早已消逝的温情
吴凯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睡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床前,亲了一下她的脸蛋,摆弄摆弄小手。眼神里流动的温情,水一般柔软。那曾经是我熟悉的举动,现在已不属于我。
当妈的吃女儿的醋,丢人不吴凯嘲笑我,他俯下身,从后面环抱我。一阵酒精气味随即袭来,我想推开他,却引得他不安分的手更加放肆。那只手从我的领口滑进来,像条滑腻的蛇,攀上我的胸,有一种强硬的粗鲁。
这是吴凯的特点,结婚这么多年依旧强势自我。他喜欢什么东西时,总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下去那般,我所有的个性早已被他打压得体无完肤,剩下的只有隐忍和视而不见。
今晚我的兴致不高。嘉嘉白天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子里,那个男人,或者类似吴凯这般事业有成,又正值黄金年龄的男人,身边一定都会有一个体制外的女人存在吗?他们不安于稳定又平淡的家庭生活,过了事业的爬坡阶段,正是被小女孩们仰慕的光景。
吴凯的格子衬衣是我新给他买的,可我看着却心惊肉跳。我问嘉嘉她那男人的身高、体重,我按照吴凯的喜好,给嘉嘉推荐了这款衬衣。这种既显着绅士,又不失时尚的风格,通常是他们这样的男人最喜欢的。可为什么我看着这件衬衣,却有一种危机感?
吴凯并没有因为我的麻木而放弃,我的无动于衷反倒刺激了他更大的占有欲。撕扯一阵后,我放弃了。仰面躺在床上,任自己老公为所欲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辨。没多久,他就喷着酒气,呼噜声响起。我爬起来,打了一盆热水,给这个忘记洗脚的男人宽衣解带。
仿佛女人这样伺候自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只有换作妻子以外的女人,他们才会感动。
最拿手的水煮鱼
那件衬衣管了用,嘉嘉换来了男人对她的温情。她握着我的手,对我感激涕零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麻木。这该死的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抢劫。我在帮一个女人,去抢劫一个岌岌可危的黄脸婆手里的最后一点幸福。真正讽刺的是,我也是一个黄脸婆,一个有可能也正处于岌岌可危之境的黄脸婆。
为此,我的罪恶感和危机感一并进发。我想我比这对男女更煎熬,更痛苦。他们把所有困难都转嫁在我的头上,然后去体验我帮他们分忧后的幸福。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想抽身而退,却狠不下心。
我让嘉嘉多动手,给那男人洗衣服,按摩,做好吃的菜,甚至在床上也要足够风情。我说嘉嘉你记着,她有的,你也可以慢慢有。而你有的,她只能去做梦拥有了。
嘉嘉按我说的做了,那男人也按我想的更珍惜她。可走出嘉嘉的感情世界,我已无法面对自己的生活。吴凯还好,对我的态度永远亲疏有度,每个月的收入都如数上缴。我常想会不会是他外面有个女人,觉得愧疚于我?
为了不出现那可悲的一幕,我只能未雨绸缪。我是个笨女人,笨女人的办法通常也很笨,我在白天教给了嘉嘉留住男人的办法,晚上就想法去颠覆那些招数。就像有一个假想敌,我猜想她正在为吴凯做着我教给嘉嘉的一切,我要做的就是照着这一切再来一遍。
她说那男人爱吃鱼,我就教给她我最拿手的水煮鱼。
她说那男人颈椎老是疼,我就教给她怎么帮男人按摩。
她说那男人喜欢干净的有阳光味道的衣服,我就教给她识别衣物手洗和机洗的区别。
她甚至说那男人有时性趣不高,我也红着脸告诉她怎么才能让男人在床上兴致勃勃。
再一次坐在咖啡厅里,嘉嘉兴奋地喝着果汁,咬着吸管说:“梅姐你太厉害了,你教我的每一招都超管用!”
我也调侃她说“那是当然,情人放个屁都比元配透着新鲜。”
她哈哈大笑,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梅姐你真厉害,你们家姐夫一定被你攥在手心里吧?我真想见见姐夫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我也开玩笑回她:“你姐夫恐怕禁不住你这般水嫩葱绿。”
回归的那瓶红酒
我确信我做到了。事情竟然越发展越好。
嘉嘉那边风平浪静,吴凯却慢慢回归了原来。他温柔的眼神不再只望向女儿,他的手依然略显粗暴地握紧我的身体,只不过事后没有倒头
就睡。他夜不归宿的时候越来越少,对这个家的眷恋与日俱增。我开始相信,那些有了外遇不肯离婚的男人,终将回归家庭,不是他们妻子努力的结果,而是周期性的习惯问题。
吴凯一切的改变很是平淡无奇。我甚至没觉得比当初更认真地对他,可他就是越来越顾家,越来越贴心地疼爱我和女儿。我以为命运奇妙,甚至世界奇妙,但我现在发现最奇妙的还是人的心里。
嘉嘉毕竟年轻,抛却男人的话题,我想她跟我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本来就不属于一个年代,偶然可能会缠在一起,可一旦解开,便是两根毫不相关的绳。她约我的次数越来越少,见了面也话不多。咖啡吧飘动着许美静的歌曲,是一首她未长大,我未老时的歌。阳光透过橱窗洒进来,落在嘉嘉白净净的脸上,她对我笑起来,灿烂明媚。
她说:“梅姐,谢谢你帮我这么久。可我要跟他分手了。”
“为什么?”我问。
她把手里的烟按死在烟灰缸,说:“我以为我跟他是激情的、浪漫的,可我现在发现,只是围着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转的无聊游戏。我讽刺那个女人是黄脸婆,现在我都成了黄脸婆。这太可一怕了!”
“那他呢?他舍得分手吗?”我追问着。
“他?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这样也好,我们好合好散。”嘉嘉这样说的时候,脸色平淡如水。她的眼睛凝视着窗外,幽幽的光芒隐约闪烁,只是那里面没有泪水。
“对了,梅姐,你还有什么要告诫我的吗?”嘉嘉问。
我笑了,对一个不痛苦、不伤心、不流泪、不怀恋的第三者,我能说的就是,爱情过期,记得忘记。
晚上,吴凯回来得很早,我做好了饭菜,还开了一瓶红酒。我们很久没有这么温馨地坐在一起吃饭了,一直到喝光一瓶红酒,他举起杯说:“老婆,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我伸出手,堵住他的嘴,我问他:“你想离婚吗?”
他摇头。
我又问:“你要离开这个家吗?”
他又摇头。
于是我说好,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我把他按在餐桌前,端上特意做的水煮鱼,一边看着他吃,一边给他按摩颈椎。我拔掉他的一根白发,举到他眼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说“老婆,为什么你的水煮鱼总是最好吃?为什么你总能按到最舒服的地方?”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把他的手抓起来贴在自己脸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说不清是甜蜜还是心酸,反正就是想哭。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脸色绯红,像是那天在咖啡吧里的嘉嘉。
只是,那天之前,我除了亲情什么都没有,现在,我除了青春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