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时空
【关于中国陆地边界历史和地理的学者话题。】
孙宏年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中国边疆史地
研究中心
副研究员、博士
2008年12月31日,中越两国在河内就中越陆地边界勘界剩余问题达成一致,如期实现两国领导人确定的年内完成陆界全线勘界立碑工作的目标。
今天的友谊关巍然屹立,现代化的通关体系,往来穿梭的中越两国车辆,见证着中越两国边界的和平、人民的友谊。同样是在这座雄关之下,1885年的春天——那时它叫镇南关——却硝烟弥漫,关前隘口的山麓间筑起了长墙,67岁的冯子材率部与法国侵略军激战两昼夜,与越南人民一起收复谅山。这就是著名的镇南关—谅山大捷,老将军冯子材成为永垂青史的民族英雄,而这次战役的胜利以及此后南部边疆的稳固、中越边界的勘划,又与清末重臣张之洞的幕后运筹帷幄密切相关。
张之洞(1837年~1909年)是直隶南皮(今属河北)人。1881年,他出任山西巡抚,又关注着南部边疆的局势:法国殖民者已侵占越南南部,1883年又强迫阮氏王朝接受它的“保护”,力图侵吞越南,进而侵略中国、争霸远东;越南多次向中国求援,法军逼近中越边境,战争已不可避免。张之洞焦急万分,多次上奏清廷,甚至一天之内连上了三份奏折,主张援越抗法、保卫南疆。1884年他受命署理两广总督,到任后积极备战,制订了总体防务的规划,筹备军需,协调各方面关系,派人联络黑旗军首领刘永福,又重用老将冯子材,终于赢得镇南关—谅山大捷,稳定了中越边境的形势。
1885年6月9日,正当张之洞等官员和爱国军民准备乘胜把法军赶出越南之时,清廷不顾朝野上下的呼声,与法国签订《中法会订越南条约十款》,承认越南为法国的保护国,还规定该条约签订后六个月内两国派人会同勘定中越边界。这种结局让张之洞“愤愤欲死”,在几次上奏劝阻无效之后,更感到法国侵吞越南后,边防、边界问题会更为突出。当时,广东省管辖着今天属于广西的防城港、钦州和北海等地,中越勘界工作也分为三段进行,即粤越段、桂越段、滇越段。作为两广总督,张之洞在关注整个边界谈判的同时,主要关注粤越段、桂越段的勘划。1885年9月后,他与勘界大臣邓承修、广东巡抚倪文蔚、护理广西巡抚李秉衡等官员多次协商,认真筹备,同时派人先行查勘粤越边界,绘图说明,并建议:钦州以外的如昔、时罗、古森等八峒地,与广西、越南犬牙交错,广西思陵土州南境外、沿十万大山而南的“三不要地”,即“广西不要,广东不要,越南不要”,原来都属于中国,应当在勘界时收回。清廷对这一建议极为重视,命邓承修与法方代表拒理力争。双方的谈判非常艰难,争论的焦点主要有两个:
一是围绕陆路边界江坪、白龙尾等归属展开激烈争论,僵持不下,1887年1月双方会谈前法国殖民者竟然派军占领江坪,企图以军事占领逼迫中方让步。在此情况下,张之洞与邓承修鼎力合作,以充分的证据驳斥了法方的无理要求,3月29日,双方签署《粤越边界勘界节录》,粤越边界陆路边界的谈判和勘定工作初步完成。
二是海岛洋面划分问题。1886年2月,因涉及一个名叫“九头山”的海岛的“匪盗”问题,中法军队相遇,引发了钦州沿岸海岛洋面的划分问题,后因双方专注于陆地边界,暂时搁置。《粤越边界勘界节录》签订时,法方代表提出这一问题,双方开始新一轮谈判,张之洞为此电告邓承修,九头山等岛属于中国有据可依,并请他只争九头山一岛,不必提其他海岛,“大洋一切照旧,不在此内”。邓承修与法方争辩多次,未能达成一致。经过双方在商务和界务方面相互妥协,1887年6月中法签署《续议界务专条》,1890年4月签署《广东越南第一界图》,划定了粤越边界。根据这些界约和以后的勘界立碑,虽然九头山划归越南,张之洞提出的建议未能落实,但其他意见部分地得到了实现,主要是江坪、黄竹、白龙尾等由中国收回。
1889年夏天,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11月离开广州,此时中法勘划粤越边界工作仍在进行,1893年才完成会勘工作,整个勘界直到1897年才结束。这次划界划定了主要地段的陆路边界,又显然是在不平等的环境中进行的,相关条约也具有不公平性质。但就整体情况来看,这次划定的陆路边界基本符合中越边界的历史沿革,以条文化的形式第一次认定了大多数疆土的归属与管辖,从而客观上法定了中越陆路边界,使之成为中越两国维持和稳定陆路边界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