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学罗斯福？

宿景祥

经济学博士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2009年将是西方政治思潮真正转折的一年｡自由主义经济学衰落了,就像从树上落下的枯叶一样｡这是因为,金融危机的性质终于敞亮地暴露出来了,它是多年来自由放任经济政策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现在,罗斯福和凯恩斯的名字被不断提起,国家干预又回来了｡1月28日,美国国会众议院表决通过了一项总额为8190亿美元的刺激经济一揽子计划｡这是自罗斯福以来,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刺激经济计划｡

罗斯福是在1932年年底当选美国总统的｡当时,美国已有5500多家银行倒闭,整个国家的经济退到了1913年时的水平｡胡佛总统虽然没能挽救美国经济,但他给罗斯福留下了一个重要机构——“重建金融公司”(Reconstruction Financial Corporation,1932年1月成立)｡这家公司有股本5亿美元,全部由美国政府认购,是国有公司｡根据相关法律,它有权发行债券筹集资金,可以为其他各种金融机构提供紧急融资,但不能向各产业直接提供贷款｡

罗斯福是在1933年3月4日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的,3月9日便向国会提出了一项修正案,要求允许“重建金融公司”直接向工业企业提供贷款,赋予其拥有购买银行､铁路和其他机构股本的权利,但并没有要求国会为“重建金融公司”新增拨款｡国会很快同意了他的计划｡

到1935年6月,“重建金融公司”已经投放了13亿美元的资金,购买了6800多家银行的股票和资本票据｡随着金融系统的日渐稳定,这家公司陆续把资金撤出来,用于其他经济部门｡到1945年,“重建金融公司”总共发放贷款330亿美元(相当于今天的12000多亿美元),成为美国､也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借贷机构｡这些贷款的项目众多,其中包括:632个防洪堤和灌溉工程;长244英里的科罗拉多河运河;新奥尔良市跨越密西西比河的大桥;长1.5英里的旧金山—奥克兰海湾大桥;纽约州尤蒂卡水利系统;长160英里的匹兹堡—哈里斯堡收费高速公路;纽约市一个廉价租房社区项目;等等｡

二战期间,“重建金融公司”向工业部门发放了230亿美元的“战争动员特别贷款”,这个数额相当于今天的7950亿美元｡在这些贷款支持下,美国迅速发展起了铝､镁､合成橡胶等新的工业部门,开辟了雷达､原子能､青霉素等新的科技领域｡钢铁和机床等原有工业部门也得到了升级,引入了大量新的技术成果｡美国工业部门的生产水平,每年都达到了极限的程度｡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美国总体经济规模就翻了一倍｡

1945年罗斯福去世后,杜鲁门迅速将他的政治､经济和外交政策逐一颠覆了｡到了1956年,“重建金融公司”终于被彻底肢解,它的许多重要资产都落入了大财团和银行家的手中｡

罗斯福的经济思想源自美国第一任财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其基本原则是创建一个由政府控制的大型国有银行,运用国家的信用,直接向企业和个人发放低息长期贷款,大规模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工业和农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重建金融公司”所发放的大多数贷款,都是为期5年至20年的长期低息贷款｡值得指出的是,无论是大型项目还是中小型项目,所有这些贷款都按期偿还了｡尽管支出规模巨大,但罗斯福并没有给美国财政增加赤字｡

凯恩斯“国家干预”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经验的启发｡为确保德国能够支付战争赔款,英美两国对德国经济制度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其政策含义是政府直接利用国家财政预算,对私人大财团和大企业提供支持｡这种政策通常也能对经济产生刺激作用,但同时也会导致财政恶化,造成新的危机｡

罗斯福与凯恩斯之间虽然都有“国家干预”的外壳,但其内核是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是通过扩大财政支出进行“国家干预”,是凯恩斯式的,而不是罗斯福式的｡现在还很难预计它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推动美国经济复苏,但可以确认无疑的是,它肯定会把美国联邦政府的赤字提升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水平｡

罗斯福的经济思想,显然是在他1933年3月就任美国总统之前便成熟了,而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是在1936年才出版的,直到1938年在美国经济学界还少有人读｡然而至今,美国经济学界通常仍在说罗斯福实行的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或许也正因如此,奥巴马才能坦然地说,他在学罗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