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债让世界“爱恨交加”

●本报驻美国、日本、英国、瑞典特约特派记者 黄晓闵 林梦叶 纪双城 雷达●陶短房 伊文

“欢迎来到美利坚庞氏穷困合众国！”当美国政府以大规模发行国债来应付庞大的经济刺激计划开支时，美国媒体发出了这样的嘲笑。去年底，前纳斯达克主席麦道夫的诈骗案，让世界记住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庞氏骗局”。没想到几个月后，这顶帽子就扣到了美国政府头上。一年前，美国国债还被视为“金边债券”，但在国家信誉极大降低的今天，美国却不得不暗地里乞求别国买其国债。平心而论，对美国而言，发行巨额国债是不得已之举，但对大量购买美国国债的国家来说，“骑虎难下”的被迫性更强。正如一位瑞典经济学家所言，经济好的时候，美国人“用别国的钱致自己的富”；经济差的时候，美国人“用别国的钱来分担自己的风险”。之所以能这样做，主要是来自于美国经济在世界上的霸主地位。数十年来，美国就是用国债将全世界拴在了一根绳上。

“金边债券”遭嘲讽

如今，当美国人走过纽约时代广场的“国债钟”，看着那个不断跳跃、长得不知几位数的数字时，已不再心惊肉跳，而只是感到麻木。去年10月，当“国债钟”设计的13位数字不敷使用时，美国人就曾惊叹，照此下去，要几代人才能还得起债务。毕竟在1989年“国债钟”悬挂时，美国国债仅有2.7万亿美元。但截至2月12日，美国国债已高达10.76万亿，而且还在以平均每天34.8亿美元的速度增长。

继布什政府和奥巴马政府相继推出巨额救市计划后，有学者预计，未来两年美国政府为振兴经济实际动用资金将达3万亿。面对如此庞大的开支计划，美国政府除了印钞票，就只有借钱这条路可走。上周，美国发行了670亿美元的政府债券。还未等市场完全消化完这些国债，财政部又传出消息称，打算在本月最后一周继续推出970亿美元国债，并从本月底开始按月发行7年期债券，这是自1993年停止此类债券发行以来的首次。5月，财政部还将决定是否按月发行30年期国债。美国媒体称，今年美国国债将剧增2.7万亿-4.2万亿美元。美国财政部网站的资料显示，美国国债最大头还是由美国公众持有，占了64%，其余的由世界各国政府持有。从去年9月金融危机爆发至今年1月底，公众拥有的美国国债增加了3万亿，由各国政府持有的仅增加了983亿。1月，由政府持有的美国国债还减少了157亿。看来，公众对美国国债风险的警惕性远不如各国政府高。

最近世界媒体上唱衰美国国债的激动声音层出不穷。西班牙《起义报》3日发表了题为“金融界预测将爆发新泡沫”的文章，这个“新泡沫”指的就是美国国债。文章称，如果美国经济在本财年略有复苏，美国债券市场将红火起来，如果继续疲弱，那么目前发生的任何一个资金外逃事件都可能引起雪崩式的抛售。文章引用专家的看法称，“目前存在的重大风险是，对美国国债的信心迅速丧失会造成全世界同时采取抛售行动，届时美元将崩溃，而投资者也会血本无归”。一些美国媒体也对政府大肆举债不满，有的评论相当尖锐、刻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10日称，今年的政府赤字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率将是二战以来最高的，美国政府靠借贷度日，并迫使美国人习惯其“借贷成瘾”。美国“费城喇叭网”的文章则干脆将美国称为“美利坚庞氏穷困合众国”。文章讽刺说，美国经济是由像房地产市场泡沫这样的无数个庞氏骗局组成的大骗局，其中最大的骗局就是美国国债。文章引用经济分析师、欧洲亚太资本公司总裁皮特·施其夫的话说：“美国政府的资产负债表是建立在庞氏原则基础上的。我们的国债从来没有减少过，当现在的国债到期时，就发行新国债偿还旧国债，并用外国借贷者的资金支付利率。”这位专家称，这个“骗局”过去是靠美国政府的名声换来的，但现在，“别国不再信任美国”。

希拉里出访推销国债

如果国债也可以当街叫卖的话，全世界各个金融市场上现在一定四处都可见到美国国债的推销员。刚上任不久的国务卿希拉里奔赴日本、中国，使命之一就是兜售美国国债。其实，在全球经济不确定因素居高不下时，美国国债还是最佳的避险工具，但当市场评估美国国家风险上升时，多数国家都不敢大笔购买美国国债，而美国政府无视市场的消化能力，过度发售国债，必然会导致美国国债供过于求，对“美国国债抛售潮”的担忧便产生了。

去年G20金融峰会前，美国出现了一股“美国救市要靠中国”的声音，觊觎中国的巨额外汇储备。当时在美国有两种声音，一是认为中国的巨额外汇储备主要来自于中国操纵汇率造成巨额的中美贸易顺差，因此中国有责任继续购买美国国债，协助美国恢复经济秩序；另一种声音认为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协助美国尽快恢复经济将有助于全球经济的复苏。还有经济学家断言，“由于没有其他投资对象，中国将不得不继续购买美国国债”。然而，当中国宣布4万亿元人民币的刺激经济计划后，当中国领导人多次表示，是否继续买美国国债，买多少，将根据中国的需要，并按照外汇安全、保值的要求来决策后，美国的担忧立即显现出来。《纽约时报》称，中国可能不再想继续购买美国债券了，“北京现在需要钱来刺激国内经济”。《福布斯》直言，“中国不是吸收美国国债的无限海绵”，“随着对增加外汇储备的热情减退，中国还可以通过多样化的渠道开展更为巧妙的投资”。此外，还有多家美国媒体说，希拉里访华时，中国将向她提出美国应向中国提供国债增值或保值国家担保的要求。

对此，美国智库布鲁金斯研究所学者普拉塞称，中国若减少购买，美国也不怕找不到买主，“这未必是因为美国国债诱人，主要是其他国家的情况更糟”。事实上，世界上有不少严肃的学者认为，尽管美元的未来受到极大怀疑，但目前美国国债仍是美元资产相对最安全的投资方向之一。只要美国经济不彻底垮掉，美国政府不垮掉，其对美国国债的安全保障就高于对其他美元资产的保障。

眼下，日本被美国寄予了最大希望。美国著名经济战略学家大卫·斯米克8日在《华盛顿邮报》上撰文，建议美国放弃中国，让日本充当自己的“救世主”，美国急需一个与自己的长期经济和安全目标相一致的“买家”。斯米克盛赞日本有着更成熟、结构更稳定的经济，并建议美日进行“G2交易”，即日本同意购买美国国债和金融资产，美国同意日元兑美元保持较低的水平。16日到访日本的希拉里则被日本媒体视为是来兜售美国国债的。日本《富士产经新闻》担忧地表示，如果美国因为财政恶化导致国债暴跌，或者日元继续升值、美元继续贬值的话，日本的财富将大量流失，“大量持有美国国债使日本很有可能与美国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美国学者对日本的基本判断是：鉴于奥巴马新政府刚上台，日本又对中国的崛起持有高度警惕，为了继续维系美日战略同盟关系，日本不会让美国政府尴尬。

美国国债曾无往不胜

1976年，饱受石油危机和战后最大一次经济危机打击的美国，为维持世界霸主的各项开支，开始以期货形式向海外发行国债。最初，这一比例并不大，且日本占据绝大多数，因为当时拥有巨额外汇储备的国家和地区并不多。这个局面因上世纪90年代新兴国家和石油资本的介入而改变。目前，在美国大债权人名单上，截至去年11月，中日英分列前三位，分别拥有美国国债总量的22.1%、18.7%和11.67%；巴西和俄罗斯分列六七位，欧佩克排第五。

上世纪整个80年代，拥有世界第一外汇储备的日本都在疯狂购买美国国债，并沉浸在“美国第一大债权国”的优越感中。要知道，1985年前，美元一路走强，国债利率高得惊人。但到了1985年，美国为挽救自身经济大幅降息，不仅如此，由于日美出现巨额贸易逆差，美国为确保贸易平衡而让美元狂贬，令日本手中所持有的美国国债面临大规模缩水的风险。日本不得不忍气吞声和美国签署《广场协议》，并承诺继续大规模增持美国国债。1988年美国大选期间，市场曾传闻日本将大规模减持美国国债，导致美国国债价格急剧波动，结果日本政府先是委托保险公司放风“不会减持”，见效果不大，干脆由大藏省和央行出面澄清。道理很简单，当时日本外汇储备中美元占90%，一旦国债贬值，引发美元随之大贬，最终倒霉的是日本。在2004年所持美国国债达到6999亿美元的最高额后，日本启动了渐进式减持，直至最后把最大债权国宝座让给中国。

“美国国债几乎成为美国进攻他国经济无往不利的武器。”英国智库国家经济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马丁·惠尔对《环球时报》记者说，美国每次向他国兜售国债时都表示，这是彼此经济紧密合作的表现，但事实上，这些国家都受到了美国经济收缩、国债贬值的连累。马丁·惠尔说，在英美上世纪争夺苏伊士运河的争斗当中，美国政府让美元贬值，连带英国拥有的大量美国国债贬值，以此迫使英国最终屈服退出。

美国国债将世界绑在一起

瑞典斯德哥尔摩经济学院研究员马库斯·亨内里德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发行庞大的国债是美国经济增长的最大动力之一，“与其说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债务国，不如说是国际资本最大的汇聚地和流通地。换句话讲，美国人是用别人的钱致自己的富，而其中的风险毫无疑问是被所有购买美国国债的国家一同分担的”。

其实，当全球经济一体化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世界各国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何时中国大量抛售美国国债，造成的损失都是双方的。美国国际集团经济人士曾预测：“中国只要出售持有美国国债的1%，美国国债行情就会暴跌，中国甚至会损失剩下的99%美国国债。”美国资深专栏作家斯托克斯也认为，中国不会大笔抛售手中的美元资产，因为那样做不符合中国的利益。英国智库国家经济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马丁·惠尔说，如同中国一样，尽管世界上多数国家都知道美国国债是一把双刃剑，却又不得不争相购买，“西方国家至今都坚信，美国经济会很快复苏，继续成为世界经济的领导力量，因此购买美国国债就意味着是长远的可靠投资”。马丁·惠尔认为，对中国来说，中国在未来20年里仍会保持制造业出口经济的模式，而中国的现行外汇体制还是同美元挂靠的，因此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美国经济持续向前，就是保障中国经济的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他也说，由于中国的外汇储备，尤其是美元储备太过庞大，时刻都会因为美元的贬值而累及整个经济体的价值缩水。马丁·惠尔也注意到了中国已经在为摆脱美国国债负面影响而做着积极努力，比如购买欧元、利用国家主权基金在美英收购和建立企业，“这可以在根本上帮助中国经济的稳定发展”。

亨内里德则认为，要不要继续买美国国债，主动权实际上掌握在中国自己手中，即使不购买美国国债，中国的选择也有很多。亨内里德说，“在这次美国国债的问题上，美国倒是要看中国的脸色行事了，而中国虽然主动权在握，但如何用好这个主动权却也一点都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