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精神的重建与世俗特性的光大

2009-02-12 08:47郭学军
电影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集结号

郭学军

[摘要]本文通过分析冯小刚的新作《集结号》。重点评论了其两方面的特征,即主体精神的重建和世俗特性的发扬光大。并将该片与冯小刚其他电影作了比较,讨论了冯小刚电影创作中的”变”和“不变”,进而指出了《集结号》对于当下中国电影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集结号》;冯小刚电影;主体精神;世俗特性

一、引言

2007年岁末冯小刚照例推出了他的贺岁片。但与以往贺岁片的轻松幽默又略带调侃意味的风格不同,冯小刚这次推出的《集结号》则以战争为题材,显现出冯氏电影中少见的责任与凝重,虽然是初次涉足战争这类比较严肃的题材,但冯小刚取得了令人信服的成功。《集结号》公映后,无论是普通观众还是业内人士大部分人都对该片表示了肯定,很多网友认为该片是“真正的中国战争片”,“表达了一种人性的光辉”等,北京师范大学的周星教授对该片也是赞誉有加,认为“《集结号》是2007年中国电影大片的重大收获”。的确,该片不仅视听效果极佳,非常符合电影本体要求,更为重要的是它适时地举起了主体精神的大旗,并把冯氏电影中的世俗性发扬光大,从而在精英文化和世俗文化中都引起了共鸣,这或许是该片取得成功的深层原因。

二、主体精神的重建

主体作为现代哲学的“元命题”一直是文艺复兴以来人文科学特别关注的对象,它标志着人同客体对峙中的中心地位和为万物立法的先验性特权。西方资本主义上升时期,主体精神在西方体现为人格扩张的蓬勃精神,因而成为社会意识的“中心”,但在西方社会步入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阶段后,主体精神的“中心地位”受到了挑战,在拉康、福柯等人的学说面前面临被“解构”的危险。到了当代,主体及其所代表的主体意识和精神再次受到挑战,其边缘化命运也逐渐从“形而上”层次落实到“形而下”层次。正如杰姆逊所言:“在当代理论中,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就是所谓的‘主体的非中心化,这是对自我,对个人主义的抨击。人们认为也许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主体的非中心化,也没有过个人主义的自我,也有人说在现在的社会中某些概念,如‘自我、‘中心化的主体等等,不再说明问题。事物发生了变化,我们不再处于那样一个依然存着‘个人的社会,我们都不再是个人了,而是里斯曼所谓的‘他人引导的人群,”

主体的命运在艺术领域中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过程,特别是在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电影领域表现得最为典型。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艺术现象,主体精神由中心到逐渐边缘化的过程在西方经历了几百年的历史,但在中国,特别是中国电影界却只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主体精神和意识的强化和追求,塑造具有历史“主体精神”的人物形象是新时期以来第四代、第五代电影导演曾经追求的目标,他们在电影中表现出的对人的尊严的强调,对个人价值的肯定以及对个性精神的尊重打破了此前电影对人性的拔高,从而也续接了“五四”时期兴起的自由、民主、科学、理性等启蒙性命题。在他们的电影中,个人之于社会、民族、国家的“宏大责任和义务”是通过具体时空中个性化的人物情感、理想等表现出来。因此,影片虽然题材各异但都能给观众以振聋发聩的警醒和启迪,都能使人心底产生与生活搏斗的战斗精神和渴望。这种渴望“战斗”的激情就是影片蕴含的“主体精神”作用于观众心理场的结果。但是在稍后的后新时期的文化语境中,“主体精神”在第六代导演的电影中快速消逝。第六代导演“以纯然客观的态度处理对象,主体与对象明显地拉开了距离,自我意识则常常隐匿在影像之外”。他们或表现为向“自我”内心深处寻求过去的辉煌,如《阳光灿烂的日子》、《苏州河》,或者执著于对社会边缘人物无目的的庸常人生的展示,如《小武》等。这些影片中的主人公普遍缺乏的是对彼岸理想的探究和追寻,更怯于以积极进取为表征的“主体精神”的实际行动。因而,这些电影给观众印象最深的恐怕是“现实的无奈”和对“无奈现实”无奈地接受。但是,时至2007年岁末,《集结号》以饱满的激情和对人之为人的“主体精神”的礼赞给了日渐萎靡的观众以强烈的视听冲击和心灵震撼。

《集结号》刻画了以谷子地为首的一群军人形象。在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谷子地和他手下的47个士兵奉命固守阵地,掩护大部队的安全撤退,并与团长约定以集结号为撤退信号。谷子地和他的士兵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他们坚持再坚持,没有一个人退缩。姜茂才为阻止敌军坦克,在一只手被打断的情况下,舍身炸毁敌军坦克,其英雄气概不逊于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新任指导员王金存是个文弱书生,但在炮火的洗礼下也迸发出惊人的勇气,直面死亡。这些人以生命捍卫了军人的尊严,以舍我其谁的霸气书写了一个个大写的人,并确立起崇高的“充满战斗的力的美的”主体精神。当然,这种主体精神不仅仅表现为慷慨赴死的悲壮和崇高,更表现为无限珍视个体生命的秀美。影片没有一味渲染谷子地和战友不惧死亡的英勇气概,还用了相当的画面来展示他们对生命的渴望和尊重,比如影片数次表现战士给家人写信的画面,确切地体现了这些粗犷的战斗者对亲情、对家庭的细腻情感,而这种细腻情感最终毀于炮火,更加令人扼腕!但是这种细膩和温情却加愈发凸显了勇士们的那种以战斗为核心的“主体精神”。

如果说,《集结号》前半部分的主体精神是通过47名勇士的群像来体现的,那么这种充溢着战斗的力的美的主体精神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則集中在谷子地一个人身上。

谷子地受伤昏迷醒来后被解放军当作敌军士兵俘虏。所在部队番号被取消,他难以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加入炮兵部队,跟随队伍又到了朝鲜战场。战争结束后,伤痕累累的谷子地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战斗,就是为牺牲在汶河阻击战中的47个弟兄“正名”。谷子地拖着残腿四处奔波,搜集证据、与有关部门交涉、寻找原部队领导,甚至到已成为煤场的战场一镐头一镐头地寻找战友们的遗骸。他没有家庭、没有亲人,他只心存一念,即为牺牲的战友们争得本该属于他们的“名分”,这成为他生存的唯一动力。虽然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那段历史也渐渐被人淡忘,但是在谷子地的心中那刻骨铭心的兄弟情谊却丝毫不减,脑海里那些兄弟们的影像永远鲜活:王金存,焦大鹏,姜茂才,吕宽沟……那种生者对死者的承诺却永不会改变。所以,谷子地苦苦追寻搜集证据、为牺牲的战友正名的过程就成为影片的主体,而他那种不计个人得失和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韧性的主体精神”则深深地感染了观众,并引发强烈的共鸣。稍有遗憾的是,为了照顾大多数观众的审美期待,影片在最后时刻完成了谷子地的夙愿,找到了47名战友的遗骸,为他们争得了“名分”。这恐怕或多或少影响了影片的主体精神。

不过,《集结号》毕竟在某种程度上重建了中国电影缺失许久的主体精神,并以这种战斗的力的美的主体精神激发了当下日益萎靡的人性,为越来越功利化的社会重新高扬起彼岸的旗帜,给人们以久违的兴奋,“领着他们向

前去”!

三、世俗特性的光大

高扬主体精神的大旗,在世人面前重新竖起理想的大旗。这是《集结号》不同于冯小刚其他影片(主要是贺岁片)的一个最大特色,就总体风格而言,冯小刚以往的影片大多是幽默俏皮类型,有着一种蕴含着智慧的洒脱和世俗特性。影片往往表现为对现实的冷然观照,实则包含着对现实人生的无限温情,并以冷静、睿智而又极其生活化的语言向观众传递着这种温情。这种紧贴当下现实生活的特点——世俗特性已成为冯氏电影的“标签”,也是吸引普通观众的最大卖点。在《集结号》中冯小刚继续利用这一卖点并将其发扬光大。

正如有的论者所言,冯小刚的影片都有一种对百姓庸常人生、对当下社会世俗世相的关注和热情。在题材方面,冯小刚的电影往往选择与普通观众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故事素材。用冯小刚自己的话就是“我们拍电影不是从形而上出发的,首先想这个故事的意义在哪儿,那样的电影拍出来可能有意思没意思,首先我拍电影是从这东西是否有意思出发的,如果弄完了发现有些内涵可以放进去,我们就往这方面考虑。如果发现不了,没关系,只要它充满了乐趣,就觉得非常的过瘾。”本着这样的理念,冯小刚的电影常常构建贴近普通人生活的故事。《甲方乙方》中貌似荒诞的几个故事寄托着普通百姓的“理想之梦”,《不见不散》虽取材于异域,但刘元和李清演绎的却是中国普通百姓最熟悉不过的情感与生活的无奈和希望,《大腕》、《一声叹息》、《手机》等也都与时俱进,将镜头紧紧抵住社会生活热点,把世俗人生的尴尬、无奈真实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在鉴赏他人表演的一笑中也鉴赏了自己的表演,从世俗出发以世俗为本位,是冯小刚电影的特点之一,这也是其电影深受观众喜爱的原因之一。《集结号》延续了这一特点,并将之巧妙地与该片的主体精神对接在一起,从而将世俗性加以发扬光大。从题材来看,《集结号》讲述的是一个颇具宏大势能的战争主题。但仔细分析影片细节,就会发现这个宏大的战争主题其实只是一个架子,而构成影片丰富血肉的则是冯小刚电影固有的那种世俗特性。从人物的设置来看,以连长谷子地为首的这一群士兵都是“草根”阶层,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这与“中国从整体上依然属于乡土”的当下社会文化判断是一致的,极易触动“上推三辈、全是农民的观众的“草根”情结,从而引起他们的强大共鸣。比如谷子地孤儿的身世就巧妙地拉近了他与观众的距离,观众很自然地就站在世俗的角度来审视谷子地的所作所为。另外,影片还利用出色的视听语言从纯粹的人性角度刻画出了这些勇士们的世俗面。战士们之所以能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是源于什么崇高的理想和信念的支持,而是出于一种朴素的军人遵守命令的意识,抑或是出于维护男人的一种自尊。而他们在战斗的过程中常常表现的思乡、恐惧等,作为人之常情很容易引起普通观众的共鸣。片中最令人震撼的一幕:在经历了极度的心理和生理煎熬后,身受重伤的焦大鹏出现了视听幻觉而请求谷子地下命令撤退,他信誓旦旦地说听到了集结号,旁边几名战士也附和着说听到了集结号。显然,他们产生幻觉是源于对生的极度渴望和对死的莫名恐惧,是绝望中的最后抗争。这种抗争或许不符合塑造“英雄”的逻辑,但却揭开了战争的浪漫面纱,把战争的残酷呈现给世俗观众。

幽默俏皮的语言艺术是冯小刚电影惯有的特点,同样也是其电影世俗性的重要表征,对此,论者注意到冯氏电影常常运用戏拟、反讽等将语言的所指发挥至极致,从而造成某种意在言外的效果。冯小刚的每一部电影都会产生一些流行语,像“打死我也不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等直到现在还经常被人提及。其实,冯氏电影中的这些流行语都来自于流行于民间的“街谈巷议”之语,是那些“饮浆卖食”百姓最最熟悉又最最擅长的语言。这同样大大拉近了观众和电影之间的审美距离。语言的世俗特性在《集结号》中再次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现摘录战士们的几段话:“头上飞子弹,裤裆里钻炮弹,谁不怕?”“没事,见点血就好了!”“留在外面,炸碎了就搓不回一块了。”“国民党仗打得不行,这身行头倒不错!”“等我混出个人样再回家,我要对得起我给我爹丢掉的那两亩半地!”这些语言与那些为英雄添加光环而设计的“假、大、空”的套话决然不同,更不带有任何的脱离现实的那种干巴巴的戏剧式的模仿痕迹,这些语言都是一些世俗场合人们经常使用的语言,高度口语化,虽有时略显粗俗,但绝对精练,最大限度地解构了战争的神圣和庄严,将其还原为真实的人间世相。而这种真实的人间世相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了谷子地为牺牲的战友们找寻“名分”的合理性。这样反而更加突出了主人公那种充满韧性的主体精神。

可以说,追求世俗性是近年来国内电影变化的一种趋势,但是世俗性并不意味着电影只要拥有现世的功利价值就一切圓满了,并不意味着电影就可放弃对人类终结理想的追求。相反如果一部电影能够在庸常世俗的题材中挖掘出催人奋进的元素,并足以激发起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主体精神,那么这样的电影无论题材如何都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好电影。照此标准,《集结号》就算得上是这样的一部电影。

四、结语

纵观十余年来冯小刚的电影,会发现冯小刚的导演风格在保持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在进行着不断的微调,他始终在艺术追求的道路上谨慎地探寻着“变”和“不变”的最佳平衡点。《集结号》与冯小刚此前的电影相比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其把追求人文思想、追去主体精神的大旗大大方方的竖立于台前,而不再采取以前那种把对彼岸的脉脉关注隐藏于对庸常此岸的展示的策略,这或许是冯小刚对执导艺术电影已经有了充足信心的结果,但值得称道的是冯小刚没有因“华丽的转身”而丢弃自己的安身立命的法宝,他继续发扬其善于把握世俗人生的特点,并将其很好地嫁接于高扬主体精神的人文大树之上,从而成就了《集结号》。所以,冯小刚及其《集结号》对于仍然徘徊在物质价值和人文精神之间,仍然逡巡于现实享受和终极理想之间的中国当下电影,无疑具有不可忽视的参考价值和示范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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