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良
(南开大学 哲学系,天津 300071)
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与文化结构的变迁
吴建良
(南开大学 哲学系,天津 300071)
当代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导致传统文化结构的解体:传统社会主流文化与精英文化合一的“一体化”结构,演变为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三态分离”的文化结构。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与文化结构的变迁是同一过程的两个层面,都是中国社会转型的产物,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和合理性,但中国现实的文化结构并不是一种理想的文化结构。大众文化具有解放人和控制人的双重属性,其二律背反性质的克服及理想文化体系的构建一方面需要文化领域内部各文化形态进行自身调整,另一方面需要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协调作用。
大众文化;主流文化;精英文化;文化结构
“大众文化”在学界是一个极富争议的概念。关于它的理论分歧一是由于“文化”概念的复杂性,一是由于人们对“大众”概念的不同理解。对“大众文化”概念的界定,应充分考虑当前文化发展中所突出的人在文化活动中的主体性,文化的意义实质,文化的精神创造性特征,文化活动和成果等方面的统一。在本文的论域中,所谓“大众文化”也就是指反映工业化技术和商品市场经济条件下大众日常生活,在大众社会中广泛传播,适应社会大众文化品位,为大众所接受和参与的精神创造性活动及其成果。
大众文化产生于现代工业化时期,是现代工业社会的产物,因此明显地不同于前工业社会中的民间文化和其他文化形式;是一种典型的商业文化,它和市场之间存在着天然的亲缘关系,具有明显的市场品性;面向世俗生活,本质上是一种市民文化;以多数人的一般需求特征和接受水平为标准;具有时效性特征;以日常生活行为和感觉、感触为主要内容,因此特别追求诉诸感官的娱乐效果。总而言之,大众文化集现代性、商业性、世俗性、标准化、时效性及娱乐性于一身。大众文化的兴起对传统社会的文化结构变迁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种全新的消费性的大众文化,从流行音乐、卡拉OK、到通俗文学、亚文学、娱乐电影、明星崇拜,乃至于企业形象、产品包装等等,几乎令人目不暇接。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它们急速地在中国大地上萌芽、扩张,经过短短的十余年时间便占据了大众大部分的文化生活空间。目前,我国的大众文化已获得了多层次、全方位的发展,可以说当今时代的大众文化是无处不在,它已渗透到百姓生活领域的各个层面。
一方面,大众文化已深入人心,大众文化已成了当代中国社会最主要的文化消费形式。另一方面,大众文化已经“登堂入室”,在确立自身文化地位的同时,表现出一种意识形态特征。大众文化的崛起及其所创造的新的凡尘神话,使民众感觉的是世俗生活的复归。
“大众文化”在中国的兴起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它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观念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大众文化在现实生活世界中不断渗透和扩张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传统文化结构的解体。所谓“文化结构”是指社会文化体系中各文化形态之间的关系或构成状况。在传统社会(非市场经济社会),中国的文化结构基本上是一种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合一的“一体化”结构。“主流文化”是指表达国家意识形态的文化。主流文化是普遍存在的文化形态,古今中外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时代,每一种社会制度可以说都有表达国家意志与统治阶层利益的主流文化。而“精英文化”则是指由知识分子阶层所创造、传播和分享的文化,它是一种自觉的文化,呼唤社会的人文精神,往往具有自我超越性和创造性,对社会现实具有批判性功能。
在中国古代社会,虽然在春秋战国时期先后出现了诸多文化思想流派,如儒、墨、道、法等,但是到了西汉时期,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董仲舒在“广采百家之长”的基础上创建了“新儒学”,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儒家文化逐渐成为“大一统”的正统文化。从此以后,儒家思想成为历代统治阶级奉行的治国圭臬。儒家文化具有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双重属性和功能。一方面,它作为精英文化具有理想性的文化特色,具有一种终极性的人文关怀,具有超越现实生活的有限性,追求无限和永恒的内在诉求;另一方面,在以政治为中心的传统社会,儒家文化还必须协助政治活动进行社会秩序的维护,从而使得精神生活意识形态化。在计划经济时代,虽然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内容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都不再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内容,而富有了新的历史内涵,但是这个时期的政治处于绝对的中心地位,代表国家意志的主流文化对精英文化具有强大的统摄力量,精英文化基本上还是以直接为政治服务为目的,其理想性和批判性功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抑制。非市场经济体制下,中国社会的文化结构都是一种“一元化”的文化结构,代表国家意志的主流文化,始终统摄着其他不同的文化形态。“大一统”的文化格局始终未被打破。
那么,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中国的文化结构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随着大众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普遍流行和扩张,中国现行的文化形态和秩序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大众文化已由一种潜在的文化形态转变为一种显形的文化形态,其“身份”已由相对“高雅文化”而言的次级文化转变为相对于“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而言的类型文化。现代社会的精英文化相对于传统社会的精英文化而言,其地位和功能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它已不再是主流文化的一种“陪衬”形态,而转变为一种具有自主地位的文化形态。摆脱了主流文化束缚的精英文化,开始向其本己的社会功能回归。随着大众文化的兴起,传统社会文化结构已演变为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三态分离”的文化结构。
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及文化结构变迁的社会历史原因,应归根于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社会转型。因为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社会转型,决非只是孤立的经济活动方式的变化,而是不可避免地要导致整个社会结构的根本性变化。这正如有的学者所提出的那样:“在市场经济所造成的社会变化中,最为基本的变化是经济、政治、文化活动三大领域分离状态的转变”[1]。然而这种经济、政治和文化活动三大领域的分离还只是第一级次的,仅就文化的情形说,不同文化形态之间由于其文化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上的差异性,不同文化领域间第二级次的分离态势也将在所难免。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各领域的分离必然导致文化领域发生“次级分离”。当政治不再具有社会中心地位的时候,直接为政治服务的主流文化必然也就失去了以往整合精英文化的能力,而市场经济的繁荣也必将迎来大众文化的兴盛。从而传统一体化的文化结构被解体,精英文化、主流文化、大众文化“三态分离”的文化格局得以形成。
在中国大众文化兴起的初期,人们对大众文化的认识还是很模糊的,人们对其性质和发展走向都缺乏理性的思考,学术界大多对大众文化持批判态度的原因,一方面与其持一贯的精英立场有关;一方面是受了西方学界“文化工业”理论的影响 。通过简单的理论横移,许多学者也就自然地把大众文化视为批判对象,从而否定大众文化在中国社会兴起的合理性。然而深入地考察中国大众文化兴起的特殊时代背景及其现实的社会历史根源,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既具有历史必然性也具有合理性。
其一,大众文化是一种正当文化趣味的表达。许多学者因为大众文化具有娱乐性、消遣性和世俗性等特征,则拒斥大众文化甚至否定它的文化性质,将它视为“非文化”。这实际上是对文化本质和形式的混淆。文化作为生产意义的存在,它必然会随着人们现实生活景况的变化,不断地改变其形式和内容。正如本雅明所指出的一样,“现代大众艺术的改变是与社会改变分不开的。在工业化时期,不仅艺术,而且连艺术致力于表现的内容(自然)都可以通过技术来复制。大众文化的制作与传播所消解的不是艺术本身,而是某些特定形式的艺术(少数人所规范和从事的传统艺术)”[2]180。大众文化的文化趣味虽然不同于以往高雅文化,但是它仍然是一种正当的趣味表达。它体现了人们对世俗人生的尊重,对平民意识和价值的自我认同。人作为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的复合式存在,感官层面的需求同样是一种正当的需求,而大众文化则充分体现了对人性这一合理需求的认同和满足。
其二,大众文化的兴起有利于社会从神圣向世俗的转变。当代大众文化对人性总体上持肯定态度,并为人性的充分发展提供了现代化的技术和物质手段。相对于压抑人的肉体欲望,片面弘扬人的道德价值和精神追求的时代,大众文化对感性欲望的刺激与满足极大地丰富和改善了人的生存状况,提高了人的生活质量,促使人们从神圣的政治、宗教的世界中解放出来,“向人的日常生活世界回归,使现代人一反那种过分沉重的政治中心和伦理本位的生存状态,并由自在自发的或异化受动的生存方式向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方式提升。”[3]42
其三,大众文化的兴起有利于文化发展的多元化和民主化。大众文化的功利性和世俗化倾向彻底抹平了文化特权、垄断、偶像,大大推动了文化的多元化和民主化进程。大众文化的开放性、宽容性及丰富多彩的文化产品创造了一种共享文化空间,彻底打破了中国传统生存方式的封闭性、狭隘性、单一性、低层次性,尽管有平面化、瞬间性、碎片化、复制化的特征,却激发了大众强烈的参与愿望和体验的热情,导致人的生存价值与生存意义的自觉生成。
同样,若对文化结构的变化所产生的社会后果进行考察,我们会发现,文化结构由“合一”走向“分离”也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
其一,文化结构由“合一”走向“分离”有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定。纵观我国的社会史我们不难发现,在传统社会一体化的文化结构下,社会的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合一,能够较好地发挥其意识形态功能,人们的道德观、价值观比较统一,社会秩序在“革命前夕”一般表现得很稳定,然而缺乏批判维度的社会在这种表面的稳定下却往往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强权政治在代表主流意识的“政统”和“道统”的共同维护下,往往易走向背离民心的道路。中国历史上一次次的农民起义和暴动,则是最好的说明。
而在“分离态”文化结构下,主流文化对精英文化的统摄力度明显减弱,对新兴的大众文化也相对宽容。在这样的文化结构下,社会的价值取向走向多元,“铁板一块”的社会生活样态被打破,社会出现不同的声音,具有精英文化批判维度的社会在表面无序的状态下,往往相对安全。一方面不再依附于权力和政治的精英文化在自由的环境下,能更充分地展现其创造性、超越性和批判性功能,它所体现的人文精神和对人性发展的终极关怀,能为政治活动提供合法的参照和依据;另一方面大众文化作为一种“自下而上”的意识形态力量,作用于权力上层,使违背民意的政治理念产生妥协,直至被消解。社会权力不再是“自上而下”的一维运动,而是“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双向运动。这就大大地降低了政治极端行为发生的可能性,社会秩序的稳定性也得以加强。
其二,文化结构由“合一”走向“分离”有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在高度同质整合的传统社会体系中,政治系统对经济系统和文化系统往往具有霸权地位,而直接表现统治阶级意志的主流文化,则进一步强化了政治的这一统摄力量。在 “道统”对“政统”的依附使按照等级和特权分配财富的经济制度具有了不可动摇的合法性。高度集权的政治系统及作为其“次系统”的主流文化为了维护特权阶级的自身利益,始终把社会秩序的稳定放在首位,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合一(政统和道统合一)的文化体系,则积极地为其提供意识形态的意义支撑,中国传统社会“重农抑商”的观念根深蒂固,则直接反映了统治阶级的这一强权意志。传统社会的经济活动在政治系统及其“次系统”的直接干预和控制下,始终没能获得自由发展的空间。
而到了现代社会,政治不再以自身的价值原则来衡量一切事物。直接为政治服务的主流文化也不再去过多地干涉经济领域的活动。精英文化从主流文化的意识形态的统摄中解脱出来之后,其对真、善、美的追求获得了宽松而自由的空间,正因为精英文化的极力呼唤,中国才迎来了充满活力的市场经济体制。而具有明显的功利性和世俗性的大众文化的兴起,更是为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的的市场经济体制提供了积极的意义支撑。总而言之,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三态分离的文化体系,对社会经济的自由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文化支持,现代社会的经济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
其三,文化结构由“合一”走向“分离”有利于人的主体性的增强。在“一体化”的文化结构下,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在古代社会文化属于上流社会的专利品,人民群众在主流文化的教化下一方面具有极强的宗族观念,个人在家族系统中缺乏独立性;另一方面,在“政道合一”的文化熏陶下,人们具有较强的等级观念,缺乏文化自觉性,对统治者和权威表现为盲目崇拜和敬畏,没有主体性可言。而在我国高度政治化的计划经济时代,个人的自由和权利也同样是受着集体和国家权力的高度制约。体现国家意识形态的主流文化始终以集体利益为核心,个人在集体社会中不是被视为目的性的存在,而是被视为工具性的存在。个人的主体性没有多大的展现空间。
与之相反,在“分离态”的文化结构下,社会中个人的价值开始得到充分的尊重,相对于文化结构“一体化”的传统社会“人对人的依赖关系”被“人对物的依赖关系”所取代,人的自由性、主体性及需求的丰富性得以展现出来。当代中国社会“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已深入人心,这与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对主流文化的积极影响是分不开的。
与大众文化发展密切相关的我国现实的文化结构所呈现的“三态分离”并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正在发生着一种流变:就“生活世界”而言,大众文化的影响在迅速扩张,而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则呈现出被边缘化的倾向。那么文化结构会不会由“三态分离”再次走向合一,由大众文化取代传统社会中的主流文化成为唯一“合法”的文化形态呢?单凭大众文化能否担当起理想社会的文化职责?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隐退,只剩下“大众文化狂欢”的社会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对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的本质特性进行更加深入全面的考察。
我们发现,大众文化除了具有其产生的历史必然性和合理性外还存在深层的内在矛盾。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众文化具有丰富“物性”和消解“神性”的双重属性。所谓“神性”是指人的精神性,即人的精神、心灵、观念等特性;所谓“物性”是指人的物质性、自然性、肉体性,即人的动物性本能、欲望、需求等特性。而二者同为人性的两大组成部分。从总的历史趋势来看,我国当代大众文化正处于马克思所说的“人对物的依赖性”阶段,它的迅速兴起和急剧扩张有效地促进了一种结果的产生:即以人性中神性的相对丧失或萎缩为代价换来了人性中物性的极大丰富。二是大众文化具有解放与控制的双重性质,这是一种更深层的特征。大众文化在把人从旧的文化专制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获得一定自由的同时,却逐渐异化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一种新的控制人、统治人的工具。按照法兰克福学派的观点,大众文化是一种“肯定文化”,这种文化丧失了否定和批判功能,泯灭了与现存状态的差距,缩短了与现存秩序的距离,成为粉饰和美化社会的工具。应该说,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批判有些偏激,但是他们对大众文化的这些深层本质的揭示和批判,对于大众文化盛行的当代中国社会而言,具有很大的警示意义。
通过对大众文化内在缺陷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只有大众文化一维结构的社会不可能是一个健康发展的社会。一个社会不能缺少主流文化的意义支撑。主流文化反映着国家的根本意志、文化趋向和价值观,主流文化对社会的范导和整合作用,是其他文化形态所不能替代的。大众文化影响下的大众是一种无中心、无共同目标的数量集合,大众文化不具有整合社会的功能;而精英文化则因其总与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的超然性特征,而弱化了它对现实生活世界的感召力。主流文化是经济发展、政治稳定、社会进步和民族团结不可缺少的精神因素和鼓舞力量。
同样,一个理想的社会不能缺少精英文化的意义支撑。因为,人不只是一生物性的存在,他还有一种生命意义的追求,一种最终的价值之追求,一种跟宇宙世界接触的追求。没有精英文化的观照,人们的心灵是无根的、漂浮的,对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认识也是混乱的,在追求和满足当下感观享受的同时,容易陷入一种人性的异化状态。唯有精英文化以其博大的人文情怀和价值理念,才能安顿人心,使人拥有生命的意义与精神的秩序;唯有独具自省精神、距离意识和超越能力的精英文化才能对不合理的事物进行“无情的批判”,并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4]。
一个健康发展的社会的文化体系必须同时具有大众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三种文化形态,并且这三种文化形态必须协调发展、共同繁荣。从文化生态学的角度来讲,也只有当这三种文化形态同时存在并协调发展,每一种文化形态才可能获得持续的发展和繁荣。
理想的文化结构的形成,首先需要各文化形态根据时代的发展及时地调整自身的内容与形式。
精英文化必须及时地调整自身与现实生活的距离。一方面,精英文化不能丧失了其本应具有的自省精神、距离意识和超越能力,其创造者沦为“大众文化生产线上的机械工人”;另一方面,它应该以一种更平和、更具包容性的目光审视人们现实的生活世界。对平民百姓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给以充分的重视和尊重,不能把“文化精英”的价值标准视为唯一合法的、权威的衡量尺度,不能以教条式的文化标准来裁剪现实生活,而是相反,应该根据生活世界所发生的变化来及时地调整文化领域的价值原则。正如歌德所说的一样,“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人们现实的生活世界才是一切文化和艺术产生的根本源泉。精英文化只有在不断的自我调整和完善中,才能肩负起时代赋予的使命,也才能获得社会的价值认同。
同样,在领域分离的当代社会,主流文化应该尽量淡化其“说教性”和“强制性”色彩,对自己进行重新定位,回归其文化本位,以更具感染力的话语形式表达国家的根本意志、文化趋向和价值观,使其表达的内容和方式更加贴近现实、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思想,更好地发挥其“范导”功能和对社会个体的整合作用。主流文化应坚持大力弘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主旋律,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和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只有这样它才可能更好地为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
对于大众文化而言,要想克服其二律背反性质,则只有坚持不懈地对其进行人文提升,不断提升大众的文化素质,使之保持健全的文化反思和批判意识。也许这在目前状况下很难实现,但仍不失为一种可能选择。一位学者说得好:“在当今人性的自由被物质的欲望普遍统治的状态下,以本能的满足来追求浅薄的快乐,以人性的奢侈、安逸和麻木取代人的真正的自由,这种状态并非人的解放,它只能使个体进入新的异化过程。要摆脱这种状态,就必须消除本能欲望不断扩大的趋势,恢复和培养个体的生产性人格,使其真正进入一种把自我从种种束缚限制中解放出来的领域——即审美的自由境界”[3]64。
此外,由于大众文化与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同市场机制本身的逻辑“相似性”不同,导致了其完全不同的市场命运。
从市场经济的买方和卖方角度考察,大众文化产品的品性、逻辑与市场的品性、逻辑是合拍的,其市场化是可能的。市场机制能够对大众文化产品的繁荣提供足够而有效的刺激,这已经被近年中国社会的经验事实所证明。而精英文化产品的品性、逻辑与市场的品性、逻辑是难以吻合的,其市场化是有困难的。
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发展的逻辑与市场逻辑相背离的一个关键原因在于,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产品所具有的公共物品属性与市场机制正常运转所要求的收益能够抵偿成本相矛盾。公共物品的困难在于,虽然每个人的消费不影响对其他人的供给,但很难把任何一个消费者排除出去。也就是说公共物品给每个人带来好处和利益,但是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为此支付费用。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所具有的公共物品性质,无疑扰乱了市场机制的功能,造成了所谓的市场失灵。
可见,在文化市场领域,市场机制的缺陷是明显的。它无法实现文化资源的最佳配置;它无法实现大众文化与主流文化及精英文化的协调发展;针对市场机制与文化发展的逻辑矛盾,我们一方面不能去苛求或责怪市场机制,否定市场机制的积极意义,甚至采取因噎废食的做法;一方面也不能采取一种无所作为、听之任之的态度。正如经济学家萨缪尔森所说:“当一个民主社会不喜欢自由放任的市场机制下用对货币选票进行的分配时,它可以通过分配政策,采取适当措施来改变其结果。”[5]同样,一个社会也可以通过调整文化发展政策来改变文化市场的不良结果。“市场经济之需要干预,在很大程度上不仅是因为社会使其肩负国家的目标,而即使市场作用得以充分发挥,这个目标也还是无法实现。”[2]204市场机制对高雅的、严肃的文化投资方面的不足,意味着政府要对市场进行补充。因此,政府应该在具有公共物品性质的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的创造和供给上提供更多的资助。这包括为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的创造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更好的创作环境等等,不能让他们自觅其食,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自生自灭。
不难看出,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是一个艰巨而复杂的系统工程。各种文化形态都具有其独特的文化价值,其自身缺陷的克服或弥补,需要其他文化形态的相互协调和共同繁荣。只有大众文化、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三大形态协调发展的文化结构才是一种理想的文化结构,才能更好地发挥其文化功能,正如马克思所说:“文化建设的根本任务和内容,就是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更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因为要多方面享受,他就必须有享受的能力,因此他必须是具有高度文明的人)。”[6]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不仅需要文化领域内各种文化形态进行自我改善和调整,而且需要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协同作用。文化体系的合理化发展反过来也必将进一步促进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发展。只有政治、经济和文化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社会才可能是一个可持续的、有无限生机和美好未来的社会。
[1] 王南湜.从领域合一到领域分离[M].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153.
[2] 陈立旭.市场逻辑与文化发展[M].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3] 李西建.重塑人性:大众审美中的人性嬗变[M].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16.
[5] [美]萨缪尔森,诺德豪斯.经济学:上卷[M].华夏出版社,1999:83.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56.
UpsurgeofChinesePopularCultureandChangesofCulturalStructure
WU Jian-liang
( Philosophy Department,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China)
The upsurge of the contemporary China’s popular culture has led to the disintegr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ultural structures. The combin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social main culture and the elite culture has changed into three separate cultural structures of the main culture, the elite culture and the popular culture. The upsurge of the popular culture and the change of the cultural structure are the two aspects of the same process and they are the outcome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hinese society. The upsurge of China’s popular culture and the change of the cultural structure are historically inevitable and rational. But the Chinese cultural structure in reality is not an ideal cultural structure. For the popular culture has the double characters: freeing people and control people. To overcome these two contradictory qualities and to construct the ideal cultural system needs on the one hand the self-readjustment of all the cultural forms within the cultural field and the coordination of political field and economic field on the other hand.
popular culture;main culture;elite culture;cultural structure
2009 - 11 - 09
吴建良(1975-)男,南开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G02
A
1009-105X(2009)04-002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