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背景下的自我拯救

2009-02-04 05:36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09年7期
关键词:宗教人道主义人性

张 伟

摘要:文化时一个民族的胎记,本文通过对《复活》与《母亲和我们》中的人物比较,探究他们自我拯救道路之不同,挖掘不同文化背景下人物自我拯救的方式和依据,从而揭示中西方文化的不同特质。

关键词:宗教 道德 人性 人道主义

中图分类号:I5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09)20

一、不同的人生经历

《复活》是列夫-托尔斯泰根据一个真实的案例以素材写出的长篇小说。问世以来,就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璀璨明珠,横亙于十九世纪文坛。文中塑造了一个贵族青年形象——聂赫留多夫,他从一个纯洁有追求的有志青年堕落为腐朽的公爵,十恶不赦。但最后在基督教义的指引下,走向崇高,得以“复活”。

韩天航的《母亲和我们》是一部新作,尤其被改编成电视剧《戈壁母亲》,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一夜之间,成了文学评论界的焦点。小说讲述了近五十年的家庭历史和岁月沧桑。小说以钟杨的视角,叙述了母亲伟大而艰辛的一生。她富有牺牲精神且深明大义,失败的婚姻使她跌到命运的谷底,但她不为命运所屈服,艰辛的一生铸就了中国传统女性的伟大和崇高,走出了一条撼人心魄的自我拯救的道路。

二、自我拯救的历程

刘月季和聂赫留多夫,他们都走向了崇高,都为自己的一生找到了完美皈依,但他们的性格、所处的时代、文化背景等诸多方面存在重大差异,所以各自在命运的谷底所选择的自我拯救道路是大相径庭的。

(一)不同的身份和性格

聂赫留多夫,俄国贵族,从母亲那里就继承了一万俄亩的土地。他深沉自信,孤独倔强,认真而又执着,富有人道主义情怀。他关心阶级和社会的命运,对内自我反省,对外鄙视一切。他本善良、“纯洁”,笃信基督,愿为美好的事物献身。大学时,他接受了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熏陶。当他理解了土地私有制的罪恶时,“立即把他从父亲名下继承的土地无偿的送给农民”,背离了他赖以生存的阶级。他笃信爱情,没有门第观念,与半是养女半是婢女的马洛斯娃一见钟情。三年后,禁卫军团的贵族军官的生活,使他受到严重的毒害而堕落。他认为“女人无非是他所尝试过的享乐的最好工具”。他与马洛斯娃在法庭上的审判和罪犯的关系颠倒的相遇,使他回想起过去的一切,顿悟自己的残忍与卑鄙,善良的本性始苏醒。

刘月季出身于旧中国一个偏远贫穷的农村家庭。她没美貌,无文化。由于母亲早逝,没有享受到多少母爱,为了娘家人日子过得好些,把青春献给了家庭,使她在妙龄花季未能嫁人,从而婚配给不喜欢自己、小自己六岁的钟匡民。婚后,忍受着丈夫冷遇,半年没有圆房。为了公公传宗接代的愿望与恳求,屈膝于丈夫面前。在丈夫躲避自己参加八路军之后,为公婆养老送终,抚养儿子。为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千里寻夫。找到丈夫后,没有得到爱情与温暖,而依然是冷遇。破镜难圆后,没歇斯底里地纠缠,选择了主动离婚,不做丈夫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她宽厚,仁爱,不但不嫉恨“抢走”自己丈夫的孟苇婷,反而帮助前夫照顾快要临产的妻子。尤其帮助孟苇婷洗澡的情节,打动所有的读者。如果没有宽广和豁达的胸怀,怎能难以达到这种境界?她富有极高的人生智慧和道德力量,正确地处理了郭文云、刘玉兰和钟槐三人的情感纠葛。刘月季,这个脚小而伟大的中国女人,她的至善至美,为传统做了一个完美的注解。

(二)不同的自我拯救道路

出身影响生活方式,性格决定命运。聂赫留多夫和刘月季都处在人生的最低点:刘月季婚后被弃,物质生活的贫乏,精神上的痛苦,这对于一个女人不啻是个灭顶之灾;聂赫留多夫虽无衣食之忧,但精神上的沉沦和堕落,亦是难以承受的十字架,是他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刘月季选择的是隐忍,以道德为支撑点,以人性光辉烛照自己的人生之路。聂赫留多夫人选择的是忏悔,以宗教为基点,在人道主义引领下走向崇高的复活之途。

聂赫留多夫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使他具有平等、自由、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俄罗斯民族笃信基督教,聂赫留多夫从小就在基督教的赞美诗和圣歌中长大,聂赫留多夫在人生的千回百转之后,是在《马太福音》中找到了精神家园。

刘月季的自我拯救之路要单纯地多,她信奉是自己的良心。这是从爹爹那里听来的,是从周围人那里学来的。她相信人心、人性是美好的,她对所有人都以宽容仁爱为宗旨,拯救了自我,走出命运的低谷。她身上闪耀是人性的光辉,是道德的力量支撑着她那双小脚走完了悲苦的一生。

如果说聂赫留多夫的自我拯救的路径是美好→沉沦→复活的话,那么刘月季没有沉沦和堕落,是崇高→崇高。

三、不同的文化背景

聂赫留多夫和刘月季,自我拯救方式上差异巨大,这我认为主要是所处的文化背景不同。聂赫留多夫生活在十九世纪的俄罗斯。俄罗斯处在东西方的交界处,地理位置特殊,一直在东西方两种文化冲击波下生存和发展。它幅员辽阔,受到多种文明熏染。别尔嘉耶夫说:“给俄罗斯的民族形式、民族个性下定义是异常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给出严格的定义。”①他说:“俄罗斯民族是最两极化的民族,它是对立面的融合。它可能使人神魂颠倒,也可能使人大失所望,从它那里永远可以期待意外事件的发生,它最能激起对它的热烈的爱,也最能激起对其的强烈的恨。这个民族具有矛盾性和弥赛亚精神。俄罗斯民族不是纯粹的欧洲民族,也不是纯粹的亚洲民族。俄罗斯是世界的完整部分,巨大的东方——西方。它将两个世界结合在一起。在俄罗斯精神中,东方和西方两种因素永远在相互角力。”②因此,俄罗斯民族的血液里流淌的是东西方两种文化成分。在它文化基因中,人文精神和宗教情怀水乳交融。

19世纪,法国大革命席卷欧洲,俄罗斯陷入了自由主义的浪潮中,使基督教受到更大的冲击,形成了宗教思想和教会权利的根本对立。因此,这个时代的俄罗斯文学不是由于喜悦的创造力的过剩而诞生,而是产生于个人和民族的痛苦和苦难,产生于拯救全人类的探索中。19世纪的俄罗斯是国家版图极大扩张的时代,号称“第三罗马”,所以19世纪的俄罗斯文化和文学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和宗教性质。托翁以精神润泽天下,净化人们的心灵。在艰难的选择和跋涉中,始终执着生与死、爱与恨、罪与罚、审判与救赎、忏悔与拯救等终极性命题的探索。这种探索激荡着一种深刻的宗教精神和人道主义,成了当时的文学品格。聂赫留多夫的忏悔与自我拯救具有基督的人道主义性质,是不争的事实。

而刘月季,她以道德为支撑点的自我拯救,也是颇具中华民族特色礼乐文化色彩。道德是发展先进文化,构成人类文明,特别是精神文明的重要内容。道德是处理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社会之间各种关系的一种特殊的行为规范,它是以善恶为标准。道德与法律不同,它是依据社会舆论、传统文化和生活习惯来判断一个人的品质,主要依靠人们自觉的内心观念来维持,更具有自律性。

中国自古以礼仪之邦著称于世,道德伦理就是维系社会正常秩序的。文学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产生发展,与伦理道德有着血肉联系。

中华民族自汉朝以来,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渗透着儒家思想,儒家俨然宗教一样影响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儒家是一种思想体系,不是一种宗教,却非常强大有生命力。德克布德在《构成中国的文化思想》一文中说:“中国人并不认为宗教思想和宗教活动是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中国文化的精神基础不是宗教,而是伦理道德,或者说儒家伦理道德。……这一切使中国和其他文明国家把教会和神职人员看为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基本的不同。中国的文化的精神基础不是宗教,而是伦理道德。③”刘月季骨子里流淌着以“家”为中心的文化血液,遭到遗弃时她所遵从的是父亲的教诲、约定俗成的规矩,伦理道德支撑着走过漫漫人生路,走出运命的死角,走向了崇高。

质言之,中华文明带有伦理道德和美好人性的自然朴实,俄罗斯由于具有东西方的特点,从而张扬着宗教的圣洁,人道主义的光辉。由于两种文明特质不同,刘月季和聂赫留多夫选择不同的自我拯救道路,原因也不言自明了。

注释:

①②【俄】别尔嘉耶夫,雷永生、邱守娟译.俄罗斯思想.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页、第2页.

③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

猜你喜欢
宗教人道主义人性
孙犁:中国乡村人道主义作家(评论)
“狗通人性”等十一则
逼近人性
“学习”反人性吗
跟踪导练(一)5
国际法中的人道主义干涉浅析
浅谈羌族舞蹈“莎朗”的风格特征
人间佛教的社会功能
人道主义援助
雕塑应反映人性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