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特福德

2009-02-01 03:29吴作望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09年12期
关键词:阿迪纱巾泰尔

吴作望

微笑的疑犯

警官阿迪从未见到过如此疑犯,审讯了几个小时,对方却一直将半个肩膀搭在椅上,不言不语地望着他,就像观看台上小丑的滑稽表演,脸上还始终带着微笑。

警官阿迪真想给他几下,还是忍住了,将桌前的强光灯又调了几度,直射到疑犯那张微笑的脸上,“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肯拉撒河边公园的那桩杀人案是不是你干的?为什么要残忍杀害一个老年女性?还有你的姓名、职业,是否犯有前科?”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中年医生模样的人闯了进来,神情显得非常激动,一把推开警官阿迪,大声喊叫道:“知道吗?他叫特福德,是我长期监护的一个病人!”

“你们局长泰尔先生呢?”中年医生又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他夫人的精神忧郁症是我给治好的。叫泰尔先生马上来!”

很快,局长泰尔来了,一见对方,果然很亲热。原来这个中年医生叫雷博,不仅是一位出色的脑外科专家,还兼任加州神经病院的院长。“亲爱的雷博先生,你今天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我是为我的病人特福德先生来的。”雷博医生又变得悻悻起来,“听说他被你的手下当成什么肯拉撒河边公园那桩案子的疑犯抓来了。这简直是胡闹!知道吗?特福德是个很特殊的病人,10年前,他的大脑就动了手术,永远只有20秒钟记忆……”

“什么,20秒钟记忆?”警官阿迪深感吃惊了,看了一眼仍在微笑的特福德,“你是说他患有罕见的‘深度健忘症?”“不错,”雷博医生点了点头,声音更高了,“不管遇到什么人或遭遇什么事情,特福德20秒钟后就会彻底忘记。我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怀疑这样一个人是疑犯,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局长泰尔愣怔之中,生气地瞥了警官阿迪一眼,忙打圆场介绍说,肯拉撒河边公园那桩案子发生半个多月了,虽然公园的监控探头没有录到死者是如何被杀的,凶手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监控探头却录到特福德的身影。当时黄昏临近,几乎见不到一个游人,只有他戴着一顶旧礼帽,拄着手杖正不紧不慢地走出公园……

局长泰尔又沉吟了一下:“雷博先生,尽管你的病人特福德可以排除‘嫌疑,但他一定知道谁是凶手,极可能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过两天,我会让警官阿迪亲自上门道歉的。”

局长泰尔道歉了半天,雷博医生的火气才消,带着面带微笑的特福德走了。

转瞬即逝的“好运”

两天以后,警官阿迪开车来到神经病院。雷博医生正坐在办公室里,撰写一篇对特福德特殊病史研究成果的论文,洋洋几万字,一旦在美国最有影响的学术杂志上发表,他不仅名利双收,还将成为世界脑外科领域的权威人士。

警官阿迪首先道歉了一番,然后,看看处于亢奋状态的雷博医生,言归正传地问道:“雷博医生,难道你的病人特福德,真的一点记忆没有吗?”

“不,不。”雷博医生踌躇满志,取下鼻梁上的眼镜,习惯性地放在衣袖上揩拭了一下,“他的大脑中仍然保留一些早期记忆,譬如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知道自己的母亲来自爱尔兰,知道海湾发生两伊战争、前苏联政府土崩瓦解,知道里根总统遇刺事件,并能记起昔日大学校园的一些生活经历。”

“令人遗憾的是,自从10年前那场车祸,他的大脑动了手术以后,再也无法记起从那以来发生的任何事件了。”雷博医生重新戴上眼镜说道。

“警官先生,”看着神情沮丧的警官阿迪,雷博医生有些幸灾乐祸,又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道,“更糟糕的是,他现在一转身就会忘掉刚刚才发生的事。而且,谁也不知道一天内在哪个时间或在哪个地点他能恢复这20秒钟的‘记忆……”

警官阿迪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忽然转过头问道:“特福德情况怎么样,医院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吗?”

“对于这种可怜的病人,如果我们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那就太不人道了。”雷博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把警官阿迪送了出来,目送着警车缓缓离开神经病院。

警官阿迪回到警局,局长泰尔已等候多时了。他向阿迪询问了一下调查结果,警官阿迪摇摇头道:“局长先生,怎么说呢,恐怕这一次只有靠上帝的帮助了!”见局长泰尔一脸不高兴,警官阿迪又赶紧补充道:“任何事情既然有开始,必定就有一个结尾。现在的问题是,上帝能否让我们抓住特福德那20秒钟转瞬即逝的‘记忆……”

局长泰尔这才点点头:“不错,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我只要结果,从现在开始,你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好啦!”

警官阿迪已经探明,沿着神经病院后门左侧长满荒草的小道,可以拐入肯拉撒河边公园。特福德每天早上或黄昏,就是沿着那条小道进入公园的,然后出公园大门沿着另一条大道回神经病院去,月复一月,多少年来都是如此。由于特福德养成了这种机械式散步的习惯,医院从来就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况且他是一个“过目就忘”的特殊病人。

警官阿迪便在早上或黄昏,开着车到公园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守候,观察散步而来的特福德的一举一动,然而10多天过去了,令警官阿迪十分失望,除了看到特福德像往常一样总是面带微笑外,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表现。

就在警官阿迪快要泄气时,异常情况发生了!有天傍晚时分,特福德沿着河边小道走来,坐在车内的警官阿迪发现,特福德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注视了一下头顶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足足有10多秒钟,才缓缓走开。“特福德在看什么呢?”警官阿迪不禁满脸狐疑,难道是树上的鸟将粪屙在他头上了……

特福德带着微笑走远了,警官阿迪马上跳下车,走近那棵大树仰头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鸟在枝叶间蹦来跳去的叫声。他皱皱眉,思索了一下,干脆脱掉脚下的皮鞋,抓住一根垂枝吃力地攀了上去。

当他爬到树中央的粗枝上时,眼前倏然一亮,一块红纱巾挂在咫尺远的那根往上翘的树梢上。警官阿迪便仄着身子,踩着晃动的树枝,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块红纱巾,发现上面沾有呈团状——却已风干的血迹。刹那间,警官阿迪明白了,凶手必是用这块柔软的红纱巾残忍地勒死受害者的。

更让他惊喜的是,红纱巾上竟然还粘附着一只死蚊子……

案件端倪

几天以后,呜呜的警车将罪犯抓到了警局,罪犯一见到走入审讯室的局长泰尔,情绪十分激动,马上喊叫了起来:“局长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亵渎美国神圣的法律,我一定要控告!”

原来罪犯就是雷博医生。

“雷博医生,你别激动,还是主动交待吧,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警官阿迪脸上露出像特福德那样的微笑。

“我交待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博医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当他看到桌上那块染血的红纱巾时,马上发出几声冷笑:“这只是一块老年妇女裹脖用的纱巾而已,它能说明什么,难道上面留有我的血迹不成?”

“你还真说对了,雷博医生!”警官阿迪将这块红纱巾伸到他面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上面还粘附着什么?”

“不就是一只死蚊子吗?”

“不错,它确实是一只毫不起眼的死蚊子。但为什么与受害者的血粘附在一起,雷博医生,你能回答这是为什么吗?”

雷博医生怔怔地望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掠过几丝失神而惊恐的神色。警官阿迪紧紧盯着他,不紧不慢讲述了起来:“那天傍晚,当我看到特福德走到那棵大树前,仰头注视了10多秒钟,第一感觉告诉我,特福德那一刻恢复了他转瞬即逝的‘记忆,而且一定与案情有重大关系!果然,我爬上树找到了这块红纱巾,尤其是看到了粘附着的这只死蚊子。蚊子是不可能有血的。而它身上竟留下墨点小的污血,比红纱巾上的血迹深许多。显而易见,这是两个不同人的血迹。

“我的脑海里马上跳出这样一幅画面,凶手用红纱巾死死勒住受害者的脖子时,一只蚊子趴在他的后脖颈上饱吮他的血。受害者死后,凶手用红纱巾揩拭她嘴边的污血,突然感到后脖颈一阵痛痒,便挥手拍去,然后,连同死蚊子和它所吸的血留在了这块红纱巾上,这也就是死蚊子身上的血为什么要比红纱巾上的血迹深许多的原因。由于凶手害怕被人看见,急于处理受害者的尸体,却忽视了那天河边风的威力,再回来寻找时,这块沾满鲜血的红纱巾已被风刮到了那棵树上。又由于被树冠上密密的繁叶所掩盖,包括案发后的那天——我们勘查现场时也始终未发现它。”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警官阿迪说到这里,口气变得轻松起来:“警方使用了高科技检测手段,通过对这只死蚊子身上的血迹分析,很快就确认了罪犯身份,而且还意外发现,罪犯在路易斯安那州警局留有案底。”

警官阿迪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叠泛黄的案宗。雷博医生惊恐地睁大眼望着,面部一阵痉挛,心底防线也彻底崩溃了,他清楚那份案宗记载着什么。15年前,他从医学院毕业以后,在路易斯安那州一家医院当医生,为了在脑外科取得一鸣惊人的成就,曾将一名女性患者当成‘实验品,结果,造成患者终生脑偏瘫,被当地警局立案和拘留……

见雷博医生垂下了头,警官阿迪走上前,伸手摘下他的眼镜:“你从监狱出来后,并不甘心失败,来到加州的第二年,将你患有癫痫症的叔叔特福德从路易斯安那州骗来,继续当你手术台上的‘实验品,切除了特福德的大部分颞叶,造成他患上了罕见的‘深度健忘症。你残害的那个老年妇女,则是特福德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姑姑!由于很多年未见到弟弟了,那天她从路易斯安那州来探望他,看到特福德变成了这副样子,伤心欲绝,你却害怕她告发,将她骗到公园河边,想推进河里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阴谋败露后,又利用她裹脖的红纱巾,将她活活勒死。不料这凶残的一幕,被特福德看到了,尽管他什么都记不住,却记住红纱巾被河边的风吹到那棵大树上了……”

“雷博医生,”警官阿迪露出嘲笑的眼光,“你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因为你一直就没有弄清楚,你的叔叔特福德一天内会在哪个时间或在哪个地点,恢复大脑中仅存的20秒钟‘记忆,当然你也就根本不相信警方的能力了。我想你撰写的那篇论文一定不合格,或许是一堆废纸。”

警官阿迪话音刚落,雷博医生突然像受伤的野兽嚎叫了一声,猛地站起,向墙壁一头撞去,随即“扑通”一声,他倒地不动了,样子十分狰狞。

雷博医生死了,肯拉撒河边公园的案子也了结了。

而特福德的微笑还在继续,他被送往纽约一家不被人知的疗养院,成了世界大脑科学史上最重要的病人。也正是通过对他进行大量测试后,科学家们才发现,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的大脑中至少有两个系统用来储存新的记忆。

不幸的是几年后,特福德带着他的微笑离开了人世。下葬的那一天,天淅淅沥沥下着细雨,警官阿迪,还有局长泰尔也专程赶来参加葬礼。墓碑上刻有一行字:“每天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开始。”墓里却没有特福德的头颅,因为他的大脑就像爱因斯坦的大脑一样珍贵,永远地被保存了起来……

〔责任编辑 方 宁〕

猜你喜欢
阿迪纱巾泰尔
黄纱巾
百忍寺
百忍寺
黄纱巾
幽默救命
御媛丹、崀霞湘溢、泰尔生物涉水直销
黄纱巾
猴群逸事
信仰
黄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