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名词重叠式在普通话中很少见,而在各个方言中却大量存在。本文就甘肃陇东方言中的名词重叠现象进行了考察,从其构词形态、语法功能和语义特征上进行了浅析。
关键词:陇东方言 名词重叠 构形 语法 语义
重叠是现代汉语一种重要的构词和构形形态,很多实词和虚词都可以重叠起来表示一定的语法意义。名词重叠式在普通话中很少见且仅限于表示亲属及其他少数词,但各地的方言却为名词重叠式留下了一席活跃之地,且它们在构成形式、语法和语义方面也各有特点。陇东方言的名词重叠式丰富多样,有如下特点:
一、陇东方言名词重叠形式
(一)aa式
aa式是各方言名词重叠的主要形式,按照朱德熙先生的说法我们称“a”为基式,“aa”为重叠式,如“洞”为基式,“洞洞”为重叠式。陇东方言中的“aa”名词重叠式,内部基式按照能否单独成词可以分为“成词基式”与“不成词基式。
1.不成词基式的重叠:
毯毯 兜兜 纽纽 筷筷 豁豁 巷巷 穗穗 钵钵 盅盅 杯杯 秧秧 裤裤
2.成词基式的重叠:
娃娃 豆豆 烟烟 气气 车车 油油 风风 锣锣 鼓鼓 毛毛 灯灯 墙墙 刀刀
“aa”式名词重叠式还可以加后缀“子”,有些也可加“儿”缀。
加后缀“子”的,例如:
炉炉子 箱箱子 路路子 棒棒子 坛坛子 院院子 锤锤子 圈圈子 画画子 窖窖子
有少数词可以后加“儿”缀。例如:
气气儿 镜镜儿 菜菜儿 篮篮儿 盒盒儿 影影儿 水水儿 洼洼儿 刺刺儿 环环儿
(二)aab式
aab式名词重叠形式,是在aa重叠式的基础上后加一个名词构成的,构成“aa+核心名词”的偏正式名词。这类重叠式一般不能加“子”后缀,但可以在重叠词后嵌入“子”构成“aa子b”式,还有一些可加“儿”后缀。例如:
架架(子)车 豆豆(子)菜 袋袋(子)醋
娘娘(子)庙 娃娃(子)鞋 衩衩裤(儿)
兜兜盖(儿) 帽帽鸡(儿) 巷巷口(儿)
镜镜框(儿) 人人(子)戏(儿) 枣枣(子)树(儿)
汤汤(子)面(儿) 毛毛(子)雨(儿)
(三)abb式
abb名词重叠形式,是双音节名词ab后一个语素b的重叠,重叠前的名词大都可单说。例如:
鸡窝窝 墙角角 车棚棚 菜篮篮 药水水 树根根 豆芽芽 麦穗穗 车房房 面盆盆 草秸秸 山梁梁 火炕炕 油灯灯 麦垛垛 烟盒盒 钱包包 心窝窝
这类名词重叠后还可以利用后加式带上“子”尾,构成“abb子”式,或在“ab”之间嵌入“儿”构成“a儿bb”形式,这类词在陇东方言中很多。
1.后加“子”缀的:
酒坛坛子 土台台子 猫尿尿子(指酒) 水壶壶子 窗帘帘子 山嘴嘴子 肉片片子 脚印印子 油馍馍子 面盆盆子 锅盖盖子 山梁梁子 水渠渠子
2.内嵌“儿”:
驴儿蹄蹄 树儿叶叶 鱼儿梁梁(指形如鱼儿的山地) 兔儿窝窝 杏儿核核
(四)aabb式
aabb重叠形式是aa式与bb式的结合,有些是名词“ab”的重叠,有些不是。例如:
肠肠肚肚 盆盆罐罐 坑坑洼洼 花花草草 锅锅灶灶 门门窗窗 蹄蹄爪爪 桌桌椅椅 里里外外 盐盐醋醋 男男女女 汤汤水水 沟沟渠渠 梁梁峁峁
(五)abcc式
abcc重叠式是双音节名词加另一名词重叠构成,例如:
苹果核核 洋芋蛋蛋 黑面片片 羊羔肉肉 大蒜辫辫 本子皮皮 扫帚把把 布鞋帮帮 大门洞洞 煤油灯灯 钥匙环环 泉子眼眼 茶壶嘴嘴 巷子口口
二、陇东方言名词重叠式的语法功能
(一)具有名词的语法功能
1.aa式,在句子中主要作主语、宾语、定语。例如:
(1)乃个豁豁得及时补上,不然水就冲进院子了。(主语)
(2)麦子黄了,穗穗大得很!(主语)
(3)明天你闲咧请你来给我们打个墙墙。(宾语)
(4)乃老汉七十几岁了康强得很,还耍社虎呢!你看,打鼓鼓一点都不累。(宾语)
(5)洼洼子地薄得很啊,不长庄稼。(定语)
(6)巷巷的最里面住着一个算卦先生。(定语)
2.aab和abb式,在句子中可作主语和宾语,大多数不能作定语,但加后缀“子”后,有一些可以直接作定语或修饰方位名词。例如:
(7)乃个豁豁嘴昨天又来我们了,啥都没说,坐了一阵就走了。(主语)
(8)油灯灯太黑了,猛地停电捏点上还有些不习惯哩。(主语)
(9)歪人迷信的不得了,初一十五就到娘娘庙胡整点。(宾语)
(10)马上过年了,他家生了一大盆豆芽芽子菜。(宾语)
(11)庙庙嘴的地种了一大片子树。(定语)
(12)车棚棚的掌掌里放的净是一些古董(破烂东西)。(定语)
3.aabb和abcc重叠式,在句子中主要作主语和宾语。例如:
(13)农家人缸缸里的米米面面不敢缺。(主语)
(14)山根底底有个商店哩。(主语)
(15)再往这菜里调点盐盐醋醋味道会更好。(宾语)
(16)他在个挖洋芋窖窖,准备冬天盛洋芋哩。(宾语)
(二)个别的aabb重叠式具有描述性质,带上“的”或“地”可直接作谓语或状语,具有形容词的性质。例如:
(17)乃小伙子心里毛毛草草的,不知道咋咧。(谓语)
(18)这饭汤汤水水的,吃上哪有营养?(谓语)
(19)那老汉风风雨雨地干了一辈子,可是娃娃不争气啊!(状语)
(20)乃勺娃把事情肠肠肚肚地全道出来了。(状语)
(三)作量词
陇东方言中单音节名词重叠后大多数可以做量词。例如:
一盅盅酒 一缸缸醋 一勺勺盐 一灯灯油 一车车草 一窖窖水 两窑窑草 两圈圈粪 两桌桌席 两壶壶油 两树树枣 两柜柜书
三、陇东方言中的名词重叠式的语义特征
(一)表小称
方言中名词重叠式可以表示事物体积或容量微小的意思,陇东方言也不例外。各县区的方言口语都有单音节名词与重叠式并存的现象,但许多名词重叠后表示的意义与基式截然不同,如“坑坑”“桶桶”“勺勺”“毛毛”“点点”“丝丝”“棒棒 ”“风风”“环环”等重叠后都表示小或细的意义。例如:
(21)你把勺拿来我舀些面汤喝/你把勺勺拿来我给娃娃喂药。
(22)那油桶重得我一个人拿不动/那油桶桶能灌五斤油。
(23)他大大拿了根棒和他去抬水/他大大拿了根棒棒在地上画着。
(24)我们庄里李师又买了一辆车/我们庄里家家都有架子车车。
上例中“勺”指大一点的勺子,而“勺勺”指的是小调羹勺子;“桶”和“桶桶”相比,容积、体积大一些;“棒”比“棒棒”长、粗、大;“车”指大车,“车车”指小的架子车。
值得一提的是,亲属名词“妈妈”在普通话中指母亲,而在陇东一些县区的方言中称母亲为“妈”,“妈妈”表示的是对婶子的称谓,这与普通话“妈妈”表示的意义截然不同。同例还有“大大”在陇东一些方言点中是对叔父的称谓,“大”才是对父亲的称谓。例如:
(25)小刘妈昨天去街上买了一只鸡/小刘妈妈昨天去街上买了一只鸡。
(26)花花的大去年打工挣了一万元哩/花花的大大去年打工挣了一万元哩!
上面句子中“妈”指的是小刘的母亲,而“妈妈”指的却是小刘的婶子;“大”指花花的父亲,“大大”指的是花花的叔父,它们之间对比明显,这也是陇东方言庆阳大部分地区亲属名词重叠的一大显著特点,与普通话截然不同。
(二)表昵称
一些名词重叠之后用在一定场合表示亲昵意味,主要用于表示与小孩有关的事物。例如:
(27)蛋蛋(儿)快快起床,鞋鞋穿上,我给你喂饭饭(子)。
(28)平平,外面冷的小心把手手和脚脚冻了着!
用于日常亲热的谈话场合。例如:
(29)你一天干那么重的农活,不好好做点饭吃,就喝点汤汤水水(子)。
(30)你们的媳妇人俊,身身子苗条得很。
用于人名。例如:
柱柱、跟跟、琴琴、山山、虎虎、国国、岁岁、花花
(三)表遍称
一些名词重叠式表遍称,但仅限于aabb式重叠名词。例如:
(31)秋天谷子黄了,山山岭岭黄绵绵的一片。
(32)过年耍社火,男男女女非常热闹。
上例中,“山山岭岭”指的是所有的山岭,漫山遍野;“男男女女”指的是所有观看和演出的的男人和女人。这类词的重叠式在普通话中也有。
(四)表喻称
一些名词重叠之后在语句中具有比喻意义,这类名词词很多,如“耳耳”“脚脚”“眼眼”“肚肚”“心心”“蛋蛋”“肉肉”“路路”“风风”“水水”“猫尿尿”“娘娘腔”“酒桶桶”“醋坛坛”“钱包包”“心眼眼”“泥娃娃”“钢蛋蛋”“肉磙磙”“门道道”“鱼儿梁梁”“鸡儿窝窝”“毛毛草草”“疙疙瘩瘩”“肠肠肚肚”“婆婆妈妈”等等。例如:
(33)昨天晚上他喝了点猫尿尿,折腾了一夜。
(34)你看他说话总是娘娘腔让人很不舒服。
(35)那事整得人心里毛毛草草的。
(36)老杨心眼眼子坏得不得了,刚爱整人。
上面的“猫尿尿”比喻酒;“娘娘腔”比喻说话带有女人腔调;“毛毛草草”比喻心里乱;“心眼眼”比喻心里的主意,一般具有贬义。
(五)表借称
一些名词重叠之后在话语中具有借代意义,代指某类人或事物。如“豁豁嘴”“酒罐罐”“盆盆碗碗”“盐盐醋醋”“绳绳系系”“鞋鞋帽帽”“米米面面”等。例如:
(37)安个家碗碗盆盆必备的东西可真多啊!
(38)乃个豁豁嘴整天价就知道说闲话。
(39)歪个酒罐罐摇摇摆摆地又来了。
上例句中的“碗碗盆盆”代指做饭的所有器具;“豁豁嘴”代指说话不保守的人;“酒罐罐”代指爱喝酒的人。
(六)表逐指,多数重叠后具有特指意义
普通话中有一些名词重叠之后表示逐指意义,例如:“家家”“人人”“年年”“村村”等重叠式表示逐指“每一”的意思,陇东方言中这类表示逐指的名词也存在,但很少。大多数只表示个体事物名称,例如“碗碗”“壶壶”“杯杯”“缸缸”“袋袋”“盘盘”等只表示个体事物。例如:
(40)那小孩子整天就爱过家家/那小孩淘气得很,庄里家家都讨厌他。
(41)我们队里的老汉人人都会唱牛皮娃娃/我们队里的老汉人人做得不错/那老汉的孙子人人不大鬼却很大。
上面例句(40)中“家家1”指孩子玩的一种游戏,“家家2”指每一家;(41)中“人人1”指每一个人,“人人2”指牛皮娃娃,“人人3”指人小。
总之,名词重叠是陇东方言的一大特点,不仅其构成形式多样,而且在语法和语义上都有许多特点,很值得挖掘研究。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2]詹伯慧.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
(谭治琪 兰州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