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风华绝代姿的词中之帝

宋雁超

【摘 要】李煜才华横溢,是被后人千古传诵的一代词宗;无奈命运弄人,他囚居异邦,也是刻于历史卷宗上的亡国之君。李煜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正是因为用了这颗赤子之心来体验、感触人生,后主的真性情才会在诗词中自然的流露出来。

【关键词】李煜;血书者;士大夫之词;半世风华绝代姿

李煜,史称李后主,本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对于生于皇家的他,帝王这个位置本不是他奢求的东西。命运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比起一国之君,李煜更像是一个天生的才子,被公认为“才识清瞻,书画兼精,远过常流,高出意外。”

一、问君能有几多愁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

据说,《虞美人》是他的绝命之词。俞平伯评此词开端曾云:奇语劈空而下,句句不加修饰却重若千钧。此词大约作于李煜归宋后的第三年,作为臣虏的李煜,面对春花秋月,自然想到了南唐的亡国。故国的那些雕栏玉砌、凤阁龙楼;那些嫔娥鱼贯排列的春殿;那些吹断云水间的笙歌,都已成为永不复返的往事。纵使那些春花秋月、凤阁龙楼还在,但他再也不能拥有,再也不能与他们相伴相依,而自己也已是朱颜改——早已不是当年的神韵风采了,想到这些,自是肝肠寸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全词写得自然、真切,勾起了作者物是人非的惆怅,衬托出他的囚居异邦之愁,含蓄地表露出作者愁思的长流不断,无穷无尽。

李煜长期生活于宫廷的狭窄天地,没有广泛地接触社会,对于复杂的社会矛盾并不深谙熟悉,所以他相对地保留了一颗童心,没有夹杂太多的功利观念。李煜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有以赤子之心来体验、感触人生,才能获得独特的审美意识,写起诗词来才会自然的流露出真性情。无论是《玉楼春》中的纯真风雅,还是《清平乐》中的离愁别恨;无论是《破阵子》中的黯然神伤,还是《乌夜啼》中的满腔悲恨,都是源于内心的真性情,所以更加感人。

《人间词话》曾云: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在这即是说后主词所表现的情感,其哀伤真挚,犹如血泪浇铸而成。

二、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李煜前期作品中的那些男女情愁、情人约会带有浓重的金镶玉嵌的浓丽香艳和脂粉色彩,文字华丽,视觉意象贯穿于情绪主线之中。

如李煜前期所作的《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这首词描写了一位女子乘着月朦胧、雾朦胧、美好又神秘的晚上与情郎幽会的情景。相传,这首词是后主与小周后偷情生活的描写。虽然这首词描写的幽欢的场景,格调不高,但是这首词的细节描写的十分细腻生动,极具艺术特色。少女去约会的紧张与期待,见面后的热烈与大胆,通过这几个极有特色的行动的白描,就为读者呈现了一个极有个性的、大胆而多情的少女形象。

沈谦曰: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最早把词中艳科解放出来是从李煜开始的,更多的表现出了一种清新风格,如《玉楼春》之“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如《一斛珠》“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李煜是个幸福的人,他有充分的外在条件使其施展他的风流天性与自身的绝顶才情,但他也是不幸的,错误地承担起了他所不热衷的责任。

民国时期著名的国学大师刘大杰先生在《魏晋思想论》里说:其实,这个真正的文人皇帝一生聪明睿智、风流儒雅,名士派十足,具有浪漫的才情与性格。他的诗文写的极漂亮,情感也很敏锐。皇帝的宝座虽然坐上了,富贵荣华不可尽言,但人生的幻灭感依旧不可驱除。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

舍不得离别,又不得不离别。人生之恨莫过于此。李煜在感叹春天匆匆逝去,自己生命之春也早已匆匆而去,只留下伤残的春心和破碎的春梦。他的词在此已完全脱离了花间词的范畴。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如此评价:“词至李煜,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三、教坊犹奏别离歌

作为悲剧人物的李煜,在经历了极盛之荣与绝悲之辱后失去了生活的自由,毁灭的痛苦时时不停的在吞噬他的生命,他在绝望中苦苦挣扎。那国破家亡的深悲剧痛,抚今思昔的无穷悔恨,身陷异国的忧惧,遭受玩弄的屈辱,忍辱负重的凄凉,以及在痛苦绝望中对人生的思索、对生命的思考都使得他在词中频频回望故土,环思宇内,力图找到一份人生的答案。由于他那特殊的经历,由于他那赤子之心,由于他那大起大落的生活落差,他的词呈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面目。要么,全身心地去拥抱欢乐,企图寻找理想中的那一片安宁而又平静的精神家园;要么,时时拷问着自己的灵魂,用他深层的苦难对人生展开一番彻底的追究。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这是李后主以阶下囚的身份对亡国之后的反思,回顾曾经的繁华逸乐;那四十年来的家国基业;三千里地的辽阔疆域和离别故国时哭辞宗庙的情景,自然不胜感慨系之。此词虽见载于《东坡志林》,但出自后主之手,更觉凄惨苦涩,不失为一个丧国之君内心的痛苦自白。在这样沉重的人生重压下,他总是愁恨满怀却又无以排遣,他渴望得到欢乐,他渴望得到安宁。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李煜在这两首词中描述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图景。他渴望过那种举酒垂钓、逍遥自在的生活。他厌倦尘世的烦扰,追求超逸的佛仙之境,盼望那“万顷波中得自由”的无拘无束。然而这理想的图景总是被现实所打破,他渴望安宁自由的生活总是不能实现。李后主带着一种深深的忧愤与疑问,带着一种无法解脱的悲苦和哀愁,带着自己理想破灭的绝望与哀怨,去纵情生活,及时行乐。

有一出昆剧叫《南唐遗事》,其中结尾的一段可谓是唱出了李煜的心声:

苍天哪,我本是诗班头,情魁首,只合与文朋墨友,联袂登楼,敲棋煮酒,雅集唱酬;只合与红衫翠袖,载月泛舟,拈花折柳,缱绻温柔,博一个胭脂狂客,名士风流。却为何生我宫闱,派我帝胄,怨父王,去得疾,骂兄长,死得骤,偏让我衣衮赏,冠冕旒,施捭阖,展权谋,直教玄武湖上波赤水,凤凰台上起荒丘,我生复何求,死犹未休!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作为一个帝王,后主无疑是失败的;但作为一代词宗,他就是一座巅峰,他在中国词史上的拓疆之功是不可低估的。正因为如此,在李煜死后的一千多年里,人们一直承认他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是一位半世风华绝代姿的帝王!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4月版.

[2]苏曼姝《中国最美丽的词》,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2月版.

[3]刘大杰《魏晋思想论》,上海古籍出版社.

[4]绫子《最是寻常梦》,九州出版社,2007年版.

[5]昆曲《南唐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