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隽平
想写曾景祥教授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动笔,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因为太熟悉,因为曾景祥教授不仅仅是一位“有丰富实践经验而又饶于理论修养的画家”(薛永年语),更是一位优秀的美术教育工作者和领导者,无论是他的学生还是同事,都一致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人”,所以,面对这样一个令人敬重的艺术家,我一直不敢贸然动笔。
初识曾景祥教授是在1992年冬天,当时的湘潭师范学院成立了书画协会,我请曾老师来给书画爱好者们讲课。他来讲课的那天下午,恰好下了一场大雪,校园里到处是欢腾的学生在打雪仗,没有几个人还有心思关注曾老师的到来,所以当他冒着大雪踏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有寥寥十来个学生,作为组织者,我感觉极为难堪,只好向曾老师解释“下了雪,学生们以为您不来了”,不料曾老师不以为然,一句话化解了我的尴尬:“没关系,艺术课人越少越好,人少效果好!”那堂课,教室里曾老师侃侃而谈国画的基础知识:用笔、用墨、调色、构图,当一幅“喜上眉梢”的喜鹊红梅图跃然于纸上时,窗外正是彤云密布,大雪纷飞,我的心却是暖洋洋的,也就是那一刻,我在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艺术的道路上干出成就来!
从此以后,我们一帮艺术爱好者就成了曾老师家的常客,校区离城远,在曾家吃住是常有的事(曾老师家住湘潭城里)。当年的湘潭师范学院艺术教研室只有六七个教师和几十名成教生,蜗居在一栋老木板楼里上课(多年后,当我站在湖南科大宏大的艺术学院里,深深感佩曾老师这些年的艰辛)。也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看他画水彩,画工笔,画写意花鸟,我们常常好奇:为什么他能驾驭那么多画种?
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曾教授的写意花鸟,他的花鸟作品一扫旧式文人花鸟画的冷僻孤傲、伤感颓唐的没落气息,构图简洁明快,着色鲜明、艳而不俗,用笔洒脱、道劲有力,墨色酣畅淋漓,寥寥数笔,神形俱妙,画面洋溢着一股清新刚健、朝气蓬勃的气息。读他的花鸟作品,无论是伶俐的八哥还是婀娜的烟柳,无论是轻盈的春燕还是傲雪的冬梅,让人欣赏到自然景物的同时,莫不被激发出一种热爱生活、奋发向上的动力。在曾景祥教授的笔下,花鸟画不再仅仅是莺歌燕舞的吟咏,也可以传递人生哲理,演奏时代新声,而这,正是他有别于传统花鸟意境的地方。近些年美术界兴起一股画瓷风,但瓷上作画毕竟不同于宣纸,此前我见过不少画家们的绘瓷作品,多数不甚理想,要不色彩浑浊模糊,要不线条迟滞干涩。2006年,笔者两度陪同曾景祥教授前往醴陵画瓷,曾教授在画了两个瓷胚后就迅速找到了在瓷上调色运笔的感觉,此后陆续画出了一批色彩艳丽、构图新奇的大写意花瓶,这与他几十年深厚的艺术积淀不无关系,也为他的艺术创作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早年的曾景祥教授以画水彩成名,出版过《水彩画基础教程》一书,成为很多艺术院校的教科书。此后长期致力于工笔画创作,他的工笔也以花鸟为主,几十年的锤炼,逐步形成了工稳细腻、意境幽深的风格,业内人士曾这样高度评价他的工笔画:“纵观曾景祥教授的工笔画,这种创新更多地体现在对水彩画等不同平面艺术的借鉴上。从本体语言向着非本体语言或边缘语言地带漂移,大大丰富了画面的视觉感受,画面节奏也从自然的和声中分离出来,显得简洁、明快、和谐。大面积的渲染替代了古典留白,体面感的造型丰富了双勾填彩,具有深度空间的完整画面替代了自然形态的折枝形式,疾驰飞洒留下的淋漓水色与严谨细致的勾勒叠染天然巧合,相得益彰。显然,一切传统工笔的图式都在解构和重整中显出生机与活”(杨勇《深湛的传统功力强烈的现代意识——浅谈曾景祥的工笔画》)。
曾景祥教授不仅仅是一位出色的画家,更是一位优秀的学者,在勤于绘事的同时,他从没放弃过理论的研究,发表过大量美术论文,先后出版有《工笔画技法理论研究》、《曾景祥写意花鸟小品精选》、《曾景祥水彩作品选》、《中国美术家曾景祥国画作品专集》、《中国画基础》、《美术欣赏与技法》专著、画册、教材14部,完成《中国书画应用数据库》、《中国书画在现代平面设计中的创新与应用研究》等国家与省部级课题6项。尤其是《工笔画技法理论研究》深得同行好评:“《工笔画技法理论研究》一书,已建构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工笔画技法理论体系,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是一部知识含量大、科学性、学术性较强的论著……本书在著述方法上有一个明显的特色,就是超脱了个人实践经验的狭小天地,不就技法而言技法,把技法摆在文化和审美的高度加以论述,摆在艺术生命精神载体的高度加以阐述,这明显地继承和发扬了中国古代画学中将画史、画论、画品和画法融为一体的优秀传统,同时又运用了学术界常用的分析学、比较学的治学方法,使其内容丰富,纵容千古,它以中国工笔画的特征为核心向多角、多维、多向、多元、多层、全方位放射和交织穿透,从各个层面上进行分析和评述。”(陈慰民《继往开采的技法理论阐述——曾景祥<工笔画技法理论研究>》)著名美术史论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称此书“‘道、‘理、‘法兼论,是我所见到的同类著作中最优秀的一本”。著名美术评论家薛永年先生看了曾教授的作品后,欣然为之作序,称其为“有丰富实践经验而又饶于理论修养的画家”。
曾景祥教授是一位艺术修养全面、涉猎广泛的多面手,除绘画、理论外,他还有极扎实的古典文学修养,作品中所题诗、词、联、曲多为自己创作,而这一点,在当代中青年画家中尤为难得。他的拟题或题款多是自创的诗词,清丽自然,质朴无华,有清水芙蓉之美,这些自创的诗词升华了其作品的意境。他常常借花鸟题诗抒怀,1994年创作的工笔《酿》题诗“风轻日丽忙登课,不负春光一片情”,其后咏云南的清明花“报答春光知有处,应将勤勉伴生涯”,赠同事学生的“夏枕骄阳冬卧雪,朝绘晨曦暮写心,碧血炼丹青”、“青春易逝天难逝,珍惜时光,奋发图强,誓将生命铸辉煌”、“一年流逝叹匆匆,莫把春抛掉”等等,莫不是他自身辛勤耕耘、勤奋图强的写照。
不久前,我陪曾景祥教授回到了他的故乡桃江县,站在四面透风的老屋里,我居然在土灶边发现了曾景祥教授母亲早年画的花草,而在那干打垒的墙上。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老猫也出自曾母之手,我笑着说:“曾老师,原来您还有遗传因子啊!”然而,成功从来都是“一分天才加九十九分汗水”,几十年来,画画、写书、作诗、办学,耗尽了曾景祥教授的所有心血,“我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是和朋友、学生喝喝茶,扯点闲谈。”笔者有幸多次旁听他的神聊,他聊天不做学究腔,没有失意文人的牢骚,无论言事言物言艺,皆能一语中的,客观平实却发人深省。其实,他的很多创作灵感、艺术理念也正是在这种闲聊中得来的,而作为他的学生,能有幸听他闲谈,往往可以从他睿智的闲聊中感悟到许多人生真谛,诲人不倦、言传身教。何尝不是这位良师益友的一片苦心呢?!
曾景祥教授今年刚满六十,卸去繁重行政事物的他,写了一首《梦江南·六十抒怀》言志,笔者借此作为本篇的结语:“霜侵鬓,枫叶灿金秋,伏枥嘶空途正远,龙飞凤舞笔方道,诗画铸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