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洁 孙苏平
【摘要】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电视人》试图探求现代日本社会及其它信息社会的支配性意识形态和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以及人类置身于其中所遭遇的精神困境。它揭示了现代、后现代科学技术的介入下人的主体性的丧失,即人的物化倾向。
【关键词】现代信息技术;物化
现代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给后资本主义经济及其统治下的社会意识形态所带来的莫大影响,已成为一个社会广泛讨论的热点问题。村上春树作为一直对人的生存状态予以关注的日本当代著名作家,在20世纪80年代后的许多作品中都体现出他对这一问题的深切关注与深刻探讨。他在作品中热衷于建构出基于现代信息技术的假想世界或电脑空间,来探求现代日本社会及其它信息社会的支配性意识形态和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以及人类置身于其中所遭遇的精神困境。《电视人》可以说是其中一部非常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它揭示了现代、后现代科学技术的介入下人的主体性的丧失,即人的物化倾向。
小说的叙述者“我”是一家电气公司的广告设计者。在一个星期天下午,三个“电视人”抬着一台崭新的索尼电视机到他家造访。“他们既不敲门,又不按门铃,也不问声你好,只管悄然进屋,亦不闻足音。”他们的外形要比普通人小一些,“大约小十分之二至十分之三,而且各部位均衡地小”。他们插上电源,却只是一片空白画面。不久,“电视人”又造访了“我”公司的会议室。“他们仍像昨天那样抬着索尼彩电横穿会议室,但电视及尺寸比昨天的大了一圈。”房间里的人虽然看在眼里,却都毫无反应。会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会上“我站起来发言,自己都不知所云。……周围人尽皆死去,化为石头,化为硬邦邦的石像。……我正失去语言,手指也随之渐次变硬。我将慢慢变成石头。”
显然,电视人是作者虚构出来的非现实性的事物。然而,这种非现实性是基于我们日常生活的现实性基础上的。关于小说的现实性与非现实性关系问题,村上曾谈到:“现实的是非现实的,非现实的同时又是现实的——我想构筑这样的世界。……因我觉得有必要以未经世俗侵染的非现实性来弄清我们周围的现实性。”可见,作者是在对小说的现实性与非现实性有着明确认识的基础上来构筑自己的文学世界的。的确,作者笔下的非现实性都是以现实性为基础的,并以这种非现实性来象征性地揭示当今时代和社会的本质。
如小说中的电视人,虽然属于电视画面背后的假想世界,但是能够自由出入人类的现实世界。在小说中,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是十分模糊的。作者对电视人外形的描述具有很强的象征性。“电视人身体的尺寸比你我小一些。不是明显地小,而是小一些。对了,大约小十分之二至十分之三,而且各部位均衡地小。所以在措词上,与其是小,莫如说缩小更为准确。”他们比正常人缩小的体型、令人联想到机器人的尖锐声音是来自电视这个虚拟世界的身份象征,同时也是基于我们日常生活的真实体验基础上创作加工而成的。
电视人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并肆无忌惮地干扰破坏“我”的日常生活。他们“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从三个人的表情看来,仿佛我根本不在此处。”因为他们彻底无视“我”的存在,“我”只能默默地注视情况的发展。因为“任何人假如被近在眼前的他人如此彻头彻尾地不放在眼里,想必连自己都对自身是否存在产生疑念。”电视人的出现,使“我”丧失了存在感,既动弹不得又言语不得。
这不正是电视文化具有暴力性、攻击性和破坏性的象征吗?虽然打开电视也只是一片空白和噪音(或许象征着电视内容的空洞性),可“我”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平静生活中去。虽然努力回头去读一直在读的书,却无法集中注意力。第二天“我”在办公室也无法正常工作,“我头脑里有的只是电视人,时刻念念不忘。”正如杰·鲁宾在《倾听村上春树》一书中所言,“一台电视的在场,哪怕它什么都不播放,就足以改变他的生活了。”
电视不仅扰乱人们的正常生活,而且干扰人们的判断能力和思维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们的主观意识。如在小说的后半部,一个“电视人”告诉“我”说,他们正在建造飞机。而这台机器“与其说是飞机,莫如说更像一架巨大的榨汁机,既无机翼,又无坐席。”
看到眼前这台莫名其妙的机器,“我”的第一感觉是怎么也看不出是飞机。然而,“我”此时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声音,“似乎被厚厚的过滤器彻底滤去了养分一般”,显得极为古怪。作者似乎以此暗示着,在以电视为代表的、承载着现代信息技术的强势媒体力量面前,个人的声音是微不足道的,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扭曲、乃至被抹杀掉的。正如小说结尾所暗示的那样,“我站起身,准备说出口。然而在站起的一瞬间,我竟失去了语言。”也就是说,个人在强大的物化力量——媒体面前,处在严重“失语”的状态。
对于“我”对电视荧屏上出现的那台机器是否真是飞机的质疑,电视人“和和气气”地告诉“我”说,“只消涂上颜色,就是地地道道的飞机。”电视人煞有其事般冷静的回答,让我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看着电视上“富有概括力和说服力”的镜头“迅速而准确地将其感人的作业情景捕捉下来。”此处作者用寥寥数笔概括出了电视高效、同步与逼真的特点。
如果故事在此戛然而止,恐怕尚未能体现出作者的良苦用心。实际上,在现代信息技术面前,人不单单处在严重失语状态,还处在不断被自身创造出来的“物”所异化,即“物化”的危险境地。在小说中,作者所要表达的这个意图是非常明确的。由于电视人一再强调正在制造的机器正是飞机,这种不断向“我”灌输的意志最终改变了我的想法。“既然从事的是那般精密的工作且干得那般漂亮,肯定是制造飞机无疑。即使看上去不像,对我来说也是飞机。”
电视作为人的活动的产物,本应是主体的能动活动创造的产物而受人的支配。但是实际上,由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已是一个全面物化的世界,物化无处不在,甚至已经渗透到人的意识结构中,所以电视反过来变成一种支配人、控制人的力量,人在这种物化意识面前不再具有超越的批判维度。
小说中,电视对普通人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通过“电视人”的一举一动表露无疑。电视作为后资本主义信息社会的一个普遍而深刻的现象,已成为经济上、文化上和精神上各种社会关系的象征。在以电视为代表的现代信息技术的冲击下,人的主体性正逐渐消失,并走向物化。
在故事的结尾,主人公“我”正逐渐物化为“电视人”。现实生活与电视画面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随着电视对人类生活入侵力量的增长正在逐渐消弭。在电视所编织的假想空间中,人们正在成为其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文集 电视人[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2]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M].冯涛,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3]黑古一夫.村上春树——转换中的迷失.秦刚等,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
作者简介:邹洁,女,吉林大学毕业,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哈尔滨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孙苏平,女,哈尔滨理工大学毕业,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哈尔滨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