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宪法诞生历程

李有观

今年12月12日是俄罗斯宪法诞生16周年。1993年,这部包括137项主要法律的宪法刚刚由全民公决通过就挽救了国家。

宪法初具雏形

1993年担任叶利钦总统法律问题助理的尤里·巴图林说:“关于制定俄罗斯宪法最常见的传说是:最高苏维埃解体后,1993年9月有几个人聚集在克里姆林宫,用两个月的时间胡编了一部新宪法。但是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而且纯属无稽之谈。实际上,俄罗斯宪法诞生的历史是:费时3年多时间,广泛吸收世界级专家参加编制,甚至还邀请反对派代表参加讨论。”

俄罗斯宪法于1990年6月12日开始编制,1993年12月12日全民公决通过,整整持续了3年半的时间。《消息报》首先刊登了预审稿(当时被称为总统草案,由阿列克谢耶夫和沙赫莱校订),后来又登载了这一国家主要文件的最终草案。

在回答“1993年春天,当时各内阁有10多个方案,为什么叶利钦只采纳了自己的总统草案?”这个问题时,时任叶利钦政府副总理的谢尔盖·沙赫莱说:“当时,一些人试图弹劾总统,但是否弹劾总统,应该由代表大会作出最后决议,按照历史形成的‘同意—同意—不同意—同意方式对总统、政府、议会的信任进行全民公决。而进行全民公决不仅仅是喊一些空洞的口号。在报刊上刊登宪法草案表明这是未来的国家体制纲领,是预防政治冲突的工具。正是从这种逻辑出发,叶利钦总统邀请了我和著名的法律理论家谢尔盖·阿列克谢耶夫,他对我们说:‘你们要在3个月内准备好整个文件。我们共同编制了主要章节——宪法体系的理论基础。1993年春天,《消息报》刊登草案之后,政府对宪法进行了讨论,经过协商一致后,12月12日决定举行全民公决。”

沙赫莱说:“当时很少人注意到这个草案在关于国家宪法应该是什么样的概念上进行过很大的修改。该草案第一次将国家宪法定义为诉讼性文件,其法律条文也不是规定关于国家生活应遵循的基本原则,而是一些有关调节争端、冲突的程序性条例。该宪法是第一次以文件的形式确立了人自出生起开始享有的权利。首先宪法不是要稳定国家现状,而是要确立俄罗斯的未来形式——民主、法制的联邦国家。古典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随之步入了权力分配等重大原则问题时期。”

从政治力量的平衡角度出发,并且考虑了叶利钦总统的一些个人性格,我曾经担心这个草案不会被批准。虽然阿列克谢耶夫把这一模式戏称为俄罗斯版的‘英国女王,但叶利钦总统还是同意了。

“该宪法规定,总统不得干预政权机关的日常工作。但是,如果议会和政府之间或者中央和地方之间出现了他们自行解决不了的矛盾冲突,那么总统就可以动用仲裁权,行使自己的宪法权力和法定特别程序:召集协商委员会,宣布提前大选,解散内阁,甚至还可以实行紧急状态……”

叶利钦亲自对宪法进行修改

据尤里·巴图林回忆说,在1993年7月前就完成了全部宪法草案的编制工作,但9月份紧接着出台了众所周知的第1400号法令。根据该法令,革命的胜利者开始从维护自己利益的角度对宪法进行修改。

当时担任叶利钦总统办公厅主任的谢尔盖·菲拉托夫说:“叶利钦对宪法会议批准的宪法草案亲自动手修改了15处。修改最大的条文是:‘总统有权担任政府会议主席,颁布具有法律效力的命令。被修改的地方还有,由每个地区的‘政权代表机关和执行机关派出1名代表组成联邦委员会。叶利钦还提出了一些条文,如:公民从18岁起开始拥有竞选权利。”

尤里·巴图林说:“当时我与菲拉托夫在一起。当完成了宪法的文字校审,把最终版本全文交给叶利钦签字时,他把我们请了去。他慢慢地、一页一页地翻着宪法,不慌不忙地修改着……隔壁房间坐着打字员,叶利钦修改后的部分立刻拿去让她重新打印。整个文件打印好后拿给他最后一页,叶利钦在签署页上签了名,想了想后,又签上了日期和时间:1993年11月8日15时15分。仿佛叶利钦要让别人明白:这一刻以后再没有人能改动宪法条文,我是最重要的人物!我读过叶利钦的回忆录,在全民公决的前夜他一个人来到克里姆林宫修改宪法条文。15时15分后,俄罗斯宪法草案的任何一行,任何一个字母再不能改动。”

沙赫莱说:“在制定宪法时我们的确参考了斯佩兰斯基(1772-839,俄国政治家,主持编纂俄罗斯国家基本法——编者注)的思想,而且在现行宪法中也可以找到他有关国家领导人强权、区域权力划分(在每一地区都有自己的长官和议会)的思想影子。还有,宪法明确了杜马的两项权力——通过法律和监督政府预算的执行。我们的宪法是名副其实的集体创作产物。”

谢尔盖·菲拉托夫补充说:“其他国家的宪法对于国家制度的描述不像我们的宪法这样详细。我们是在两大权力派系激烈的政治矛盾冲突条件下不得不将所有内容汇编到一起,还不得不举行全民公决来决定。这样做是正确的,否则,今天还得通过政权组织法案。”

最初规定总统任期为6年

需要指出的是,在沙赫莱小组起草的宪法草案中规定总统任期为6年,而在“阿列克谢耶夫—沙赫莱”草案中却变成了5年,最终发表时就剩下众所周知的4年了。

沙赫莱回忆说:“如果看看宪法会议的速记记录,就能够了解总统任期是如何从5年变为4年的。当时是1993年夏天,总统任期是迫于反对党的压力修改的。叶利钦原来的想法是将领导国家10年或者12年,但这个计划最终没有通过。不过共产党人和民主党人做了不小的让步,我们决定总统可连任两届,每届4年。”

法国法律专家的建议

沙赫莱说:“我当时在克里姆林宫大理石厅主持地区议院会议,气氛热烈,群情激昂。一方是想拥有最大独立性的地区长官,另一方是完全反对联邦主体权力平等的各共和国总统。因此,有必要制定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接受的模式……我们明白:不能削弱各共和国的权力,但可以提高边疆区和州的地位。我们也是这样做的。同时,成功取消了各主体脱离俄罗斯的权力,因为正是这种权力导致了苏联解体。我们还补充了巩固区域的法条,该法令在12年后开始起作用。在政治危机关键时刻制定主要法律是一门特殊艺术。杜马的监督职能是用伊索寓言式的语言来编写。在讨论气氛热烈时宣布休息,是为了避免在已经达成共识的问题上产生矛盾。如果争论无法达成一致,就在宪法中直接写明:这个问题将由未来的宪法解决。

菲拉托夫回忆说:“1993年10月5日,俄罗斯驻法国大使尤里·雷若夫突然打电话告诉我,法国的法学家、俄罗斯问题专家米歇尔·里萨日教授在他那里,他为我们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建议:把宪法的全民公决和国家杜马选举合在一起举行。我们已经准备了宪法草案,并且按计划将在12月12日选举之后的联邦会议上通过。与雷若夫通话后,我立即打电话给总统。经过商量,叶利钦要求我马上准备命令。10天以后,颁布了《关于俄联邦宪法草案举行全民投票的总统令》。”“全民公决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当时在11月初进行的社会调查结果显示大家都还没有确立信心,局面并不明朗。特别令人担忧的是,除了俄罗斯自由民主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以外,其他所有党派的领导人都反对通过宪法。直到进行全民公决前几天才终于确立了胜利的信心。”

“12月12日晚上,米哈伊尔·波尔托拉宁(俄罗斯联邦新闻中心负责人——编者注)决定在克里姆林宫大厅举行胜利庆祝会。起初我说:‘我不去,万一失败了呢。但是上半夜我突然接到电话,被告知宪法通过了。我来到盛大的庆祝会场。第一副总理弗拉基米尔·舒梅科在电视摄像机前向全国宣布了宪法通过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得到准确消息后的叶利钦把我请到他那里,向我表示感谢,并带我来到摆着两个酒杯的内屋。我们喝了白兰地来庆祝胜利,庆祝新宪法的诞生。”■

编辑:陈畅鸣charmingchin@163.com

有关俄罗斯宪法的数字

历经3年半诞生

新宪法诞生的历史持续3年半、42个月或者168周。在通过国家主权宣言后不久,也就是1990年6月12日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关于成立宪法委员会的决议》。

从1990年至1993年先后产生了近20种宪法草案。其中比较有名的有宪法委员会草案、科学院院士安德烈·萨哈罗夫草案,“阿列克谢耶夫—索布恰克”草案和沙赫莱的工作组制定的“零点方案”。1993年4月,《消息报》刊登了经过阿列克谢耶夫和沙赫莱准备的现行宪法框架。

1000多人参与制订

超过千人参与了宪法的制订。宪法委员会的鉴定专家有几十人。不包括聘请的专家,宪法会议的与会人数达931人。总共审查了3000多条建议和意见。此外,在最终发表时又加进了宪法委员会草案的37条建议。全国有54.8%的公民参加了全民投票,其中赞成通过的占58.4%,反对的占41.6%。12月25日宪法全文正式发表,宪法生效。”

首部沿用到第三任总统的宪法

已行使职能16年的俄罗斯宪法是唯一的一部在第三任总统任职期间仍然有效的宪法。以前每位国家领导人都按照自己的利益修改(或试图修改)宪法。比如:1918年的“列宁”宪法(国内战争期间通过),1936年的“斯大林”宪法(大清洗时期通过),1977年的“勃列日涅夫”宪法(萧条现象最严重时期通过)。

据沙赫莱介绍,在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时期也准备了宪法草案,只是这两位领导人没来得及通过它们。沙赫莱回忆说:“弗拉基米尔·普京就任俄罗斯总统时,所有人都期待着他沿袭已有的传统提议制定新的国家主要法律。要知道,那时有多少人指责过现行宪法啊。然而,在普京就任总统1年半以后,人们才明白普京并不想修改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