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墓地幽灵
桑林斯特是德国南部一个山区小镇,从古老的中世纪开始,那里就是巫术盛行的地方。一天深夜,在通往小镇郊外公共墓地的山路上,柏林一家报社的记者赫布正驾着汽车小心地行驶着。天空中飘起的细密雨丝不断地扑向挡风玻璃,将前方的视野模糊成一团。除了车灯照亮的十几米范围,四周都被如墨般浓重的黑暗包围着,使本就荒凉孤寂的山路更显得阴森恐怖。
赫布扭开收音机选了一段活泼的曲子,希望能借以转移压在心头的不安和焦躁。其实他也不愿选择在这样的时间和氛围下前往墓地,但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本来预计在白天就可到达墓地,但不承想半路上汽车出了毛病,修好它花了大半天工夫,这才不得不冒雨前往。因为按照当地习俗,祭祀亲人必须赶在当天为最好。
车子在雨雾中艰难地行驶着。突然,前方影影绰绰闪出一个白色的人影!赫布一惊,连忙用力踩下刹车,但湿滑的路面使车子还是向前滑出了一段距离。
赫布慌忙跳下车,发现一个长发女孩倒在车灯的亮光中,被雨淋透的白色长袍紧紧裹在身上,和着泥水早已污浊不堪。“车子是否撞到你?你感觉怎么样?”赫布颤声问。可是,地上的女孩似乎没有受伤,自己缓缓撑起身子爬了起来。赫布伸出手想去扶她一把,目光正好落在那女孩慢慢抬起的脸上,他的手臂不由僵在了那里。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苍白瘦削得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魂,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深陷在黑黑的眼眶中,茫然而空洞。虽然她的目光也停在了赫布的脸上,但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极远的地方,一股寒意霎时间袭上赫布的心头。
“你不要紧吧?”赫布小心翼翼地问。白衣女孩慢慢站起来,嘴唇微微轻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赫布没听清,又困惑地问她:“你在说什么?”“伊、图、美、尔……”女孩一字一顿喃喃说着直直地从赫布身边走过,白色的身影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赫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感觉自己浑身都已淋透,赶忙回到车上。那张惨白凄怨的面孔和她吐出的几个奇怪音节,缠绕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
十分钟后车子到了墓地。赫布走下车,将一束花和准备好的祭祀之物摆放在母亲坟前。由于雨越下越大,赫布不得不提前结束祭祀。约莫半小时后,他准备离开墓地时,一道骤然亮起的闪电将黑夜照亮,赫布的眼睛被一瞬间看到的东西刺痛了!他战战兢兢地将手电光晃在旁边一座新立的墓碑上,忽然手一抖,手电筒差一点儿掉到地上。
崭新的墓碑下方放大的照片上,一个大眼睛的纤弱女孩冲着赫布静静地微笑着,这不正是刚才在道路上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孩吗?石碑上赫然刻着她的名字:贝蒂·苏杰塔。赫布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敢再看下去,惊惶不安地驾车逃离了墓地。
第二天,赫布给柏林的报社主编打了个长途电话,诉说了昨晚遇到鬼魂的经过。这件事立即引起了主编的兴趣,让赫布留在小镇查清真相。
赫布很快打听到了有关贝蒂的一些情况。她在当地孤儿院长大,半年前受聘于一家私人博物馆,因为没有其他亲人,所以一直在博物馆中居住。几天前,据说她在打扫卫生时不慎从三楼阳台上坠下身亡。
通过走访,赫布查到了这家博物馆的资料。博物馆的主人名字叫做戈里恩·索朗,是索朗家族庞大财产的继承者。他对土著文化中的神奇巫术颇感兴趣,为此他曾多次去非洲,深入许多土著部落,收集到大量这方面的物品。如今,他这种兴趣已演变成了狂热,两年前他将自己在小镇郊区的这栋古老三层住宅改建成博物馆,将收藏的物品拿出来展览。因为接待的参观者并不多,所以只雇了一名接待员,其他事务则由他的儿子哈尔西协助料理。
赫布整理着资料,一个小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贝蒂之前,受雇于戈里恩的另一个女孩也是死于一场意外的事故!赫布的大脑中不禁跳出一连串问号:她们的死有关联吗?墓地上撞到的白衣女孩果真是贝蒂的鬼魂吗?
(二)神秘巫术
索朗家族的古老宅院位于小镇东南角,四周人烟稀少,三层楼的建筑掩映在一片浓绿的密林中,看上去阴森而冷峻。赫布刚迈进大门,从左侧小屋就迎出一个女孩,圆圆的脸上挂着微笑。没想到戈里恩这么快就找到了贝蒂的接替者,赫布不由主动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尤娜!”女孩大方地回答。
赫布缓步走进一楼大厅,尤娜因为忙其他事情暂时没有跟进来。展厅里除了几个承重的立柱外,被打通分割成一条条的走廊,两侧陈列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赫布颇有兴趣地一件件注目浏览着。
忽然,一个展柜上的标签映入了赫布的眼中,“伊图美尔”!他努力回想起,昨晚白衣女孩说的好像正是这几个音节,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吗?赫布俯下身子仔细端详展品:这是个一尺来高、雕琢精细的木制小人,五官和衣着明显是非洲人的模样,后背上隐约可见一些奇怪的文字。从陈旧程度看,应该经历过漫长岁月的磨砺,它的眼神诡异而邪恶。
“这是非洲一个土著部落的巫师用来实施招魂术的法器。”身后突然响起的洪亮声音吓了赫布一跳。他忙扭过头,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我并不相信法术之类的东西。”赫布淡淡地回答,并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博物馆的主人戈里恩。“那是因为你没有亲眼见识到。”戈里恩继续亢奋地搓着手,自信地说,“这种古老的非洲巫术极其灵验,可以将沉睡的灵魂唤醒,我已经成功地招回过几个亡魂。”
外界的传言一点儿也不假,戈里恩对他的博物馆到了相当痴迷的地步。赫布按事先想好的说辞,拿出记者证,告诉戈里恩,报社正准备做一期有关他的博物馆的稿子。戈里恩听了似乎很高兴,热情地邀请赫布在这里小住几天,然后兴致勃勃地向赫布讲起了巫术。戈里恩说,伊图美尔是古代南非一位伟大招魂师的名字,也是这尊木像的原型,他背后的奇怪文字就是咒语。这件宝贝是不久前他出高价买到的,同时也学到了这项法术,两天前还曾为死去的贝蒂招过魂。
凭着直觉,赫布在戈里恩豪爽热情的表象下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谱,他暗暗多加了几分小心。
外面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戈里恩答应今晚就为赫布表演招魂术,然后一脸神秘地离开了。尤娜也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偌大的展厅里只剩下赫布一个人,一股莫名的冷风从外面掠进来,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几下。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出其不意地在赫布眼前冒出来,他游移的神情让赫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是个新闻记者吧?”年轻人瑟缩地问,目光闪烁不定,而且不等赫布做出回答,又突然探过头来阴森森地警告说,“这房子里有鬼,你最好离开这里。”赫布先是一惊,而后来了精神,试探地问道:“你见过鬼?”年轻人脸上布满了恐惧和厌恶:“不止一个鬼,都是他招出来的。他们在房子里到处乱窜,不断索人的性命……”
“哈尔西,你又在那里对客人胡说些什么?”戈里恩的一声喝叫打断了他的话,年轻人立刻浑身颤抖地后退,然后掉头惶恐地溜走了。
“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戈里恩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中的袋子对着赫布神秘一笑,“作法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巫术的力量。”他的眉毛微微抖动着,笑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狰狞的表情。
深夜,戈里恩把赫布领到二楼的一间密室中,这个房间的墙壁竟被漆成了刺目而诡异的鲜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奇怪味道。中间拉起的白色窗帘,遮住了房间的另一半。
戈里恩让赫布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并告诫他千万不要随意说话和走动。戈里恩随后脱去上衣,露出绘着奇特图案的上半身,接着走到帘子后面,开始作法。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戈里恩在帘子后面好像点燃了什么东西,使赫布可以看到他映在帘子上的影子。现在赫布终于知道那股怪味是从哪里来的了,因为随着燃烧时的噼啪声,这种味道变得越来越重了。戈里恩猛地发出一种类似某种动物的长啸,接着开始念叨赫布听不懂的咒语,帘子上投射的人影也随之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
招魂仪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诡异的气氛与古怪的气味令赫布感到头晕和惊慌。突然,戈里恩大叫道:“她来了!你听,她终于来了!”赫布的心不由一阵狂跳,他努力使自己的心绪镇定下来,支起耳朵认真地听着。果然,头顶上传来高跟鞋踩出“咯噔咯噔”的刺耳声,并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轻笑。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这些声音不禁使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三)女鬼现身
赫布不顾戈里恩的事先警告冲了出去,直奔三楼。一抹白色衣角在过道尽头的拐角处一闪不见了,而尤娜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儿声息。赫布摸索着拧开灯,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那个圆脸爱笑的尤娜此时僵直地倒在地上,已变成了一具可怕的尸体。
“一定是贝蒂的鬼魂干的!我的招魂术显灵了!”戈里恩丝毫没有难过的样子,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赫布报了警,迈克探长带人在楼上勘查现场,而哈尔西则瑟缩地躲在角落里,他仿佛经受了极大的打击,浑身不停地抖动。赫布犹豫着把那天在墓地所见的情形向迈克讲了一遍,戈里恩在旁边听了竟兴奋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激动地大叫道:“看看,怎么样?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尤娜一定是被贝蒂的鬼魂索命而死!”
一旁的哈尔西突然站起身,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愤怒使他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让他跳到父亲面前,歇斯底里地大叫道:“这都是你造的孽!妈妈活着的时候你就折磨她!死了还不肯放过,非要把她从坟墓里招回来。她满心的怨气,先索去路丝的命,接着贝蒂……”“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哈尔西脸上。哈尔西捂着涨红的脸颊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仿佛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刚才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一旁的赫布和迈克探长则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对与众不同的父子。
在警局做完笔录,赫布与戈里恩偷偷商量,请他晚上再表演一次招魂术。戈里恩起初否定地摇摇头,但在赫布的再三恳求下,终于答应了再试一回。
这次戈里恩独自在房间里招魂,赫布乘其不备悄悄埋伏在楼梯口的一尊雕像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响动,伴随着低低的笑声,一个长发白裙的女人出现了,她脚下的高跟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月光透过楼梯侧面的窗子射进来,正好照在白衣女人的脸上,赫布终于看清了,失声喊道:“原来是你!”受惊的女鬼一闪身不见了。赫布后悔不迭,连忙站起来追赶。这时埋伏在外面的迈克探长及时冲进来截住了女鬼的去路,一拳将她打晕在地!原来迈克早就怀疑博物馆的系列死亡事件并非意外,正在着手秘密调查时,恰好赫布出现了,于是他们俩私下设计好了这个“捉鬼计划”。
地上的女鬼缓缓苏醒过来,她动了动,抬起头,却是哈尔西那张涂着脂粉的怪异脸孔。低头看到自己的穿着,哈尔西惊诧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他招来的鬼魂附在了我身上!”他的叫喊提醒了赫布,赫布发现这么久了戈里恩竟然没有露面,忙跑向那间他施法的密室。
白帘后面寂静无声,那堆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赫布走上前,一把掀开白帘,出现在眼前的竟是戈里恩七窍流血而死的狰狞面孔!
(四)惊人真相
迈克探长迅速把这一案件向上司作了汇报,警方随即出动了大批人力仔细搜查了博物馆。他们在地下室里意外地找到了戈里恩生前留下的几大本厚厚的带有密码锁的日记,并以其中记载的内容为线索,顺藤摸瓜,惊人地破获了当地一个非法的秘密邪教组织——“招魂术协会”。
赫布的判断没错,外表看似豪迈热情的戈里恩其实有着凶残的本性,他时常殴打妻儿,以致两人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吓得发抖。终于有一次,哈尔西的母亲在被戈里恩一巴掌从楼梯上打得滚落下去昏迷后,再也没有醒来,强烈的恐惧和仇恨使哈尔西的心理渐渐产生了裂变。后来父亲迷上了巫术,并说能把母亲的灵魂招回来。往日巨大的心灵创伤深深刺激了哈尔西,以致每当父亲招魂的时候,他的潜意识诱使自己不自觉地去扮演母亲的样子,并在这间房子里幽灵般地到处游荡。但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结果每当悲剧发生后,醒悟过来的他就把一切归咎于父亲,认为是他惊扰了母亲的地下灵魂造成的恶果。
迈克探长在搜查戈里恩密室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瓶奇怪的液体。经过化验,发现这竟是一种可以使人产生强烈幻觉的药品。根据戈里恩秘密日记记载:当地诸多神秘案件的真凶是一个叫“招魂术协会”的地下邪教组织。协会利用信徒们的无知和虔诚,控制他们,然后借他们的手,去干伤天害理的罪恶勾当。戈里恩就是信徒之一,他不仅被骗去了大量金钱,还沦为邪教组织的杀人工具。戈里恩对从协会买到的木偶和咒语深信不疑,协会便让他每次施法前都喝下幻药。药物使本就暴戾的戈里恩变成了地地道道的魔鬼,他害死了那几个女孩,却还以为她们是死于受召唤的鬼魂之手。可是这次,邪教组织觉察到了赫布介入可能带来的危险,就在幻药里暗中下了毒,将戈里恩杀死灭口。
至于贝蒂,迈克探长告诉赫布,他们在墓地附近找到了她,已将她送进了医院进行治疗。原来,贝蒂被戈里恩从三楼阳台推下后,由于脑部受伤,处于一种假死状态,被人误装进棺材。半夜里她苏醒了,顶开尚未钉好的棺材板,从里面爬出来,重新把棺材板盖好后就悄悄溜走了。第二天雇来的工匠们草草将棺材板钉上后,就把它匆匆埋进了墓地。侥幸活过来的贝蒂由于受这一刺激,患上了一种记忆缺失症,暂时遗忘了一切。她来到郊外荒山野岭中的公共墓地附近游荡,结果被赫布当作了鬼魂。
获知真相的赫布不禁感慨万分,他决定回到柏林报社后,立刻写一篇报道,把邪教组织的种种罪恶进行彻底曝光,好让人们擦亮警惕的眼睛,摒弃邪教,相信科学!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故事家》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