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与格兰特夫妇

　　
　　1878年，北洋大臣李鸿章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国际客人——美国第十八任总统格兰特。
　　格兰特刚刚离任不久，带着夫人朱莉娅周游世界，这次刚乘船抵达中国，便受到了李鸿章的设宴款待。席上，两人竟一见如故，很快便打得火热，只可惜语言不通，只能靠翻译来交谈。
　　酒过三巡之后，李鸿章看到格兰特放在椅边的手杖，一时兴起，遂拿过来把玩。那手杖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通体莹润，上面还镶着一些亮晶晶的璀璨夺目的东西，极其精致，李鸿章一时竟对手杖爱不释手，嘴里也不禁“啧啧”地赞叹：“真是好东西，好东西啊！”格兰特不明白李鸿章的意思，只好问翻译。翻译说：“李先生喜欢您的手杖，说您的手杖是好东西。”
　　听说李鸿章喜欢自己的手杖，格兰特“哦”了一声，通过翻译对李鸿章说：“李先生，你真的很喜欢我的手杖吗？”李鸿章点头道：“这是个好玩意儿啊！总统先生果然不简单，连手杖也做得这般精致！”
　　确定李鸿章的确喜欢自己的手杖之后，格兰特说：“既然李先生喜欢，我本来应当赠送给您，但这手杖是我卸任时，全国工商界名流为了作纪念，特意打造出来送给我的，代表着国民公意，我不方便私自将它送给别人，所以请李先生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回到美国之后，征求一下国民的意见，如果大家同意让我把手杖赠送给您，我一定把它邮寄给您。”
　　李鸿章听了，哈哈一笑，说：“总统先生，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爱’，您的手杖我怎么能要呢？”
　　没想到格兰特却十分认真地说：“李先生，这不叫‘夺人所爱’，这是我自愿送给您的。”
　　“总统先生，这就是您不对了，总不能我喜欢什么，您就送我什么吧？我们不说这件事了，来来来，喝酒，吃菜，尝尝我们中国的满汉全席，这在你们那里是绝对没有的啊！”李鸿章又是“哈哈”一笑，把话题错开，委婉地谢绝了格兰特的好意。
　　宴会结束后，李鸿章亲自送格兰特夫妇到下榻之处，回去时，随从罗丰禄说：“大人，您觉得，这位总统先生真的会把手杖赠送给您吗？”李鸿章想了想，说：“我看不会，要不然，他堂堂一位总统，送个手杖给我，何用征求国民之意？这不明摆着是敷衍我吗？”罗丰禄说：“嗯，我看也是，征求国民之意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他舍不得把手杖送人。”
　　“哈哈，我本来就没想叫他把手杖送给我，不过是觉得那玩意儿特别精致，上面镶的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也挺稀奇的，故而才多看了几眼。我不稀罕那玩意儿，这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李鸿章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格兰特夫妇在中国逗留一段时间之后，便回美国去了。临走时，格兰特一再向李鸿章提起手杖的事情。
　　格兰特夫妇回国后，李鸿章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手杖的事情，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时间一晃过去十七年，到了1896年，李鸿章出使美国，办完公事之后，向人打听格兰特的情况。这时候，他才知道，格兰特十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李鸿章顿时唏嘘不已，念及当年旧情，不禁长叹：“没想到我们今生仅有一面之缘啊！”
　　听说格兰特的夫人朱莉娅还在世，李鸿章打听到了她的住处，带上罗丰禄和翻译前去拜访。
　　在朱莉娅的住所外面，李鸿章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老佣人，听李鸿章说明来意，便叫他们稍等，然后回去转告主人。过了一会儿，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士快步走出来，看到李鸿章，打量了他一下，激动地问：“您真的是李鸿章先生吗？”
　　李鸿章答道：“格兰特夫人，我的确是李鸿章，是不是我老了，让您认不出来了？”朱莉娅听了，显得更加激动，她双手合十，说：“上帝啊，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说完，便请李鸿章等人进去。
　　朱莉娅提出要设宴款待李鸿章，李鸿章因格兰特已不在，不愿给她添麻烦，遂婉言谢绝。朱莉娅坚持自己的意见，并说要在宴席上代格兰特履行生前的一个承诺。见她说得郑重其事，李鸿章只好不再推辞。
　　宴会举办得十分隆重，朱莉娅邀请了工商各界众多名流，那热闹的场面，令李鸿章不禁暗想：这格兰特夫妇俩还挺重感情的啊，十七年前只见过一面，十七年后再见，竟还能如此款待，实在叫人惭愧。
　　朱莉娅见邀请的人都来齐了，便拿出一个长长的锦盒，置于桌上，然后对在座的商界各流们介绍李鸿章，并提起了十七年前的事：“当年我和格兰特游历中国，得到李先生的盛情款待，并结为好友。因为李先生十分喜爱格兰特的手杖，所以格兰特说，回来之后征求过大家的意见，就把手杖邮寄给李先生……”
　　李鸿章笑着摆了摆手，说：“夫人，此事过去多年，就不要再提啦！”
　　朱莉娅微笑着，从锦盒里拿出了当年那支手杖，将它立于桌上，仍面向商界名流们说：“格兰特回国之后，因为忙于公事，一直抽不出时间征求各位的意见，直到去世，也没来得及办这件事情。他临终前再三交代我，一定要代他完成这件事。今天，趁李先生来美国游历，我当着各位的面，将手杖赠送给他，也好了结格兰特的一个遗愿。”
　　话音刚落，宴席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朱莉娅将手杖双手捧到李鸿章面前，说：“李先生，真是抱歉，请原谅我们到现在才履行这个诺言。”
　　李鸿章瞪大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压根就没想到，格兰特当年要把手杖送给他，并不是随便说说；他更没想到，时隔十七年，格兰特夫妇竟然没有忘记这个在别人眼里只是“随便说说”的承诺。
　　“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李鸿章推却道。十七年前，他不知道手杖上镶的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后来和洋人打交道多了，才知道，那是钻石，在西方是十分昂贵的东西。
　　朱莉娅说：“李先生，这是格兰特的遗愿，请您务必收下手杖，否则我无法向他交代。”
　　李鸿章还要说什么，翻译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在他耳边低声说：“李大人，这些洋人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您不收下，他们会认为您看不起他们，您还是先收下吧！”
　　李鸿章一听，方知今天是非收下手杖不可，只得双手接过手杖，对朱莉娅作揖道：“多谢夫人美意！”
　　宴席上又响起一阵掌声，还伴随着几声喝彩声。
　　在一阵悦耳的钢琴声中，宴会开始了，李鸿章面对西方美食，却食不甘味，回去之后，不禁向罗丰禄感叹：“如果我们的皇帝，能够像他们这样信守承诺和注重民意，我们的国家将会何等强大啊！”
　　据说，此言后来传到慈禧太后及光绪皇帝耳里，他们虽然不满，但也拿李鸿章无可奈何。为什么？因为李鸿章是大清朝上下，唯一能与洋人周旋的大臣。再说，李鸿章的话说得在理，若要论起来，到头来理亏的还是太后和皇帝，他们扔了多少烂摊子让李鸿章去收拾，又让李鸿章替他们背了多少黑锅啊！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古今故事报》总第9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