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塞缪尔·约翰逊
很多道德学者都指出,骄傲是在人类所有恶习中影响力最为广泛的。它的表现形式繁杂多样,隐藏方式也多种多样。就如同天边月儿晶莹透明的面纱,伪装既有光彩之处又有隐晦之所。虽然遮盖但亦可一眼望穿。
诚然,我无意降低骄傲的危害程度,但不知道懒散是否会成为它的强敌。
然而有些人高声赞叹懒散是高雅之事,以“闲散之士”自居,正如布西里斯在剧中自称为“骄傲之士”一样。他们炫耀自己无须做事,感谢命运之神没有给他们安排事情。他们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起床活动活动也只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入睡。为了延长黑夜的主宰,他们拉起厚厚的双层窗帘,终日不见阳光,除了“告诉它,他们十分憎恶它的光芒”。不断地变换享受的姿势就是他们所有的劳动。对他们而言,昼夜的分别就在于长沙发、椅子与床的不同。
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并且公开的懒散女神崇拜者。女神为他们编织罂粟花环,把遗忘水倒进他们杯子里。他们生活在平静的愚蠢状态中,忘记了别人,别人也忘记了他们。他们的生活早就停止了,等到他们死了,生者只能说,他们停止了呼吸。
但是懒散在不经意间控制着大多数人的生活。因为这种恶习仅限于懒散者自身,不会危及他人。所以人们不会将它等同于欺诈和骄傲;欺诈危及财产安全,骄傲自然也会伤害他人的自尊。懒散具有一种平和静默的本质,不会因为炫耀而招来嫉妒,也不会因抗衡而遭受怨恨。
所以没有人忙于理会或刺探它。正如骄傲有时藏在谦恭之下一样,懒散通常为紊乱和匆忙所遮掩。一个人疏忽了自己明明知道的职责和真正的工作,自然会尽力去想一些让自己忘却自己愚蠢的事,然后努力地去做一些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自我欣赏。
有些人总是时刻准备着,忙于事前的准备,例如拟定计划、收集材料、为大事做准备等。
这些人肯定受到了懒散女神神秘力量的控制。只是,一味地忙于找工具的工匠是无法做出什么成就的。一位绘画大师曾告诫过我,只是对铅笔和颜料充满好奇的人,是不能將画画好的。
另外有些人将懒散看成一种权宜之计,他们认为懒散可能使人一生碌碌无为,但它可以使生活不是那么百无聊赖,没有空闲时间的沉闷。懒散的艺术就在于用琐事充斥每一天,手头总有一些让人好奇但又不劳神的活儿可做,大脑保持一种活动但不是劳动的状态。
我的老朋友索伯已经使用这种艺术方法多年,而且卓有成效。索伯是一个欲望强烈、思维敏锐的人,但他又酷爱闲散。为了保持这种平衡,他很少强迫自己去做难做的事情。但是欲望和思维的力量太大了,以至于他无法安然地睡觉。虽然欲望和思维的力量对别人可能没什么用,但却使他厌倦了自己。
交谈是索伯先生的主要兴趣所在。他可以永无休止地说或者听;自己说或者听别人说同样令他开心。因为他在幻想这是在教别人或自己学东西,暂时忘记自身的耻辱。
但是有一个时间段使索伯先生想起来就发抖。那就是晚上他必须回家好让朋友们睡觉;而另一个时间是早上不打搅别人,因为这时全世界的人都拒绝被打搅。不过他有许多办法去缓解这段无聊时刻的痛苦。他安慰自己,手工艺受到了不应有的忽视,他发现周密的思考在很多方面都有影响力——即推理的效应。经过仔细地观察思索之后,他开始实践。他先为自己购置了木工家具,并且成功地修好自家的煤箱。相信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继续这个实践。
除了干木匠活,他还试图学习鞋匠、锡匠,还有管道工和陶工的技艺;虽然这些他都没学成,但他决心更好地学习来操纵这些。但是他的日常娱乐是化学。他有个用来蒸馏的小炉子,这是他长期以来生活的安慰。他提取油、水,各种物质精华,尽管他也知道这些毫无用处。当他坐在曲颈瓶前数着一滴一滴的液体,看着它们滴答而落时,时光就飞逝而过。
哎,可怜的索伯!我经常用责备的口气去取笑他,而他也常答应悔过自新;没有人像懒人那样轻易地认错,但很少做出半点实际的行动。本文会有何效果我不明了,可能他会一笑了之,继续生炉子。但是我真的希望他别再做琐事,能够理智勤奋地做一些有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