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蕾
终于站在了凤凰,这个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中国最美的小城。
边城的天空水蓝中游离着点淡灰,仿佛冲啸而至的时间也情不自禁地缓慢了脚步,云卷云舒中将岁月淡定地铭刻在了人们从容的步子中。
一切都似乎不曾改变过,这里难能可贵地保留了原有天然的容颜。河水清澈透亮,河下长长的烟绿色的水草柔软地随波摇曳,那么乖巧地,安静地。两岸的吊脚楼依然那么古香古色,高高低低地错落着。
这是一个可以安放心灵的地方。
这儿的女孩子就如《边城》里的翠翠一样,仿若在风日里滋养着,穿着苗家的衣服,从河那岸轻巧地跳着石墩过来,苗家的银片头饰俏皮地摇闪。见到你,露出一口糯米般的白牙,一个乖巧的微笑。我羡慕地望着她远去如小鹿般活泼的背影,想着这样的女孩子生长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有着怎样的水晶般的纯净之心,没有掺一丝杂质。相比较,太久生活在城市中的我,已变得老成而世故了,想不起从何时开始,遗失了那份纯真与不设防,时刻提防着,冷漠地在喧闹中走自己的路。
这儿不一样,在凤凰,你可以找回许久之前遗失的自己,让疲惫紧绷的神经在青石板的湿意中放松;微笑地看着顽童脱个精光,在水中嬉戏;看着桥边岸畔不少妇人正用木槌洗衣,啪啪声随着水波荡漾入你的心里……
凤凰曾被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称作“中国最美的小城”。他说:“水边的城有着与生俱来的韵味与灵气,何况是在那样清那样静的沱江边。”此时伫立在这温润宁静的沱江边,看着它清澈而温柔地托着一叶扁舟静静地流淌,看倒映着楼阁和蓝天的水面上,漂着绚繁的秋水,如一条绿色的素笺,记载着那逝去的朴实无华的往事。我想到沈从文曾给张兆和写的一句话,“三三,这地方和你一样,太温柔了。”
走进沈从文的故居,精巧秀丽的厢房,古香古色的檀木方桌,藤编靠椅,都是沈老当年用过的实物。我缓缓地看过那青瓦白墙,木格花窗,想着沈老的一生,有点失神。
但真正让我失神的,是在听涛山,沈从文的墓地。从江边拾阶而上走进林间,就看见黄永玉为沈老竖起的碑刻:“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我的心灵不由震撼了。再望去,沈从文的墓碑是一块浑然天成的五彩石,镌刻着他的话: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一个从沱江边走出去当兵的孩子,却以一个让人敬仰的大文豪的身份,回到了故乡。也许,他更希望以游子的身份回乡。我想,沈从文正是内心深处怀有对故乡永久的依恋与信仰,才保持了内心那一片洁净与坦荡,他把灵魂永久地寄托在了这儿。就像现在,他静静地睡在沱江温绿的怀抱中。如落叶般的胸怀,滋养了这片灵秀的山水。心没有遗忘,就不会失去。
而我,又该把我的心灵安放在哪儿?回到那都市,我是否能留存在这个边城拾起的一片好的心境,一份淳朴的感动?如果说环境与时间能把一切都冲淡直到无形,那我宁愿从未来过,沉思过。我终究要离开的。
既然注定要离开,要失去,那么就多疼爱多珍惜吧。
走在青石板的小巷里,遥视客栈门前轻飘的酒旗;在深旧的小店里看银手镯被打磨出温润的光泽;徜徉在幽狭的木器坊,抚摸一个个雕花的梳妆匣,手指带过厚重的木质,感受到历史的沧桑。买一个扎染的蓝布印花挎包,买一本小巧的《红楼梦》连环画,小孩子篮里微微透明的小鱼干,还有老配方的温辣姜糖,都买些尝尝,感受这种怀旧的别样的生活滋味。那些缠着蓝布包头的苗家妇女,背着当地的大竹篓,篓里坐着一个小宝宝,张着乌黑纯澈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老人叼着烟斗坐在半掩着的木板门里,带着一脸安详的神气,悠悠然。
凤凰,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还有曾经遗失的那个我,她也会回来。
(深圳红岭中学)
推荐教师:陈萍
评点:
当我们都习惯了成人的方式,约定俗成的规则,尽力圆滑应对人事以求自保时,是否还会想起最灿烂的微笑。它应是无邪的,纯净的。
当我们踩着时代疾速的节奏,盯着不断流转的物质,努力地跻身于社会时,是否还会想起最真实的美好生活。它应是舒缓的,安详的。
就像沈从文恬淡的文字,凤凰小城恬淡的生活,
以及,作者恬淡的心灵。
如水一样蜿蜒而明亮。(谭轶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