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旭馨
我会永远记得你曾给我带来的这段短暂却美好的日子。
——题记
不经意之中,那些可以被称为“回忆”的东西开始在体内慢慢流失。就像潮水一点一点抚平沙滩上的脚印,然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开始努力去回想,脑海中便有了一些晃动的影子。
譬如你给我买娃娃脸的奶饼。
譬如你给我买软绵绵的棉花糖。
譬如你的口袋里总有着奇怪却异常甜美的糖果。
真的很甜很甜,从来就不爱吃甜食的我并没有不喜欢。它们那么甜,甜得小小的心全部被这种味道所填满,没有任何缝隙。
你总会变戏法似的做出一些让我觉得异常神奇的事,我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你,傻傻地笑。这个时候你会爱抚地拍拍我的头,或是撩撩我的长发,然后讲述着其间的奥秘。总之,那都是些深奥而难懂的句子。
当我长到能听懂你那些话的年龄,我已经开始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唯剩下那长年压在玻璃下的旧照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你抱着我,眉眼中溢满笑意,目光深情而温暖。我的脸微微抵住你的脸,细小的胡碴使我不得不蹙起眉头,带着不自然的淡淡的笑容,呆呆地望着远方。
那个时候的我也曾讨厌过你吧。记忆中的你不论何时手指间都夹着烟卷,或长或短,坐在哪里都是一口一口吞吐烟圈。我会捏住鼻子冲你嚷“你别抽了”,或许还有更尖锐的字眼,比如“你烦不烦呐”,抑或是“你很讨厌啊”。
后来听说你生病住院了,知道后并没有什么感觉。在此之前你也时常因为腰疼或伤风而进医院,人老了总会有些病痛的吧。我开始频繁地给你打电话,叮嘱你要好好吃药,好好打针,好好休息,你便唯唯诺诺地附和着。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你的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你打电话,对着电话重复着“你吃饭了吗”这句简单的问话,可电话那边却是你的“嗯嗯啊啊”。母亲在一旁示意我应该把声音提高一些,我便用了平常说话音量的几倍问道:“你吃饭了吗?”隔了半晌你才回答:“吃了,刚吃过了。”然后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放假了,放了假就会去看你。可你的回答却是“很好吃啊,有鱼,有牛肉……都是你爱吃的菜哩”。
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拿着电话跑到阳台上蹲坐在角落里,有大颗大颗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世界一片模糊。电话这边是我强忍住的小声的抽泣,电话那边你却用着异常平静的语调说着些毫无头绪的话——
“好好学习……”
“天气转凉了,小心感冒。”
“快下雪了吧。”
从母亲复杂的眼神里我知道你是真的病了,不是简单的伤风或感冒,而是一种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具体有多严重呢?总之,超过了我所可以承受的范围。母亲很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是这样写的——骨,髓,癌。那是一种怎样的病呢?相当于白血病。母亲是这样说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无比笃定地认为白血病是电视剧中用来煽情所制造的情节,从来都不敢想象它会真实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这三个字后面隐藏着什么?是你日益消瘦的躯体,还是逐日衰退的听力,抑或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疼痛和出血。
看着你那满是针眼的手背,血管突起,一块青,一块紫,胸口闷闷地生疼。护士阿姨轻轻地将针插进你的血管,你便像个小孩儿一样“嗷嗷”地叫疼,眉头紧锁。真的很疼吗?医生说得了这种病,一个小小的疼痛都会加倍。
慢慢地,你开始听不清别人说的话,任凭对方用多大的声音。
慢慢地,你开始含糊不清,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就这样下去,慢慢地,你会睡着,然后再也看不到阳光,再也听不见我亲昵地叫你“亲爱的”。
你离开了,五年吧。
我开始想你了,很想很想很想。想着你温暖的大手掌包裹着我冰冷的手心,想着你曾给我带来的甜腻感,想着你指间浓浓的烟草味,想着你脸上细小的胡碴,想着……很多很多都是关于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可以倒流,我会用我的全部来好好爱你。
亲爱的,我爱你。外公。
(湖北荆门市龙泉中学)
指导教师:邓济舟
【评点】作者善于描写心理的变化,展现出情感的纯美。不经过繁杂的修饰,只用平实而细致的语言娓娓道来,就似乎有千钧伟力撼动着读者心灵。(邓济舟)